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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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她留下來還可以為他做些事,至少當刺客的刀鋒再砍向他時,不管他肯不肯、願不願,她還是會衝上去為他檔刀。
其實眼下她也還有件重要的事,若離開了這裏,只怕也不方便做了,那就是透過他,結識仇人許德亮的兒子許翰雲。
如今許翰雲雖然不記得兩人小時候的事,但似乎對她頗有興趣,她絕不能錯失了這天賜良機。
好吧,就這樣決定了,倘若是天意要讓薛家留下她這個活口來報仇,那麼就讓她完成自己的使命吧。
至於和殷玉書這段説不清、道不明的暖昧情,假使她做不到收放自如,那就讓她厚顫無恥地多在他身邊棲身一段時,再多貪戀一會他的温情吧。待她完成要做的事情之後,她就會走得乾乾淨淨,不留一絲痕跡。
殷玉書也是一夜未眠,卻並不是因為薛琬容的事情,而是為了刺客。
兩名屬下都已經從各自被派遣任務的地方回來,也分別帶回了消息。
諸葛涵道:“九門提督説,這件事他已經壓下來了,對外就説是江湖爭鬥,但必須上呈給皇上知道。”羅漢庭則説:“我去兵部的時候,丁大人還不在,但我已經和兵部侍郎朱大人打了招呼,朱大人答應全力幫忙偵辦,所有相關卷宗都將在今晚調出,爺如果要查看,隨時可以去兵部查閲。”
“讓他們自己查去,我暫時不便出面。”殷玉書沉着,“只怕明天免不了要入宮一趟,和皇上代清楚這件事了。”
“可是…親城大捷,爺受傷之事皇上始終不知原委,爺若和盤托出,會不會有故意欺瞞皇上的嫌疑?”諸葛涵有些擔心,“之前爺入宮面聖,也沒有和皇上説這件事吧?”
“原本我是想在事情尚未明朗之前不公開自己受傷之事,這次潛入我軍的刺客到底是誰派來的還不清楚,此人也許是我殷家的宿敵,也許是朝內看殷家不順眼的政客,我若是告訴皇上,只怕滿朝文武就都知道了。但現在既然刺客追到了天城,已經威脅到天子腳下,我再不稟告,就是真的欺瞞皇上了。”
“老將軍那裏…也還不知道吧?”
“這種事暫時沒必要驚動他。”
“可爺受傷之事,末必能一直瞞得住。”殷玉書沉默片刻,忽然説道:“這件事先放一邊,諸葛,你替我去查件事。”
“什麼事,爺?”
“最近在城中的大户人家,有哪家是突遭變故、舉家敗落的?”羅漢庭不解地問:“查這個和咱們的案子有關嗎?”
“是和一個人有關。”殷玉書淡淡道,眼前彷彿看到一雙盈盈淚目。那丫頭到底是從何處來?又究竟是誰?直覺告訴他,她絕非是個普通丫鬢這麼簡單。
她是冰雪聰明的一個人,卻在生活上全無經驗;她對人情世故非常瞭解,可卻又謹慎不安得像是隨時都會被任何人事驚動。
她總像是在逃避什麼,包括逃避他追問的眼神。如果他下定決心要一輩子將她留在身邊,那就必須知道這件事的答案,這遠比知道刺客是誰更重要。
薛琬容雖是被殷玉書帶進府的下人,但因為他特別“關照”過,所以府內沒有人敢給她派什麼活兒。
對於她的身分來歷,不少人也紛紛揣測,將軍身邊從來不帶女眷,殷家的下人也多是男丁,除了小姐有幾個丫鬃、老夫人的院內有幾個丫蓑和老媽子之外,殷家是個絕對陽盛陰衰的地方。
因此入府之後,她始終處於無所事事的狀態,殷玉書出門時如無特別代,也不會帶她一起去。
而殷玉婷因為一開始和她鬧了那件不算愉快的買點心小事,也就不找她了。
這樣無名無分地住在將軍府中,她心中也着實不安,偏偏只要她去找管家要差事,管家就一陣苦笑。
“琬兒啊,將軍既然説了要你暫時養傷、不用做事,你就別為難我了。”
“可我那點小傷早就好了。”她急切地表示,“哪怕就是廚房打個下手也好,好歹讓我做點事吧。”避家很為難地説:“不是我不給你派活兒,是你萬一受了點傷,將軍會怪罪我的。廚房那種地方,也不適合你去。”薛琬容無奈,只好另尋他法。
路過一個跨院的時候,正好一名丫蓑跑出來和她面遇到,也沒看清她是誰,劈頭就問道:“老夫人要的銀耳湯怎麼還沒有做好?你去催一催。”她欣喜不已,想着自己終於有個機會做事,忙答應着轉身就跑。
但她不知道廚房在哪裏,好不容易才拉到一個家丁問去廚房的路。
家丁訝異地看着她,“你是新來的?要去廚房做什麼?”
“老夫人要的銀耳湯還沒有送到,要我去催一催。”她答得理直氣壯。
家丁還是古怪地看看她,不過也指了路。
“沿着石子路一直走,看到那排藍瓦的房子就是了。”薛琬容到達廚房門前時,聽到裏面傳來説話聲。
“這次買的銀耳實在不好,銀耳湯真是做不了了,你們誰去和老夫人説説,改成別的湯行不行?”她站在廚房門前,伸頭看着裏面忙碌的人們,輕聲説道:“若是銀耳湯不行,換成枸杞青瓜煲花膠呢?也適合年紀大一點的人喝。只是要用雞湯,不知道這裏有沒有?”廚房裏管事的人回過頭,不解地問:“你是誰啊?”
“那個…老夫人問幾時湯能做好?”避事人頓足道:“你們看看!居然讓老夫人問詢了?!幾時咱們廚房做事這麼慢手慢腳的?這丫頭説的對,銀耳湯沒有了,哪怕換道別的湯,也比半天什麼都沒有,讓老夫人空等一場好。”旁邊有人説:“雞湯和青瓜倒有現成的,可是雞湯會不會太油膩啊?”薛琬容回道:“不會的,如果點幾滴白醋提味,再用荷葉蓖一下上面的油脂,喝起來是很口的。”避事的人猶稼一下,“好吧,就先這麼辦。你們幾個快去把雞湯和青瓜準備好,花膠只怕還要外買。
她又提議,“咱們府外隔一條街的孫家魚鋪,每有現成的花膠,都是用最新鮮的魚膘做的。”避事之人笑道:“你這丫頭知道的還真多,不錯,我就是要去孫家魚鋪買。”薛琬容看着一羣人又忙碌起來,廚房管事親自去買花膠,不到一位香的工夫就氣吁吁的跑回來。各樣食材都已準備好,他親自上陣,雖然這湯並不常做,但畢竟是有本事在身的人,沒過多久就做好了。
但他猶稼着,問向左右,“誰把湯送過去?”薛琬容看眾人都面有難,想來是因為擅自改了湯品,怕老夫人怪罪。而這湯本就是自己推薦的,所以她便自告奮勇道:“既然是老夫人叫我來問的,那當然是我送過去了。”避事之人長時一口氣,將托盤放到她手中,“你是新來的吧?要説這送菜送飯的事不該你去。你自己要小心,別灑了。”她連聲應看,小心翼翼地端着湯往回走,一路上偶爾有路過的家丁,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讓她甚至以為自己今天是不是穿錯了衣服。
待走到剛剛離開的跨院門口時,那裏早站看一名婢女,一見她就急不可耐地衝過來。
“怎麼這麼慢?”婢女打開湯盅蓋子,驚叫一聲,“呀,怎麼換了別的?老夫人每天下午喝銀耳湯,十幾年都不變的規炬,他們竟敢擅自改了?”
“因為今天的銀耳不好,廚子不便做銀耳湯,這湯我嘗過,昧道是不錯的,所以才推薦給廚子做。”
“你嘗過?你是有金貴的身子,還是好福氣?誰給你這麼大的權力,敢擅改食譜?”那蟬女不認得她,上下打量着,“你是哪裏來的?剛剛入府?管家大人都沒教過你規矩嗎?不在府中待到五年以上的人,是不能碰和吃喝有關的東西,怎麼廚子竟敢叫你送湯過來?好,既然如此,你拿進去和老夫人説,我是不敢將這湯端給她喝的。”薛琬容這才明白,為什麼從管家到廚房管事都説她不能在廚房做事,原來殷家還有這個規炬。可既然婢女這麼説了,這差事又是她自己招惹的,少不得要親自送一趟了。
她跟着那婢女走進正房時,老夫人跟前正坐着殷王婷,母女倆説看悄悄話。
雖然被叫做“老夫人”但其實殷家兄妹的母親並不老,看上去也不過才四十多歲,還是風華正盛的年紀。而且雖然上了點年紀,卻看得出年輕時的樣貌必是極美,即使是現在,依然算得上豔光四,令人不敢視。
看見是她端着托盤進來,殷王婷問:“怎麼今天是你送湯?”薛琬容覺得這事前因後果要説起來實在有些哆唆,看老夫人的臉還算平和,便屈膝跪下,將托盤和湯且遞了上去,“夫人,今廚房的銀耳貨不好,廚子不敢擅做。這道拘祀青瓜煲花膠雖然因為做得倉促,可能火候差了點,但味道絕對是不差的,您可以嚐嚐看。”殷王婷皺眉道:“廚房是怎麼做事的呢?這麼常做的湯竟然都能買錯料,該讓張伯好好訓訓他們了。”老夫人伸出纖纖玉指,指着湯説:“常喝一種湯,其實我早就膩了,偶爾換換口味也好,拿給我嚐嚐吧。”殷玉婷親自將湯盅捧到母親面前,旁邊早有婢女備好湯匙和湯碗,為老夫人盛了一碗。
老夫人先喝了一口,然後慢條斯理地問:“你不像是府裏的人,是跟着玉書回來的那個丫頭吧?”薛琬容忙答道:“是的,老夫人。”
“聽你剛才説話,似乎是知這湯的做法?”
“奴婢在前東家的時候,曾經伺候小姐喝過,所以知道一點。這湯原本要煲夠一個時辰才可以上桌,但因為擔心夫人久等,就沒有等足時辰。好在雞湯是老湯,花膠和青瓜都很新鮮,所以奴婢想,大概再差也差不到哪裏去。”
“你原來的東家是誰?”不輕不重的一個問題,卻讓她又啞了口。
她猶豫地説:“我的東家…已經沒落掉了。”
“就是沒落了,也該有個名姓吧?”老夫人倒被她的支支吾吾引出了興趣,又多看她幾眼,“看模樣的確是大户人家出來的,只是你這舉止和談吐,不知道是怎樣的小姐才能調教得出來。”薛琬容倍尷尬,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在此時,恰好殷玉書也進了門,一眼看到屋中的幾個女人,疑問道:“怎麼琬兒在這?”老夫人懶懶地説:“原來是叫琬兒,進來説了半晌的話,我倒還不知道她的名字。難怪聽説你很疼她,的確是個可令人疼的小美人兒。”薛琬容紅着臉偷瞥一眼殷玉書,恰好和他的目光對上,在他眼中看到了一抹笑意,心頭又怦怦直跳起來。
老夫人繼續説:“我剛才問這姑娘的來歷,她還沒説清楚,你挑人向來嚴苛,她現在據説是你的心腹了,你問清楚沒有?”殷玉書淡淡應答,“自然是問清楚了。娘對兒子辦事還不放心嗎?”老夫人一笑道:“你辦事,娘沒有不放心的。每次和那些夫人們閒聊,誰不誇我生了個好兒子?可是你的終身大事,卻讓娘最不放心,到底你幾時能讓娘抱個孫子?
“許家小姐的事情,我在信裏和你提過幾次了,你也一直不回應我。你爹和許大人是好友,你同翰雲也是好友,他妹妹你也見過幾次面了,許家人品咱們全家都信得過,如今你二十七了,向來做事不是最不喜歡拖泥帶水,怎麼偏偏在這件事上磨磨蹭蹭,沒有個痛快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