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自懂事兒起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無妨,既然我打算帶你進來,也就沒法算瞞你,你且説來聽聽,我儘量知無不言”男子似乎不以為意,如此説道。我沒想到對方會這般痛快就答應,遂思量半天才緩緩出口:“沈先生前半生輝煌,可之後卻杳無聲息。
即便是在書上都看不到相關記錄,我想問…”我輕輕低下了頭,隨即又抬起:“這些年沈先生經歷了什麼?在哪裏?為什麼自始至終沒有任何消息?他是您的爺爺,您一定知道這些事情,對麼?”終於將心中疑惑説出了口,我雙臂垂下,攥緊的拳頭微微顫抖,看着眼前男人,已經忘卻了其顯赫的身份,只是想得到那個答案。
男人對我的疑問並未現出一絲驚訝,只是原本站立的身體此刻顯得有些僵硬,他思索了片刻,看着我緩緩説道:“你真想知道這件事?若是我的回答不是你想聽到的,豈不是會讓你失望了…”
“沈會長,您你多心了,我從沒有去自大到去妄加想象沈先生的生活,只是單純的想了解沈先生的經歷,足矣…”我沒有躲閃男人投來的凌厲目光,將自己心中所想直截了當的説了出來“既然如此,那就如你所願説上一説”男人莫名的笑了笑:“這件事情説來話長,我看你揹着包很辛苦,隨我來吧…”男子説罷,轉身便走。我這才覺到自己左肩上的痠痛,於是將訓練包摘下,提在手中跟着對方亦步亦趨。
待我走過眼前的一排書架,眼前豁然開朗,沒想到這間屋子還有如此開闊的地方,靠着對面窗子,僅有一張桌子,兩側各一把椅子,顯得十分簡約,桌子上擺着一個緻瓷瓶,裏面則着兩顆新鮮的馬蹄蓮,淡黃的花瓣在陽光的照耀下更加的恬淡幽靜,好美…
男人率先走過去,將一側的椅子拉出,示意我坐下,而後他從一邊的櫃子裏拿出兩個白瓷杯,在另一側則拿起一個小瓶…我沒有再去看他,而是走向了一側的椅子,伸手將裙襬收攏,輕輕的坐下。
午後的陽光很柔和,灑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我嗅了嗅面前的馬蹄蓮,花瓣散發出淡淡的清香,我嘴角也帶起了一抹淺笑。
手背支着下巴,我靜靜的望着牀外的庭院,幾棵銀杏樹分別栽種在院內的不同位置,翠綠的葉子隨風輕輕搖擺,一片生機盎然。
“來,喝杯茶”男人一手拿着先前那兩個瓷杯,杯中放着數片淡綠的茶葉,他將茶杯放到桌上,右手提着金屬水壺風別向兩個杯子中倒入熱水,隨之茶葉上裹着氣泡漂浮而起,帶着陣陣的清香。
“這是福建松溪的白茶,味道清淡不膩,嚐嚐…”男人將水壺放到地上,動作十分稔。
“我時常自己到這裏坐坐,所以也在這裏放了套茶具,這裏是個看書的好地方。”茶杯上漂浮着嫋嫋水氣,我拿起杯柄,吹了吹,但沒有立刻去喝。
“很香…”我恬靜一笑。男子笑了笑:“既然你讀過有關我爺爺的書,應該知道解放前他沒有隨着我曾祖父和曾祖母去歐洲。”我點了點頭。
“可他也沒有跟隨國民黨逃去台灣,要知道他可是中央國立舞蹈學院的校長,是第一批可以乘船過去的人,可他呢,沒去!他曾説這個學校就是他的家,人哪有拋棄自己家的道理。
而我那個痴情的也跟着留了下來,解放軍進燕平的時候,他們就在這棟樓裏,就在我們此刻坐的這個位置,等着…”
“閆潔,民國最著名的女舞蹈家…”我輕聲呢喃着。
“一生只愛爺爺一人,夫唱婦隨,從未説過後悔。”
“我在一本書中看到過閆潔的照片,的確極美。”
“民國的時候,爺爺和在文藝界可以説是神仙眷侶般的存在,爺爺總説在組織的沙龍里,就屬最美,只可惜,好景不長在…”男人笑容苦澀。
“後來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麼?”我全神貫注的聽,手上沒注意恰握住了滾燙的茶杯。嘶!手心傳來一陣灼熱,我立刻縮了縮手。
“水有些燙,加些小心”男人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舉動,輕聲道。
我臉微微一紅,雙手十指疊,沒説話。
“記得爺爺説,解放軍剛入城的時候,什麼文物古董,史書典籍,能拿走的全都被國民黨帶走了,那些曾經的達官顯貴該逃的也都逃了。
唯獨他覺得自己手上沒沾一絲血,行得端,坐得正,不該逃,也不必逃。那時候曾祖温納和曾祖母沈玉玲在英國給爺爺打了無數個電話,勸他們夫婦帶着我父親趕快從香港飛歐洲,可我爺爺執意不肯,他説他的夢想在這裏,哪裏也不去…”沈長青説到‘夢想’二字的時候眼中閃過了一絲痛楚,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那後來呢,沈先生一家發生了什麼?”我聽的認真,對方停頓的時候,我不接口道。
“一開始的幾年啊,還好,除了中央國立舞蹈學院的名字去掉了國立二字,以及爺爺從校長變成了一個普通的教師以外,沒有像一些人那樣直接槍斃。
只是子比以前拮据了許多,這吾心樓啊,也從自家的地契充了公,當時一家三口住在一間四合院兒裏,冬天冷了也得自己去煤燒火,這些事兒都不是他們擅長的,做起來十分吃力,可沒辦法,畢竟還得生活,不過那個時候啊,爺爺想得開,雖説地位大不如前。
但好在沒有戰事,至少不是兵荒馬亂的,倒也過得安生。”男人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娓娓道來。
“爺爺那時候整天就想着將自己積累了半輩子的舞蹈知識發揚光大,可那個時候學校裏不是很歡爺爺教這些,學院裏的年輕人也都盼着能早進入文工團當一名文藝兵,很少有人會願意學爺爺那一套。
後來爺爺心氣兒也沒那高了,就想着自己這一身本事得有人傳承下去才行,就白天上課,晚上偷偷得教一些願意跟他學的年輕人。
幾年下來,陸陸續續又加入一些新人。那時候跟爺爺學習的全都是基於興趣,而且爺爺講的也好,也就是這一批人,多數都成了後來中國舞蹈界的中堅力量。
只可惜這樣的子也沒能持續多久,之後的子左傾風越來越嚴重,陸陸續續有一些人不再跟着學習。
甚至有學生將此事告訴了校方,好在那時候校長和爺爺是故,便把這件事彈壓下來,但是芭蕾什麼的就不能再教了。”沈長青繼續道。一想到沈吾心所面臨的困境,心中就莫名的心痛,我輕抿了口茶水,輕聲道:“沈老先生在那個年代還能保有一顆赤字之心,值得敬佩,那閆潔老師呢?沒有和沈先生一起教學麼?”
“沒有,因為家曾是軍閥手下的將領,成分不好,就沒讓她繼續教書,而是安排到了食堂,給人做飯,是大户人家出身,不會做這些活,吃了不少的苦頭。
後來為了家裏能寬裕點兒,洗菜做飯什麼的也都漸漸學會了,逢年過節的還能有點兒葷腥,子過得也還可以,可後來…”男子説到這裏沒有再繼續説,我能看到他舞者茶杯的手開始微微的顫抖。
“後來怎麼了?”我急忙出言問道。
“後來啊,左傾的風頭越來越盛,開始有人在校門口公然貼大字報,説爺爺教學生西方的糟粕,傳播資本主義毒瘤,包藏禍心。校長本想着再次將這件事壓下去。
可沒想到第二天就有人貼大字報説校長包庇資本主義特務,是黨的叛徒,在那之後校長和我爺爺一同被所謂的紅衞兵帶走關進了牛棚,扣了個帽子叫做‘臭老九’,隔三岔五的就拉出來批鬥一番,爺爺的哮病就是那時候落下的病…”男人説的緩慢,我的心情卻隨着男子的話語起起伏伏,首頁不足覺得攥起了拳頭。
“那個年代的人都怎麼了?沈先生什麼壞事都沒做,為什麼要這麼對他?”我嘴顫抖,不問了一句。
“那個年代就是這樣,也被這股風波及了,本來爺爺被關牛棚,就已經心疼得不行,可誰知道禍不單行,學校被迫關停,食堂有一個女人遷怒於爺爺,就告發出身軍閥世家,平時還喜歡化個妝、彈個琴什麼的,生活作風奢靡,代表着資本主義腐化墮落勢力的抬頭,被扣了這樣一個帽子,也被牽連了進去,聽爺爺説那個女人平裏嫉妒的美麗和氣質,以前就不少冷嘲熱諷,那此趁着人多勢眾,帶頭説要打斷資本主義的腐化風氣,竟讓紅衞兵拿着子把…”男人表情陰冷的可怕,他一字一句的説:“竟把的腿雙給打斷了!”
“什麼!”我聽到這裏。忽然捂住嘴,卻也難掩心中的震驚和憤怒:“這些人還是人麼?”男子調整一下自己的呼,繼續道:“當時那夥人不讓我父親去看爺爺,斷着腿和爺爺在一個牛棚裏,因為沒有得到技師的醫治,傷口發炎染,就在被扔進牛棚的第十天,在我爺爺的懷裏去了,據説走的時候,爺爺哭了整整一個晚上…”閆潔,中國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現代舞蹈家竟是如此悽慘的結局,我大腦此刻一片空白,緊咬着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男子看了看我,也低下了頭,他説道:“走了。
爺爺原本不想獨活,可他想到了我父親,那時他還只有十幾歲,爺爺想看着他長大,另外我想爺爺還有那不可再與人言説的夢想吧,否則也不會在多年後,平反的當天就説要去這所學校,這棟樓看看…”我雙手輕輕握住茶杯,眼神茫然的看着杯中的淡綠茶葉緩緩的下墜,心口像被什麼堵住了一般,遙想當年那對名動四方的才子佳人,下場如此淒涼,對我的震撼是無以復加!
“我沒經歷過那個年代,自我懂事兒起,就經常看到爺爺坐在家裏的躺椅上拿着一隻老舊的芭蕾舞鞋看,我就問爺爺為什麼要看這麼一隻鞋子,他總是搖頭不説。
那時候爺爺被平反之後,學校也在那時重新招生,從小就訓練的父親順理成章的成為了這所學校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