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銀冠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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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四月,蘇河草長,雜花生樹,羣鶯亂飛。
弈安排好公司事務,我告假,兩人一起回蘇河。
再回到那個生我養我的地方,回到我和弈相識結緣的地方。離開後回去幾次都傷心,唯有這次,我滿心歡喜。我想念着那裏的一切,想念着河邊的木樓,想念着山上的青竹,想念着阿孃,想念着娟子。
近了,快到了。我幾乎急切地想拉着弈去看,看我們生活玩耍過的每一處地方。
在山坡就能看到了,那悉的鎮子,悉的街。我們相視一笑。
弈穩穩地牽住我的手往那幢悉的小樓走去。像從前每一次放學回家,像每一次從山裏回家的時候一樣,他牽着我的手。
娟子知道我們要回來,高興壞了,連聲説把房間收拾好,讓我們一定住家裏。
走過凹凸不平的街道,聽過遇到的每一個人親切的問候,我看到了我們的家。
還是那道低矮的院牆,牆頭開着豔麗的花,我用力握緊弈的手,他輕輕對我説:“子琦,我們回家。”推開院門,就看到娟子。盤着頭髻的她温婉如水,坐在堂屋門口繡花。我彷彿看到媽媽,做着活兒在等着我和弈回家。我眼睛紅了,哽咽地叫她:“娟子!”她抬頭,驚喜地看着我們,嘴裏不住喊:“來了,阿迪爸,子琦回來了!”回來了,終於,我和弈一起回來了,從送他離開到和他一起回來,整整十三年呢。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心情,我只想落淚。
“子琦,好好的,別這樣,嗯?”弈摟着我的肩哄我。
“好啦,等你們這麼久,終於到了,進屋啊,開飯嘍!”娟子抱起她的兒子往屋裏走。她的老公有些木訥,坐下後就端酒。我和娟子逗着阿迪玩,弈和娟子老公一碗碗喝酒。娟子嗔笑:“他啊,一喝酒話就多了。”眼前的一切都這麼融洽,我的心泛起温柔恬靜的漣漪。
弈和娟子老公越説越高興,兩個男人因酒而悉,這是男人溝通的方式,女人沒法介入。娟子放阿迪自己玩,拉着我上樓:“不管他們,我們去房間。”
“怎麼還是老樣子呢?”我有些驚訝。
“我想總得留一間給你,這間卧室我就沒動過了。”娟子微笑回答,她牽我的手“真好,子琦,你和展雲弈這樣真好。”我含着淚看她:“謝謝你娟子,下午我想和弈去看阿孃。”
“知道,香燭紙錢都準備好了。”她笑着説“還有一掛炮。這是喜事,得讓你阿孃知道。”我看着山坡上那處墳塋,覺阿孃不在那裏,她在我心裏。我當她在身邊,一直在身邊。
弈對我説:“子琦,我一直想陪你回來。”我點燃香燭,給阿孃燒紙錢,弈默默點響爆竹,噼啪聲中我看見炸開的紅紙屑與青煙在風裏飛揚。
弈拉着我給阿孃磕頭,他説:“我答應過的,我會照顧子琦一輩子。今天我和她一起來看你,想求得你同意,同意讓我娶你的女兒。”他説完,竟然輕聲唱出了一首歌:那天我來到這個小村莊水輕輕打濕我的衣裳我的心是這樣歡暢我細聲問你呵我的姑娘你眨着星星般的眼睛指引我來到這座村莊你的心是否也同我一樣,告訴我讓我笑得歡暢我捂着嘴不敢相信,他什麼時候學會了唱這樣的情歌?他的臉現出一絲羞澀,他的眼睛卻勇敢地看着我。
我止不住淚如泉湧:“你,知不知道你的歌比鎮上六十多歲的大叔唱得還蹩腳?你怎麼會唱這麼難聽的歌?”弈漲紅了臉,眼睛裏透出惱怒。他突然大聲唱起來:子琦的心比二月的河水還要冰我把它捂在口讓它融化山上青竹節節高要等你到何時你才知道唱完瞪着我:“嫁給我!”眼淚糊了我的雙眼,我又哭又笑:“展子弈你啥時候學會這套的?”他大言不慚:“娟子老公教的,他説只要開口唱歌,山上的鳥沒有聽了不跟着飛回家的。我在k廳k歌不是歌王也是歌霸,現學現賣!”我看着他,看着這個能勇敢地高唱情歌的男人,我覺得幸福。幸福在每個人心目中,在不同時刻它的定義都不同,此時此刻,我覺得幸福。
我突然轉身往山下走,腳步虛浮,我聽到了,阿孃也聽到了,我恍惚覺得十幾年時間真的是彈指一揮間,黃粱夢醒,還在原來的地方,還是原來那純純的情,沒有波折,沒有委屈,沒有傷心,沒有絕望。
“子琦,你怎麼啦?”弈從身後急步走來,握着我的肩,止住了我的腳步“你不高興嗎?你不答應嫁我嗎?”我沒有回頭,衝着鎮子放開喉嚨高唱:哥哥的心我藏在心裏有百年我的虔誠會動蒼天唱完咬住笑着往山下跑去。一回頭,弈傻傻地站在坡上發愣。我大喊:“展雲弈,我要嫁給你!”他突然變成了山裏的少年,撒開腳丫子向我跑來,一下子衝到我面前把我扛了起來,手掌毫不留情地打我股:“叫你使壞!叫你笑我!娟子老公説,就得揍才會聽話!”我咯咯地笑着討饒:“再打就不嫁你了。”他氣呼呼地説:“現在由不得你了。”一直扛到河邊才放我下來。我一腳踢過去,他笑着閃開,把我拉進懷中,緊緊抱住:“還想踢我下水?”我輕輕靠着他的:“小氣,還記仇呢。”
“子琦,還記得那年我要走的時候麼?”
“嗯。”
“記得我説過什麼嗎?”
“嗯。”
“我在對一個才十六歲的小女孩求婚呢。”
“嗯。”
“子琦,你繡的包真難看!你的臉就沒洗乾淨過!你居然燒知了螞蚱請我吃!你頭髮上居然有蚤子!”嘎?我不知道這個小癟三這麼記仇!盡記得我的糗事!
“子琦,你瞪眼睛的樣子最好看!”我不讓你在我面前暈菜我就不叫唐子琦!我瞪着他賭咒發誓。
在蘇河待了兩天我們就回b市了。臨走時娟子給了我一樣我做夢都想要的東西。用一個老大的箱子裝着,弈無論怎麼問,我只是笑,不告訴他是什麼。這個讓人暈菜的傢伙,可不能提前讓他知道。
弈還是住在我租的房子裏沒有搬走。每天一起出門上班,下班後去超市買菜,要麼在外面吃,最普通家居生活莫過於此,只是內容多了相互工作上的事情。偶爾約着各自的同事朋友一起玩。他名正言順地成了我的男朋友。
我們在北面三環附近買了套三居的房子。我堅持買這種小區的房子,弈不明白。我告訴他我喜歡住小區,有人氣,不喜歡空曠的地方。
薇幫我們設計。我一有空就去看裝修,看着我的家一點點成形。弈常常看我愣在房間裏,就搖醒我:“子琦,我覺得你愛它勝過愛我。”我説:“難道你想讓我説有你沒它?”弈很氣悶:“原來我和一堆磚同等地位。”
“哦,不是呢,你比它重要。”我更正。
“這還差不多。”他又開始得意。
我強調:“是你的銀子重要,不然,我最多隻能買廚房和衞生間這麼大塊地方。”弈憤憤不平:“説了半天你愛的是我的銀子!”我輕笑着吻他:“我還愛你。”原本是想等過了年開了,弈拿到股份花紅還完賬,公司沒有了經濟壓力再結婚。他不肯,猴急着和我談,我看着桌上的剩菜説:“數吃剩的排骨,剩一塊提前一個月,剩兩塊提前兩個月。”弈後悔晚飯狼虎嚥:“我嘴裏沒啃完的這塊能不能算半個月?”我答:“我還沒吃飽呢。”他趕緊把菜盤子從我面前拿開,一塊一塊把排骨找出來。數了好幾遍,高興地説:“今年秋天!”於是,我們定在秋天舉行婚禮。娟子一家做我的孃家人來b市。
鬱兒她們爭着要當伴娘,幾乎和雜誌社一幫女人爭起來。還是娟子有辦法。娟子説:“雖然不是在我們鎮子裏結婚,可是做伴娘卻不能只有一個人。”那幫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馬上結成同一陣營,商量着怎麼為難展雲弈。唱山歌不會,改歌詞一個比一個厲害。
展雲弈邀集一大幫小夥兒上門的時候,隔着門,這羣女人就着《喜唰唰》的調唱開了:“不開門不開門,不拿紅包不開門。”紅包刷刷地往門縫裏,裏面又變成《心太軟》:“我不能心太軟,心太軟,不能輕易把門打開。”門外吼吼,紅包又刷刷地往裏。第一道門終於打開,一羣狼嗷嗷叫着勝利衝關。三個房間門都關着,好漢們還得一一衝關。
娟子陪我坐在書房裏,她正在給我戴銀冠。
我沒穿婚紗,穿的是媽媽繡的那件衣裳,只不過,從口袖口到下襬全給娟子縫上了層層銀塊,娟子説這是孃家人送我的嫁衣。我本來覺得貴重不肯要,她説我把木樓都給了她,這點心意我一定要收。
她用巾裹住我的額頭,小心繫上銀冠。穿好衣裳,戴好銀圈,繫上百褶裙,再加上銀冠,我覺得轉頭都有困難。我對娟子説:“我現在至少增重了十公斤。”門外還在喧譁,終於把目標移到了這裏。我突然害羞,怕展雲弈瞧見我現在的樣子。娟子退後一步看我,笑着讚歎:“子琦,你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新娘。”門口此時傳來歌聲,是娟子老公幫展雲弈闖關來了。娟子和老公本來就是對歌對上的,此時情歌響起,回唱得一點不含糊。她老公歌逢對手,沒轍了,啞巴了嗓子。突然聽到展雲弈開吼:好男人不會讓心愛的女人受一點點傷絕不會像陣風東飄西蕩在温柔裏好女人不會讓等待的新郎心越來越慌孤單單看不見新娘嬌羞的模樣!
我的天,他把歌詞改成什麼樣了。門口一陣鬨笑,娟子笑着把門打開。
笑聲嘎然而止,我想外面的人可能都沒見過我這樣穿着的新娘。我抬眼瞟着娟子不知所措,她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眼神。我終於抬起重重的頭往門口看。
我沒敢看弈,聽到那幫女人歡呼着衝進來:“哇,子琦,好漂亮!”每個人都伸手出來摸我的衣服摸我的頭冠。
我突然覺得我成了展出物品,提供滿足她們好奇心的服務,哭笑不得地站着發愣。
正暗自後悔不該現在穿這身衣裳。弈突然回過神來,幾步搶進來,大手一揮,把沾在我身上的女蒼蠅們揮開:“要摸就摸我!”我忍不住笑,屋裏笑成一片。
等到賓客散盡,我伸手去摘銀冠,這傢伙讓我脖子快斷掉。弈攔住我的手:“我來。”他小心地摘下銀冠,摘下銀圈,他的手碰到衣襟上的搭扣,我看到他的手指在微微顫抖。他停住:“子琦,你今天差點讓我暈倒。”嗯,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子琦,你今天美得讓我移不開眼。”嗯,聽着甜滋滋的。
“子琦,你三十歲了,怎麼還會打扮成這樣?”嗯,説我老?我抬頭瞪他。
“子琦,你都老了,以後不準打扮得這麼花枝招展。”嗯?什麼意思?我眼中開始聚集怒氣。
“子琦,你就當個黃臉婆最好。”我吼:“展雲弈,你今晚睡沙發去,咱們家的沙發夠睡兩個你!”
“子琦,今年下雪,我一定和你一起走完長街。”我不為所動。
“子琦,我是家長,現在我做主!”展某人不再温柔,不再廢話,終於出獠牙。
就這樣,我們跨越了兩個七年的愛情故事圓滿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