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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隆吐山戰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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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竹姑娘從帳篷裏竄了出來。她是唯一一個在森巴軍裏沒有情人的姑娘。她是所有男人的情人,自己卻從沒打算找一個西甲喇嘛之外的情人。姑娘們幽會時,她就在奴馬代本的帳篷裏睡覺。為了讓桑竹姑娘高興,奴馬是不會待在帳篷裏的,他也去草叢裏幽會了。桑竹姑娘一見西甲喇嘛,囂張的美麗立刻變成了囂張的捉

“來了,丹吉林的喇嘛?你是想姑娘了吧?或者想知道姑娘們都在幹什麼?走啊,我帶你去看看。瞧你害怕的樣子,喇嘛也是人,人乾的事情喇嘛們沒有不幹的。尤其是丹吉林的喇嘛,壞人裏最壞,毒僧裏最毒。”桑竹姑娘走過去拉扯西甲喇嘛的袈裟西甲左右看看,驚叫着往後跳。

她冷笑着:“我又不是女鬼,攝不去你的靈魂。你喇嘛修行的定力哪裏去了,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會不會被我嚇死。”説着撲了過去,西甲喇嘛一轉身,正好撲到他脊背上。她胳膊摟住他的脖子,喊道“背起來,背起來,丹吉林喇嘛把我背起來。”西甲嚇壞了,儘管自己背起的這個女人是他曾經的愛人,儘管他跟她分手後他夜夜惦記着她,但他畢竟是教戒嚴格的格魯派喇嘛,怎麼能在眾人面前跟女人如此接觸?

“桑珠,桑珠,快下來。”西甲乞求着,看對方越求越瘋狂,便厲聲説:“桑珠你如果想報復我,就把我殺了,但不要這樣。”桑竹説:“這就是殺你,我先殺了你的喇嘛心,再殺你的身。”西甲説:“佛祖,快給桑珠一把刀,把我的喇嘛心和身都殺掉。”他如同尥蹶子的馬,蹦跳着想把她甩掉。而桑珠姑娘就像有經驗的騎手,用‮腿雙‬緊緊夾住他的,雙手牢牢拘住他的脖子。他們原地兜着圈子。很多人都來看:哈哈哈哈。

西甲驚恐地喊起來:“奴馬代本,奴馬代本。”奴馬代本不過來,似乎讓桑竹姑娘為所為,才是他的心願。他大聲説:“你來得正好西甲喇嘛,我們都想你了。”西甲吼起來:“攝政王迪牧活佛傳來急令,黑水白獸的大炮已經轟響了,西藏的大炮為什麼還停在這裏不動?森巴軍到了邊境不能代表達賴喇嘛和攝政王架起大炮,趕走洋魔,就是對佛教不忠,佛祖的怪罪就要下來了。快去隆吐山。”奴馬代本和許多西藏人一樣,腦子裏只有玄妙而沒有現實邏輯的地位。他不想想西甲喇嘛已來邊境,怎麼可能傳達攝政王的急令?潛意識裏就覺得只要是穿着袈裟的,都有超人的法力,什麼事情做不到呢?不可思議正是活佛喇嘛的本,只有神奇得讓凡人想不通,才算是擁有佛法。何況讓森巴軍奔赴前線的指令就是西甲喇嘛傳達的,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説不定以後還有無數次。

所有人,包括一心難為西甲喇嘛的桑竹姑娘,都毫不懷疑地聽從了急令:起營開拔,奔赴隆吐山。

9西甲喇嘛和舉着金旗幟的森巴軍一出現,十字兵的大炮就啞巴了。步兵的衝鋒再次開始。但是不用怕,連隆吐山都這麼想。被炮彈炸矮的隆吐山突然升高了,比原來還要高。準備赴死的歐珠甲本和果姆吃驚地發現,已經不用死了,從此不用死了。森巴軍從馬背上卸下炮筒、炮架、炮座,很快組合成了一門門威風凜凜的大炮,翹空雄視,如同一隻只准備吼叫的獅子。

歐珠甲本和他的人心裏一下踏實了:拉薩來的大喇嘛請來了森巴軍和大炮。這些架起大炮的人可都是天天在達賴喇嘛和攝政王眼皮底下走來走去的高人。佛祖啊,還有什麼能比這更有勝利的把握呢。洋魔,就要完蛋了;上帝,就要完蛋了。

果姆萬分欽佩地望着西甲喇嘛:佛祖啊,大喇嘛有大本事,我不再告狀了。

還有下凡的空行母。誰能想到,森巴軍出征時,會有這麼多美麗的空行母下降到凡塵,混雜其中説説笑笑呢。而通常空行母是在天上的,只以雲形光影顯現,讓人強烈覺到她們的存在,卻不在人的眼裏活潑進出。尤其是那個喚作桑竹的最美麗的姑娘,明顯是空行母的頭、眾仙女的首領。果姆看着,一個勁地小聲驚叫:“噢呀,噢呀,仙女們説來就來了。”相比於桑竹以及所有空行母姑娘,她覺得自己就是晶瑩的寶石後面一堆蒼黃的土。她是多麼的自慚形穢,又是多麼的驕傲得意這就是西藏,作為神女的空行母和作為有情身的姑娘們混淆不清了,用仙女抗敵、用寶石打擊侵略者的子開始了。

一個靈讓果姆回到現實,她總會比別人更快地回到現實:洋魔的槍炮真的打不爛西藏的寶石?空行母是救命度人的,不是奪命殺人的。而上帝,分明是放血命的上帝,不知是忿男還是暴女的上帝,要是施展法力捉走了空行母怎麼辦?

歐珠甲本遠遠地看着森巴軍,恭敬地哈着,不敢過去。

奴馬代本對歐珠甲本的隊伍不屑一顧,似乎多看一眼都是多餘的,更別説詢問戰況、瞭解敵情了。貴族的尊嚴和森巴軍的優越讓奴馬代本習慣於不跟森巴軍以外的下等人接近。

只有西甲喇嘛在隆吐山邊防軍和森巴軍之間走來走去,一副杞人憂天的樣子,不斷説:“洋魔的屍體怎麼辦?西藏的鷹是不吃洋魔的,就算吃,這滿山遍野的死洋魔,神鷹們也吃不過來啊。”好像他已經看到森巴軍開炮後的勝利西藏的大炮打死全體十字兵的情形。

十字兵已經衝到了山,槍聲和子彈,砰砰嗖嗖的。

西藏人領教過死亡的歐珠甲本的人和沒有領教過死亡的森巴軍的人,誰也沒有躲開,他們都信任地看着大炮。

奴馬代本更是興奮,就像在拉薩傳召法會上,指揮森巴軍從拉薩河北岸轟擊南岸山上牛裹身的大石頭一樣,以驅鬼打魔的氣派吆喝着:“達賴喇嘛的恩福,護法大神的威武,所向無敵的炮彈,趕走魔變的野狐。裝彈了,瞄準了,開炮了。”

“裝彈了,瞄準了,開炮了。”命令被部下一級一級傳下去了。

這時候應該是炮響,可是炮卻沒有響。

“哎呀代本大人,哎呀代本大人。”這聲音又一級一級傳了上來。

“怎麼了?”奴馬代本奇怪道。

半晌沒有人回答。喜歡多嘴的小瘦子汝本突然説:“大人,我們忘記了,忘記帶炮彈了。”奴馬代本一愣:“哎呀我的森巴軍,那怎麼辦?”突然笑了“吃飯忘了帶嘴,走路忘了帶褪,閻羅王出行忘了帶鬼,文殊菩薩丟了智慧。”他們沒忘記大炮,也沒忘記唱歌跳舞的銅鈴、手鼓、鈸、嗩吶、銅號、骨號,更沒忘記帶上姑娘,唯獨把炮彈忘在倉庫裏了。

但是奴馬代本和他的部下對炮兵部隊上前線打仗忘了帶炮彈這件事,並不覺得有多麼嚴重,丟三落四的時候多了。有一次他們穿着古代武士服裝,佩帶弓箭和刀,騎着裝飾一新的彩馬,準備接受達賴喇嘛的檢閲,卻忘了問清楚去哪來集合,達賴喇嘛在哪裏?再去噶廈政府請示已經來不及了。有人主張去大昭寺,有人主張去羅布林卡,還有人主張去布達拉宮。最後還是靠了隨軍護法的打卦問神,才沒有耽誤檢閲大事。

奴馬代本説:“忘了炮彈就回去取嘛,你們幾個快去。”又説“算了算了,取回來也晚了,還是留着將來瞄山打水吧。”小瘦子説:“可是現在怎麼辦?洋魔就要衝上來了。”奴馬代本想了想説:“除了打炮,我們還會什麼?”小瘦子説:“還會跳舞。”大家都説:“還會跳舞。”沒有人提到打槍。儘管他們人人有杆火繩槍,卻從來沒有在軍事意義上使用過。對森巴軍,槍的意義是揹着威風和偶爾打獵,有時也是增加威儀的道具和男人取悦於姑娘的裝飾。

“那就跳舞?”奴馬代本也有點拿不準了,給自己打氣道“本來我們也是這樣打算的,用西藏的舞戰勝洋魔的舞。”小瘦子汝本説:“可是,可是如果洋魔不跳舞呢?”奴馬代本生氣地説:“你的可是真多。我們的護法還沒説話呢。”隨軍護法正拿着羊角仔細察看,祈禱就像山歌一樣抑揚頓挫:“佛啊佛啊,跳不跳舞啊”然後説“森巴軍跳舞,洋魔也跳舞。”奴馬代本朝山下看了一眼,發現洋魔就要衝到山口了,藍眼睛的閃爍就像一河的波光。他是見多識廣的貴族,早就聽説英國人的眼睛是碧藍碧藍的,自然不會驚怪。他驚怪的倒是山坡上那些趴着躺着蜷縮着的人。都什麼時候了,他們居然在睡覺。他心説我們森巴軍決不睡覺,大敵當前,還是跳舞吧,不能打炮的森巴軍只會跳舞。

奴馬代本首先舞起來,所有男人和所有姑娘都舞起來。他們羅圈着腿,旋轉着身子,甩胳膊跺腳,很快進入了瘋狂,瘋狂即是佳境,加上歌唱,一個代本團的集體舞讓隆吐山搖晃了,撼天動地。舞塵代替了硝煙,瀰漫着,半個天空都是霧茫茫的。

西甲喇嘛驚訝地看着,突然理解了:森巴軍的舞蹈是表演給達賴喇嘛的,達賴喇嘛讓宮廷樂隊奏樂,指令他們盡情舞蹈,然後放茶,賜食,犒勞,最後還要發獎旗,掛哈達。來自神王的所有恩典都是佛法的加持,森巴軍的舞蹈也就成了佛法的展示。洋魔要敗了,不敗就不能證明佛法比上帝的魔法高明瞭。

衝上來的十字兵在離森巴軍的舞陣十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驚呆了。衝鋒陷陣的侵略軍戰士頓時成了悠閒的西藏集體舞的觀賞者。他們吃驚槍林彈雨之下、死亡來臨之際敵手還有心情恣意跳舞,而且跳得如此歡暢喜悦;吃驚居然會有這麼多西藏人覆蓋着山脈一起跳舞,在坎坷不平的地勢上舞得如此整齊;吃驚這裏有這麼多美妙華麗的西藏姑娘,她們綵衣飄飄,長袖飛飛,舞在半空,腳不沾地。他們吃驚得忘了衝鋒,忘了手中的來復槍裏還有必須出去的子彈。

就在他們驚訝莫名時,傳來戈藍上校的命令:“撤退,撤退,十字兵全體撤退。”洋魔敗了。森巴軍旗開得勝,用跳舞打敗了洋魔。洋魔都來不及用跳舞回擊,就像撒在佛塔頂上的豌豆一樣滾下去了。

森巴軍不舞了,簇擁到山頭一陣歡呼。有的亂喊,有的打響了呼哨。還有的躲開姑娘們,起衣袍,朝下撅起光股,嘲笑着十字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