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説 阅读记录

第十二章愛人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如果圖畫是畫家出的箭,那麼最厲害的畫家所出的箭,不是經過你耳際,而是直接命中你心窩。”珂雪曾對我這麼説。由此看來,珂雪一定是最厲害的畫家。

珂雪出悲傷這枝箭後的第一天,我下班後仍然到咖啡館等她。

“已訂位”的牌子還在,但我等到咖啡館打烊,她卻未出現。我和老闆之間沒有對話,他只在結帳時説了一句:“一共是120元。”然後我掏錢、他找錢。

搭上捷運列車回家,我度過失眠的第一個夜晚。

珂雪出悲傷這枝箭後的第二天到第十天,我每天都到咖啡館等她。

“已訂位”的牌子一直都在,但她始終沒來。老闆連話都不説了,結帳時右手伸出一指頭、兩指頭、拳頭。然後我掏錢、他找錢。

珂雪出悲傷這枝箭後的第11天,是禮拜六,我早上十點就到了。老闆正好打開店門開始營業,我直接走進去坐在靠牆座位。

“已訂位”的牌子消失不見,我心裏一陣驚慌,以為她不會來了。只見老闆從吧枱下方拿出“已訂位”的牌子,輕輕擦拭一下,再走到靠落地窗的第二桌,放在桌上。

太陽下山了,對街商店的招牌亮起;招牌的燈暗了,黑夜沒整條街。她依舊沒出現。結帳時老闆的右手又伸出一指頭、兩指頭、拳頭。我搖搖頭。老闆再比一次:一指頭、兩指頭、拳頭。我還是搖搖頭。

“什麼意思?”他終於開了口。‘我忘了帶錢。’我説。

“對面有提款機。”‘我連皮夾都沒帶。’這是我和他這11天以來的第一次對話。

老闆凝視我一會後,説:“今天我請客。”‘謝謝。’我説。

“餓了吧?”‘嗯。’我點點頭。

“你去坐着等。”老闆轉過身“我些東西來吃。”我回到座位,安靜等待。

十分鐘後,老闆端了兩盤食物走過來,放了一盤在我面前。‘你那盤比較多。’我説。老闆把兩盤食物對調,然後説:“吃吧。”我吃了幾口,聽到他説:“我和她是大學同學。”‘不會吧?’我抬起頭,‘你看起來像是她叔叔。’“你想聽故事?”他説“還是想打架?”‘聽故事。’我做了明智的選擇。

“大三時,她突然想出國去唸書。”‘為什麼?’“因為她覺得她的畫是死的,沒有情。”‘是嗎?’“圖畫跟工藝品不一樣,你不會覺得花瓶在哭或在笑,但一幅畫…”‘怎樣?’“會。”他説:“畫會哭,也會笑。甚至可以讓看見它的人哭或笑。”‘喔。’“她不想只學畫畫的技巧,她想學習如何在畫裏表達情。”‘那還是可以留在台灣啊。’我説。

“在台灣,情容易分散;在國外,全部的情都會集中在畫裏。”‘她想太多了。’“你懂什麼。”他瞪了我一眼。我不想跟他頂嘴,於是説:‘你説得對,我不懂。’“她還在台灣唸書時,就喜歡來這家店,也説這裏的咖啡很好喝。”‘這家店不是你的嗎?’“那時候還不是。”他説“她出國唸書的那幾年,我拼命賺錢,後來頂下了這家店,也拜託店長教我煮咖啡。”‘那個店長人還真不錯。’“不。他以為我是黑道人物,所以不得不教。”我覺得很好笑,笑了幾聲。老闆看起來酷酷兇兇的,又留了個平頭,難怪會讓人誤會是黑道中人。

“她回台灣後,幾乎每天都會來這裏喝咖啡。我不希望她花咖啡錢,又想看她繼續畫,所以我讓她用畫來抵咖啡。”‘嗯。’“她給我的每幅畫,我都好好保存。有機會的話,想幫她開個畫展。”‘你人真好。’“自從她認識你以後,便愈畫愈好,這點我該謝你。”‘不客氣。’“但她現在離開了,也是你造成,所以我無法原諒你。”‘對不起。’我們開始沉默,同時把注意力回到餐盤。

‘説説你吧。’我打破沉默,‘你也是學藝術的,怎麼不繼續畫?’“藝術是講天分的,跟她相比,我沒天分。”‘會嗎?’“沒錯。我頂多成為藝術評論家,不可能成為好的藝術創作者。”‘為什麼?’“創作者必須只有自己、保有自己;評論家卻能站在第三者的角度。”‘你沒有“自己”嗎?’“認識她以後,就沒有了。”老闆説完後,呼出一口長長的氣。

‘你知不知道她去哪裏?’老闆搖搖頭。‘你不是有她的手機號碼?’老闆站起身,走到吧枱。從吧枱下方拿了樣東西,再走回來。

“這是她的手機。”他把一隻紅手機放在桌上,然後説:“你要的話,三千塊賣你。”‘你有病啊,我要她的手機幹嘛!’我有點生氣,不是因為三千塊,而是因為找到珂雪的機會更渺茫了。

老闆將盤子收回吧枱,我也起身準備離去。離去前,我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問老闆:‘你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嗎?’“不知道。”他頓了頓,接着説:“但我會等。”拉開店門後,我回過頭跟老闆説:‘你生錯年代了,在這個免費愛情小説的年代裏,你只能夠當配角;但在免費武俠小説的時代,你絕對是一代大俠。’老闆沒回答,走出吧枱到靠落地窗第二桌,拿起“已訂位”的牌子,再走回吧枱,慎重地收進吧枱下方。我走出咖啡館,店內的燈也完全熄滅,陷入一片黑暗。捷運最後一班列車早已離開,我慢慢走回家,不知道走了多久。

珂雪出悲傷這枝箭後的第12天起,我不再到那家咖啡館了。

珂雪出悲傷這枝箭後的第18天,我來到珂雪的住處。應門的是小莉的媽媽,她一看到我,便説:“原來是你這個沒良心的人。”‘我…’我瞬間頭皮發麻,不知道該説什麼。

“她不在。你可以走了。”‘她去哪裏?’“不知道。她帶了畫具和畫架,只説要出去走走。”‘什麼時候回來?’“她沒説。”

“輪到我問你了。”她説。‘嗯?’“你有沒有跟她上牀?”‘喂!’“喂什麼喂?”她提高音量“到底有沒有?”‘沒有!’我的音量也提高。

“那就好。”她説“你還不算喪盡天良。”我覺得跟她話不投機,而且該問的也問了,便往樓下走。

“她有打電話回來。”‘真的嗎?’我停下腳步,‘她説了什麼?’“我不知道。”她説“是小莉接的。”‘喔。’我又開始往下走,聽到她問:“你最近常熬夜嗎?”‘沒有。’我又停下腳步,‘只是晚上睡不好,有些失眠。’“難怪你皮膚看起來沒有光澤。”‘嗯?’“我們公司最近新推出一套白拋拋系列的保養品,要不要試試看?”‘多少錢?’“兩萬塊。”‘太貴了。’“還有幼咪咪系列,只要一萬二。”‘還是太貴。’“還有金閃閃系列、水亮亮系列、粉系列…”我不等她説完,用跑的下樓,不再回頭。

搭完公車轉捷運,再走路回家,度過失眠的第18個夜晚。

珂雪出悲傷這枝箭後的第20天,我來到小莉的安親班。小莉正坐在草皮上低頭畫畫,我彎下身問她:‘你在畫什麼?’“小皮。”她回答,但沒抬起頭。我的視線往她的前方搜尋,看到那隻神奇的牧孩犬。再低頭看看小莉的畫,畫裏的狗全身髮直立,有點像刺蝟。‘你在畫小皮被雷打中的樣子嗎?’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