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雜昌峽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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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為了掩護前線總管俄爾噶倫和他的衞隊,不是為了讓藏兵和民兵的殘部免遭十字兵的追殺,西甲喇嘛決不會帶領四個僧兵代本團在旦巴澤林夜哭泉堵截十字兵。因為他知道,這個可以阻攔古代朝聖者和駝隊馬幫的着名隘口,本無法抵擋洋槍洋炮的英國人及其僱傭軍,結果只能是徒增西藏人的死傷。不過目的總算達到了,僧兵的損失換來了俄爾總管以及殘敗軍馬的順利撤退,所有西藏人於第二天上午,安全進入了康馬宗的地界。
西甲喇嘛讓楚臣和江村兩個僧兵代本率部斷後,自己騎馬追上了逃亡隊伍前面的俄爾總管,對他説:“是不是還要給洋魔講道理?再講道理我就走啦,我不想跟在你們股後面保護你們啦。兵力剛剛集中到曲眉仙郭,一仗都沒打,就死傷大半,都是你們講道理講死的。前線總管大人,你要對每一個死去的人負責。釋迦牟尼定下的規矩你忘啦?牛大羊大,螞蟻搬家。洋魔是一頭大野牛,螞蟻多了才好對付。我們的螞蟻本來就少,現在更少了,人家一腳兩腳不夠踩的。攝政王派我來前線,就是要打敗洋魔的,可是這麼少的兵力,你叫我怎麼打?就是達賴喇嘛親自披掛上陣也還要千佛萬僧吹號敲鼓呢。前面就是雜昌峽,堵截洋魔的好地形。託攝政王的福,有好地形我就有戰略戰術。但洋魔超過六萬,我們只有不到三千;洋魔快槍大炮,我們拳頭。再好的戰略戰術,僅靠殘缺不全的四個僧兵代本團是不夠的,必須增加兵力。大人,趕緊騎馬往前跑,把能打仗的西藏人都叫來。前藏後藏的兵力兩三天之內到達雜昌峽是不可能的,雜昌峽堵截戰只能達到延緩洋魔進攻的目的,不能消滅洋魔或者趕走洋魔。三天以後雜昌峽肯定失守,洋魔會用最快的速度直撲江孜。我們的兵力必須在這三天裏集中到江孜。江孜是我們最後的戰場,好歹要在這裏把洋魔的脖子掐掉腿打斷。大人,現在就看你啦,你是前線總管,你要是召不來兵力,就連自己的命也管不住啦。”俄爾總管沉重地點着頭説:“我知道了,西甲喇嘛,悔不該當初不聽你的。現在這麼多人死了,我把罪犯下了。我這就派人去拉薩,給攝政王説,要麼他給我兵力和打洋魔的權力,要麼他撤掉我這個前線總管。”西甲喇嘛又説:“你就説釋迦牟尼早就把規矩定下啦,洋魔不是人,有理講不清,要想洋魔回家,刀槍石頭説話。”説罷,他便匆匆告辭。
西甲喇嘛朝前趕去,他想盡快到達雜昌峽,踏看地形。三千對六萬、土槍對大炮,要堅守至少三天,幾乎是不可能的。但他還是抱了最後一線希望,相信佛祖會保佑,有利於堵截的地形會讓他實現這個奇蹟。
快到雜昌峽口時,他意外地碰到了沱美活佛。
靠了悲智行願四菩薩大法的修煉,僥倖逃屠殺的沱美活佛直到這時才出現在弟子面前。他覺得把僧兵給西甲喇嘛就可以了,自己待在前線反而會成為西甲行使權利的障礙。他在這裏等着西甲喇嘛,就是想最後囑託幾句,然後離開。他要回拉薩,繼續召集僧兵,同時還要質問攝政王迪牧活佛:為什麼要跟洋魔講道理?你知道死了多少西藏人?如果你害怕洋魔就像老鼠害怕貓頭鷹,那就請達賴喇嘛出面吧。三大寺包括一向聯合丹吉林的哲蚌寺,決不需要一個對上帝和洋魔卑躬屈膝的攝政王。攝政王必須為曲眉仙廓大屠殺付出代價。
沱美活佛説:“你的想法是對的,雜昌峽的堵截能讓西藏贏得集中兵力的時間。但是三天,三天的時光連佛祖都會討厭。對你們來説太長,對西藏來説太短。”西甲喇嘛説:“我知道你的意思尊師,你是説我們在雜昌峽很難堅守三天,西藏在三天之內也很難在江孜集中足夠的兵力。但是又有什麼辦法呢?我只能説堅持三天就是勝利,不然誰還有心情去打仗呢?僧兵是最後的勢力,可千萬不能懈怠。已經有逃跑的啦,他們嘴上説的是不瞋恨不殺生的佛話,其實是灰心喪氣啦,讓死亡給嚇住啦。至於江孜的兵力,能集中多少算多少,多了是佛祖保佑,少了是佛祖懲罰。尊師啊,我們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機會,現在只能珍惜最後的機會了。”沱美活佛説:“佛祖為什麼會懲罰西藏,是我們禮敬不夠?不夠不夠,真的是不夠,不把上帝趕出去,就是不夠。三世諸佛,十地菩薩,所有的護法神,都來懲罰那些主張給洋魔講道理的人。”又説“雜昌峽西路盡頭有雪寺,那是旦巴澤林護持的寺廟。我已經奮力祈請佛界諸尊,讓旦巴澤林幫助你。你也要盡力保護雪寺。”西甲喇嘛説:“我知道了尊師,雪寺在雜昌峽的西路盡頭,我會迫洋魔走北路的。”師徒二人分手的時候都有些傷。尤其是西甲喇嘛,看到尊師步履滯緩,竟有些趔趄,趕快過去扶住説:“尊師,你老了,騎上我的馬吧。”沱美活佛説:“只有不靠任何助力的行走,才會不受任何羈絆。你把馬讓給我,就是讓馬騎着我了。”説罷,甩開弟子的手,捂住自己的口,長一口氣,便風速而去。
西甲喇嘛望着沱美活佛,覺有點不對勁,卻已經追不上了。
前線總管俄爾噶倫和他的衞隊連夜進入了雜昌峽。
接着是羅布次仁和他率領的民兵殘部。西甲喇嘛希望他留下來。他説:“你看我的人馬,不能走的比能走的還要多,要是留下來,傷員怎麼辦?”西甲喇嘛看到那些民兵不是抬人揹人的,就是被抬被背的,喪氣得搖搖頭,放過去了。
之後是藏兵的殘部。奴馬代本帶着森巴軍的幾十個人留了下來。歐珠甲本也帶着幾十個還有戰鬥力的藏兵留了下來。
西甲喇嘛説:“歐珠甲本,你現在不是甲本你是代本啦。朗瑟代本的人都歸你指揮啦,你要好好給我打仗。”歐珠甲本愣了一下説:“大喇嘛,我、我、我不會幹啦,你説的這個代本。”西甲説:“我説會你就會,歐珠代本,你説過洋魔的上帝是空氣,軟的,想怎麼打就怎麼打,你為什麼又害怕啦?”果姆接着説:“大喇嘛,我們不害怕,代本就代本,從今以後毆珠代本就是我丈夫啦。”西甲盯上了果姆,詫異道:“我讓女人離開戰場,你怎麼還沒走?”果姆説:“大喇嘛,我要是離開,歐珠就幹不了代本啦,他連甲本也幹不了啦。”西甲生氣地説:“我的命令竟敢不服從,你是水裏的母龍聽不懂我的話呀。”立刻又轉移了話題“你們的傷員呢?”奴馬和歐珠説,俄爾總管的衞隊沒有一個負傷,都是空着手的,我們乞求俄爾總管收下我們的傷員,把他們抬到江孜去。俄爾總管答應啦。
西甲説:“這個主意好,誰出的?”果姆斬釘截鐵地説:“我。”西甲瞪她一眼,冰涼的表情立刻温和下來。
最後來到雜昌峽的是已經在旦巴澤林夜哭泉損失不少的四個僧兵代本團。他們是此次阻擊戰的主力。西甲喇嘛把四個僧兵代本楚臣、江村、米多爾、塔青和兩個藏兵代本奴馬、歐珠叫到一起,然後帶着他們朝峽谷深處走。只見兩邊樹木葱蘢、石頭累累,他邊走邊排兵佈陣,最後説:“奴馬代本和歐珠代本的人不多,合起來跟着我。我發現我越來越重要啦,我不能死,你們要好好保護我。我的位置在峽谷中間西路和北路的叉處,西路有雪寺,我們要迫洋魔走北路。三天,我們必須堅守三天。三天後,要是我們不死,攝政王和達賴喇嘛就會給我們掛哈達。要是我們死了,空行母會護送我們去天上見佛祖,佛祖會説,你們是為保護佛的西藏而死,你們就都是佛啦,願意待在天堂就待着,願意回到人間就回去,回到人間你們就都是轉世靈童啦,不是轉世靈童的,也會是個噶倫或者仲譯(僅低於噶倫的噶廈高官)。”楚臣代本真誠地説:“我們都還是想回到人間,但西藏的噶倫就四個,仲譯也是四個。這麼多人到底誰是誰不是?”西甲説:“我聽説英國有四百個噶倫,我們都到英國做噶倫去。”楚臣疑慮地問:“做洋魔的噶倫?不回到西藏來啦?”西甲説:“那時候西藏有佛,英國也有佛,讓你回來你都不想回來。你也可以今年這裏,明年那裏,做一個雲遊的噶倫。”楚臣放心地説:“那就好,那就好。”毆珠代本進來説:“天上也有噶倫,天上的噶倫是不死的。”果姆説:“不好,我們就做西藏的噶倫。”毆珠點點頭:“對,還是西藏的噶倫好。”俄爾總管答應收下傷員後又後悔了,因為行軍的速度大受影響。他很急切,想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江孜去。預告訴他:曲眉仙郭的慘敗對他這個前線總管十分不利,不知道攝政王迪牧和拉薩的僧俗官員會怎麼想,他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他是從雜昌峽西路走出峽谷的,路過雪寺時,他命令衞隊把奴馬代本和歐珠代本託付給自己的所有傷員都留在了寺裏。
然後他叫來麻子隊長,神情詭秘地説:“你是我最信賴的人,你要為我做一件事,把那個鵲跋,就在這裏,啊,知道吧?”他做了個舉槍瞄準的動作。
麻子隊長説:“大人,我知道你要我做什麼。大人…”俄爾看他神情惶然,吐吐,問道:“是不是鵲跋出事了?”麻子隊長説:“是啊,不知死了還是跑了,我看不見他了。”俄爾驚問:“你在什麼地方看不見鵲跋的?”麻子隊長説:“在曲眉仙郭就看不見了。大家往後跑,一片亂糟糟,誰也顧不上誰。”俄爾了一口冷氣,知道責罵無益,鐵青着臉,捶着自己的脯説:“我把錯誤犯下了,早一點動手就好了。”麻子隊長想解自己,説:“大人,八成已經死了。那麼多人死了,他能不死?”俄爾臉難看地説:“你給我留心,留心我的安全。他要是活着,一定會回來,見了就給我收拾掉,後果不要管。”尕薩喇嘛詳細描述了一番雜昌峽的地形後,告訴戈藍上校,西藏人一定會在這裏設伏堵截,據十字兵的勢力,我們應該在兩天內打敗堵截,通過雜昌峽,如果讓西藏人堅守到第三天,那就是英國人的失敗。
戈藍上校説:“不,我要在第一天通過雜昌峽。”尕薩喇嘛説:“第一天?啊,上校,不可能。”戈藍上校獰笑道:“那你就走着瞧吧。”清晨,太陽還沒出來,十字兵就開始了進軍。
雜昌峽差不多三公里,他們走進去一公里多,還沒有任何堵截的跡象。戈藍上校有些着急,不停地派人到前面打聽。他焦慮的當然不是有沒有堵截,而是西藏人怎麼堵截。他派了裝備有十麥格沁機槍的前鋒部隊,命令他們只能前進不能後退。接着就是山地野炮部隊,隨時準備架炮轟擊。還覺得不保險,派出兩翼部隊搜索前進,密切注視兩廂,能佔領的高地盡數佔領。
但是戈藍上校沒想到,兩邊的山崖上,那些看上去直的樹木會突然之間紛紛倒下,帶着風聲也帶着火聲被西藏人拋了下來。樹都是抹了酥油的,一點着就是烈焰騰騰,落地後又燃着了峽底的灌木和麥草。這才意識到滿地的麥草不是西藏人逃亡時遺棄的,而是故意留下來以助火勢的。雜昌峽內,一片火陣。更糟糕的是,隊伍前面,扔下來的火樹形成了一道火壩,無法突圍,轉身撤退時,後面也有了一道火壩。十字兵前不得進,後不能退,又有火樹不斷落下,只能尋找深澗急滅火自救。燒死的雖然不多,燒傷的卻比比皆是。等到火勢漸消,十字兵全部退出峽底時,已是下午時分了。
十字兵開始炮擊峽谷兩廂,然後又來了一次衝鋒。還是沒有奏效,西藏人點燃的火勢雖然不似前次猛烈,橫在峽底的火壩卻升得更高,人不能進,馬不能走,炮不能行。戈藍上校命令炮兵用炮彈炸開火壩。但只要人衝過去,火壩立刻又會合龍。上校似乎對沖鋒的無效並不在乎,不斷炸開,不斷衝鋒,也讓火壩不斷合龍。反覆了七八次之後,西藏人扔下來的火樹就漸漸稀少。峽谷兩邊山脈上的林木畢竟有限,眼見着就光禿禿的了。
戈藍上校命令部隊停止進攻,進餐休息。
天黑下來。戈藍上校親自帶領前鋒部隊以及尕薩喇嘛進入了峽底。他想這一天就要結束,自己必須實現諾言:進攻的第一天就穿越雜昌峽。但是前進沒有多久,就聽兩邊山崖上有了一陣喊聲,開始是零零星星的,很快就蔓延開去,成了整個雜昌峽的風吼山叫。火把出現了,開始只有一個,漸漸多起來,轉眼就亮光無數,海海漫漫。戈藍上校駐足觀望,疑惑道:火把不止幾萬,雜昌峽真的聚集了這麼多西藏人?部下們也不願意連夜進攻,神畏怯地看着戈藍上校。
戈藍上校對尕薩喇嘛説:“你説對了,曲眉仙郭戰役並沒有讓西藏人接受教訓,他們還想頑抗。看來我們只能明天通過雜昌峽了。”尕薩喇嘛説:“上校,如果明天能夠通過,我們就應該好好慶祝一番,這可是比曲眉仙郭戰役更難得的勝利。因為在曲眉仙郭,我們的對手是西藏人中軟弱無能的一派,而在雜昌峽,你的老對手又出現了。”戈藍上校説:“你是説西甲喇嘛?從攻打夜哭泉時我就知道,他又開始重新指揮西藏人的抵抗了。不過不管他有多高的智慧,勝利的只能是我們,因為説到底這不是我跟西甲喇嘛的較量,甚至也不是英國人跟西藏人的較量,而是上帝與佛、基督與菩薩的較量。你知道為什麼基督必勝嗎?因為我們有懺悔的武器。基督的信徒是不怕殺人的,只要我們懺悔,上帝就會原諒我們,並不影響我們進入天國。我們可以白天殺人,晚上懺悔,一直重複下去。所以我們的信仰是強者的信仰。而佛教徒就不一樣了,他們要是殺了人,就永遠揹負着罪孽的重荷,懺悔不懺悔都只能下地獄。為了避免下地獄,他們永遠不敢像我們一樣理直氣壯地殺人。所以他們的信仰是弱者的信仰。戰爭就是這樣,從來都是強者對弱者的勝利。尕薩喇嘛,你也要想一想,你到底要做一個強者,還是要繼續做一個弱者?你已經殺了人,如果你不能改變信仰,就只能下地獄。”尕薩喇嘛低下頭去,臉上一片黯然。
第二天的進攻還是在清晨開始。戈藍上校親自帶領前鋒部隊在陽光灑滿峽谷之前,來到了昨天受挫的地方,正要命令士兵從滿地的焦木中穿過去,就聽頭頂一聲槍響,接着就是驚天動地的轟隆聲。石頭下來了。兩邊的山崖都很陡峭,滾石的奔跑在彈起落下時發出了聲聲穿透氣的嘯叫,帶出了陣陣黑風。似乎比昨天的火樹還要厲害,大大小小的石頭帶着西藏人的仇恨,長了眼睛似的直奔人羣,連戈藍上校自己也差一點死掉。上校吃驚,房子大的石頭居然也會被西藏人滾下來。等他們跑到安全的地方,清點人數時,發現前鋒部隊的死傷超過了三分之一。
戈藍上校把尕薩喇嘛叫來,吼道:“你説過,雜昌峽不可能有大量的滾石,這些石頭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尕薩喇嘛説:“是啊,這裏的石頭都長在山上,怎麼會搬下來?西甲喇嘛的力氣也太大了。”戈藍上校説:“不要給我提起西甲喇嘛,我知道你的意思,想讓我殺了他。告訴你,我曾經放了他,那是因為上帝需要睡覺。現在,上帝醒來啦,就從今天起,他再也不睡覺啦。麥高麗上尉,到我跟前來,我想把前鋒部隊給你。我要親自指揮炮兵開炮,就是一寸一寸地轟炸,也要把他們轟出雜昌峽。”下來的進攻基本是火炮開路,前鋒隨後。從剛才落下滾石的地方開始,戈藍上校讓炮彈頻繁落在兩側的山頭和山坡上。炮擊之後,前鋒部隊立刻攀爬上去,上一個木頭釘做的十字架表示已經佔領。就這樣,前進一程,炮轟一陣,佔領一地。十字兵緩慢地朝前移動着。西藏人的滾石已經不可能滾在人身上了,都在炮彈來臨之前,滾落到了峽底。峽底到處都是石障。雖然沒有再砸死人,卻也給進軍造成了不少麻煩。十字兵必須清除這些石頭,才能把馬拉人推的火炮開到前面去。
下午,戈藍上校開進到了峽谷中間西路和北路叉的地方。他再次把尕薩喇嘛叫來,問道:“這兩條道路應該走哪一條?”尕薩喇嘛説:“兩條道路都能走出雜昌峽,通往江孜。但西路盡頭有雪寺,我已經説過了,我們必須佔領雪寺,必須毀掉這個以旦巴澤林為最高護法神的寺廟,否則即使我們過了雜昌峽,也到不了江孜。旦巴澤林會讓我們陷入大災難。”戈藍上校冷笑一聲:“什麼大災難?”尕薩喇嘛搖搖頭,一副神秘陰森的樣子:“我不好説。”但是戈藍上校用望遠鏡發現,西路兩側的山上安靜得鳥不飛雲不動,不見一個人影,北路的峽底和山上卻到處都是西藏人。他奇怪了:西藏人看來要死守北路,為什麼?難道他們認為雪寺不重要?或者,這是疑兵之計,西路有重兵埋伏,所以故意在北路虛張聲勢,惑我們?又一想:不管西甲喇嘛是死守北路,還是疑兵之計,我都應該以消滅西藏人的有生力量為目的。如果不這樣,就算我們走出雜昌峽,也會腹背受敵。何況西路一片靜謐,把大炮推過去毫無意義。
他走過去跟麥高麗上尉商量:“能看到西藏人的地方,就是我大炮的去處。我不能放棄北路。至於西路,我想給你將軍,不,上尉。我希望你率領一支快速部隊悄悄過去,如果遇到阻攔,需要增援,開槍的同時發信號彈給我。如果只有槍聲,沒有信號彈,我會認為你不需要增援。你的目的是佔領西路盡頭的雪寺。焚燒寺院的大火是你勝利抵達的信號。”麥高麗上尉高興地説:“上校,我是一個跟寺院有緣分的人,這樣的命令我樂意服從。”大炮轟響西藏人北路陣地的同時,麥高麗上尉帶着快速部隊奔向了西路峽谷。
雖然西甲喇嘛沒有望遠鏡,但戈藍上校兩路同時進攻的意圖他還是覺察到了。西路兩側的山上突然飛起了白雕和血雉。他一點也不意外,之所以沒有在西路部署兵力,就是想把大炮引到北路。西路沒有了大炮,洋魔的威脅就減少了一大半。去西路的洋魔不管多少,堵和追都是一樣的,洋魔在峽底,西藏人在山上。西甲把奴馬代本和歐珠代本叫到跟前説:“現在,用得上你們啦。你們不用保護我,我現在又不重要啦,死活你們都不要管。我再撥給你們三百僧兵,你們從西路北山上追過去,拖住洋魔,不能讓他們靠近雪寺。雪寺是最最重要的,保衞雪寺的只有你們,千萬不可大意。雜昌峽北路的三天堵截完成後,我會走出峽谷,去雪寺接你們。”毆珠代本説:“大喇嘛,你還是很重要,沒有了喇嘛要寺院幹什麼?自古以來都是先有喇嘛後有寺院的。”奴馬代本立刻反駁道:“不對,應該是先有寺院後有喇嘛。”毆珠代本不服氣,問道:“大喇嘛,你説呢?”西甲喇嘛腦子裏現在不過戰爭以外的事情,一時答不上來。
一直緊跟着丈夫的果姆説:“喇嘛和寺院一起有的,都重要。”西甲説:“對,都重要。趕緊去吧。”奴馬代本和歐珠代本領命去了。西甲喇嘛又走向楚臣代本團的陣地,命令楚臣代本立刻從北路走出峽谷,繞過去進入西路口,面堵截洋魔,保衞雪寺。他覺得這樣既給奴馬和歐珠施加了壓力,讓他們不敢惜命不前,又增加了一道保險,能讓雪寺萬無一失。
最殘酷的還是北路。所有的大炮和十字兵的主力都在這邊,而西藏人只有殘缺不全的三個僧兵代本團,加起來只有一千多人。這時候西甲喇嘛懷念起了陀陀喇嘛。西藏的戰爭能堅持到今天,多虧那些陀陀萬死不辭。要是面前這些僧兵都是不要命的陀陀,那戰鬥力就會增加好幾倍。他又一次看了看兩邊的山脈,沒有石頭,沒有樹木,灰土的堆積象徵了無望,憑藉地形地貌巧妙部署的戰略戰術失去了意義,只能靠人身和火繩槍的抵抗了。
他讓僧兵拉開距離,在撤出陣地和返回陣地之間選擇好道路。然後撒了一脬,用灰土和泥,認真抹在臉上,大聲説:“我是西藏的最後一個陀陀喇嘛,我今天不想活了。我死之前一定要衝上去咬死掐死十個洋魔。我死之後你們的火繩槍要為我報仇。”他就這樣鼓舞着士氣,來了十字兵的第一次炮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