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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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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了。他還活着。他沒有費時間來對命運恩而是繼續他求生的工作。在黑暗中他探尋着工具艙內存放口糧的架子。那裏只剩下幾袋糧食了。因為他還穿着補好的太空服,他也許還需要再次進入真空去為自己補充裝備。

他把罐子裏的氧氣倒進他的太空服,再次封起了他的頭盔,飛身投進霜與光的領地。他在主艙板的走廊裏動着向後方移動,升上一具殘存的樓梯,到了控制艙它這會兒不過是通向太空的一個走廊罷了。大部分的牆壁已經被毀壞了。

右邊是陽光,左上方是星星,佛雷向飛船後方的儲藏室移動。在通過走廊的途中,他穿過一個依然牢牢地卡在甲板和飛船頂部之間的門框。彈簧金屬片仍掛在它的鉸鏈上,半開着,這是一扇不知通向何方的門。在它後面,是整個宇宙和它恆久的星辰。

當佛雷穿過那扇門的時候,他在摺疊門磨光的鉻鋼上掃了一眼自己的影子格列佛佛雷,一個大塊頭黑傢伙,留着鬍子,到處是血和髒東西留下的污垢,憔悴,有一雙病人的眼睛身後總是跟着一股飄浮的垃圾,他穿過的時候帶動了一浮在空中的繩子,它跟着他穿過空間,就像是彗星惱人的尾巴。

佛雷轉身進入飛船廚房的儲藏室,開始有條不紊地搶奪食物,五個月來他已經習慣了這種速度。大多數罐裝貨物被凍成硬塊之後已經爆炸了。因為錫在太空的絕對零度中變成粉末,罐子裏的貨物全出來了。佛雷收集了裝着口糧的袋子、濃縮汁、破裂的水槽裏的一大塊冰。他把所有的東西都放進一口銅質汽鍋,轉身撲入貯藏室,搬走了那個汽鍋。

在那個無處可通的門邊上,佛雷又瞅了一眼自己的樣子,在鉻鋼的摺疊門中又出現了行星投的影子。然後他惑地停止了動作。他直盯着那扇門後的星星,那些五個月來已經成了人的星星。在它們中間有一個入侵者:一顆彗星,它似乎有個看不見的頭和短短的噴濺而出的尾巴。然後佛雷意識到他是在望着一艘宇宙飛船,船尾後的火箭在閃爍,看情形它似乎正加速朝着太陽飛行,而且會路過諾瑪德號旁邊。

不,他低聲説,不,老兄。不。

他之前一直持續地受着幻想的折磨。他轉身要繼續回他的棺材,然後他又望了一眼。那還是一艘宇宙飛船,船尾後的火箭在閃爍,看情形它似乎正加速朝着太陽飛行,而且會路過諾瑪德號旁邊。

他用他鄙的口音説:現在就是了麼?你聽我説,你他媽的上帝。我和你談個易。好了。我再看一看,我親愛的賜福者。如果這是一艘飛船,我就是你的了。我就歸你了。但是如果它是一個冒牌貨,夥計如果它不是飛船我這就開膛,把我自己的腸子炸了。我們都是靠得住的,我們倆。現在給我説一聲,説是或不是就行。

他又看了第三次。第三次他看到了一艘宇宙飛船,船尾後的火箭在閃爍,看情形它似乎正加速朝着太陽飛行,而且會路討諾瑪德號旁邊。這是一個暗示。他得救了。

佛雷推擠着向下移動,迅速穿過主控甲板的走廊,向着艦橋前進。但是在甲板扶梯口他又控制住了自己的身體。他如果不能再次用氧氣灌滿自己的太空服,就無法長久保持正常狀態。他懇求地望了一眼正在靠近的太空船,然後向着工具艙撲去,把自己的太空服灌滿了氧氣。

他向上拱到飛船的艦橋裏。透過觀測窗,他看到了那艘飛船,船尾上的火箭依然在閃爍,但顯然調整了飛行路線,因為它正在緩慢地轉向他的方向。

在一個標誌着閃光的縱枱上,佛雷按下了求救的按鈕。他忍受了三秒鐘痛苦的停頓。信號器發出三道雪亮的光sos,短時間內連閃三次,九個字母,就是九次祈盼的呼號,耀眼的白光讓他幾乎失明。佛雷又按了兩次這個按鈕,那亮光又在宇宙中閃了兩次,任何接受者的任何光波波段上還會同時留下放記錄,就如同那求救光痛苦的咆哮。

陌生來客的尾部噴停止了。他被發現了。他將被拯救。他重生了。他狂喜。

佛雷飛身撲進自己的船艙,重新灌滿了他的太空服。他開始哭泣。他開始收拾他所有的財產―一隻沒有了鐘面的鐘,他收集它只是為了要聽聽那滴答聲;一個銅扳手,把手的形狀像一隻手,他在孤單的時候就會握握它;一台雞蛋切片機,他可以用它的電線撥拉出幾個主要的音符來他因為過於興奮手把它們掉了,然後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尋找它們,一邊嘲笑自己的手足無措。

他再一次為自己的太空服充了氧,跳回到艦橋上去。他猛地按下一個閃亮的標着援助的按鈕。從諾瑪德號的船體中發出一道亮光,在空中炸裂,它懸在空中,使很多英里的太空中氾濫着刺眼的白光。

來啊,寶貝兒你啊,佛雷輕哼,快點,夥計。來吧,寶貝,寶貝你啊。

陌生來客就像一枚幽靈魚雷似的悄悄滑入那片白光的最遠邊緣,緩慢地前進,觀察着他。有那麼片刻的光景,佛雷的心收緊了;這艘船表現得太小心謹慎了,他怕那是外部衞星聯盟派來的敵艦。然後他看到船側那枚有名的紅藍徽章,這是強大的工業集團普瑞斯特恩的貿易標誌,塔拉的普瑞斯特恩,權威、寬大、仁愛。而且這是一艘姐妹艦,因為諾瑪德號也是普瑞斯特恩企業集團所有的。他知道這是一個來自太空的天使,它在他頭頂盤旋。甜姐兒,佛雷低唱着,寶貝天使,和我一起飛回家吧。

那艘飛船趕上了佛雷,飛船邊上亮着燈的舷窗閃着友善的光芒,它的名字和註冊號碼清晰地用熒光數字寫在船體上伏爾加t:1339。有那麼一個瞬間那艘飛船和他並行,第二個瞬間內就超越了他,第三個瞬間就消失了。

那姐妹踢開了他,那天使拋棄了他。

佛雷停止了跳舞和輕唱。他在幻滅中凝視着。他傾身撲向閃亮的縱枱,用力拍擊按鈕。求救、着陸、降落,被隔離的閃光衝破諾瑪德的船體,化成一片瘋狂的白、紅、綠夾雜的光。光跳動着,乞求着而伏爾加t:1339無聲地、無可挽回地飛了過去,船尾後的火箭在閃爍,看情形它似乎正加速朝着太陽飛行。

在五秒之內,他重生了,他活轉來,然後他又被殺害了。在平庸地活了三十年和忍受了六個月的折磨之後,格列佛佛雷,舊式説法中的普通人,轉變了。那把鑰匙入他靈魂中的匙孔,門被打開了,從中顯出來的東西永遠抹去了那個普通人的印記。

你從我身邊揚長而去,他以一種不斷上漲的憤怒説,你把我扔在這裏腐爛,像條狗似的。你丟下我由我去死,伏爾加伏爾加t:1339。不,老子我要從這裏出去。我要跟着你。伏爾加。我要找到你,伏爾加。我要報復你。我宰了你,伏爾加。我他媽要宰了你!

憤怒的酸味穿透了他,沒了使格列佛佛雷成為一個廢物的牲畜般的忍耐和懶惰,它啓動的一連串連鎖反應會將格列佛佛雷變成一個惡魔般的機器。

伏爾加,我他媽要宰了你!

他做出了以前那個廢物做不出的事情:他拯救了他自己。兩天裏,他不斷徹底搜查殘艦,每次五分鐘。他為他自己的肩膀加上了一副護甲。他把一個氣罐接上自己的護甲,用一個臨時找來的膠皮管把氣罐接到他太空服的頭盔上。他在太空中動,像一隻螞蟻在拖一塊木頭,但這卻是他第一次擁有在諾瑪德號上的自主權。

他是這麼認為的。

在艦橋上,他自學使用還沒有損壞的航天工具,學習在航天艙裏散得到處都是的標準作手冊。在從事太空服務工作的十年間,如果沒有提拔和報酬作為回報的話,他從未夢想過會嘗試這樣一件事;但現在他有伏爾加t:1339來回報自己。

他察看了一下。諾瑪德號正在黃道的天空中漂,距太陽三億英里。在他面前展開的是英仙座、仙女座和雙魚座。一個灰橘黃的斑點幾乎就懸在前方最顯眼的位置,那是木星,眼都很容易辨認出那是個外圍有圓環的行星。運氣夠好的話他可以設置一個飛行程序去木星,從而得到拯救。

木星不可能,而且永不可能適宜生存。就像所有在小行星軌道之外的行星一樣,它上面是大面積冰凍的甲烷和氨氣;但是它的四個最大的衞星上已經佈滿了城市和人口,這些人現在正和內部行星戰鬥。他可能成為一個戰爭俘虜,而他必須活下去才能和伏爾加t:1339算賬。

佛雷檢察了諾瑪德號的發動機控制艙。罐子裏還存有高推進力的燃料,船尾的四個火箭中有一個還能用。佛雷找到發動機房間的作手冊然後開始自學。他修理了燃料罐和那個火箭艙之間的連接口。燃料罐位於遇難船有陽光的那一側,因此温度在冰點以上。高推進力燃料仍然是體,但是不會動。在真空狀況下,沒有重力可以使燃料沿着管子下來。

佛雷研究了一本太空作手冊,學習了一些關於重力學的理論知識。如果他能讓諾瑪德號進入高速旋轉狀態,離心力就可以產生出足夠的重力給飛船,使燃料可以被入火箭的燃料艙。如果他可以點燃這個燃料艙,單個火箭帶來的不平衡的衝擊力將使諾瑪德號發生旋轉。

但是如果無法先讓飛船旋轉,他就不能點燃火箭;而如果沒有點燃火箭,他就無法讓飛船旋轉。

他想出了擺僵局的方法;是伏爾加號勵了他。佛雷打開了火箭燃料艙的排污管的小旋,然後艱苦地手動作,把燃料灌滿了燃料艙。氣泵他早已整理好了。現在,如果他點燃燃料,它的燃燒時間足以推動飛船旋轉,然後帶來重力。隨後,就可以產生來自氣罐的推動力,而火箭將得以繼續運動下去。

他試了試火柴。

火柴在真空中無法燃燒。

他試了試火石和鋼鐵。

在接近絕對零度的太空中,是打不出火花的。

他考慮了紅熱狀態下的電熱絲。

在諾瑪德號上沒有任何種類的電能可以讓他來使電熱絲紅熱。他找了課本來讀。雖然他時不時地發生短暫的昏厥而且幾近徹底崩潰,他依然不停地思考、計劃着。伏爾加號給了他巨大的鼓勵。

佛雷從冰凍的廚房中取來冰塊,用自己的體温將它融化,然後把水加入火箭燃燒艙。燃料和水是不易混合的,它們沒有混合。薄薄的一層水飄浮在燃料上。

佛雷從化學倉庫取來了一點銀細線,這也是金屬,鈉。純鈉鐵。他將這銀線穿進打開的旋。當純鈉鐵接觸到水的時候就着火了,從小型旋那裏閃出針尖那麼大的火焰。佛雷一扭,關上小型旋。燃料艙裏起火了,火箭猛地噴出火苗,無聲的振動震撼着飛船。

從中心部分傳向下方的推進力扭轉了諾瑪德號,讓它緩慢地旋轉起來。力矩分離出輕微的重力。物質的重量回來了。散亂地飄浮在船體中的殘骸落到甲板上、牆上和天花板上,而重力使得燃料從槽裏注入到燃料艙裏。

佛雷沒有費任何時間來為成功歡呼。他離開機械艙,以一種絕望的匆忙掙扎着向前突進,去艦橋上作最後的、生死攸關的一次觀測。這次觀測的結果將告訴他諾瑪德是邁上了瘋狂投入深邃宇宙的不歸路,還是進入了通向木星通向被拯救的路程。輕微的重力使他幾乎無法拖動氣罐。突然發生的向前加速度震鬆了大量殘骸碎片,它們從諾瑪德的船艙穿過,向後方飛去。當佛雷努力從甲板通向船艙的梯路爬到控制枱的時候,來自控制橋的一塊大橡膠墊撞向了他。他在空中被這團風滾草①撞個正着,滾回了空空的走廊,這一陣衝擊力粉碎了他竭力要保持清醒的努力,並把他撞回了船底的隔板上。他躺在半噸重的殘骸中心無助地旋轉,幾乎失去了生命,但是復仇的狂熱依然燃燒不止。

【①植物名,多長於北美沙漠地帶,秋季葉片會部掉落;風吹時會滾動。】你是誰?

你從哪裏來?

你現在在哪裏?

你要去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