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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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驅氣?”
“咱這一帶呀,寒氣裏都帶氣。陰氣太重。你沒覺着陰氣重嗎?”柳鳳讓這嬸子得有些糊:她像在跟自己説話,可更像在跟一個她看不見的人在説話。梨花嬸子的聰慧明,有口皆碑,從來不會像此刻這樣神道。
“這兩天,總覺着一股寒往骨縫裏滲,渾身的疼呀!”鐵梨花從梯子上下來,手腳輕盈如燕,可口氣像村裏所有上歲數的老太婆似的。從她細條條、嫋嫋娜娜的身段上看,離那種上歲數的“疼”還遠着呢。
“你可別走啊,孩子。我可想你呢!”梨花拉着柳鳳的胳膊,拉得老緊的。
“高低拿上點蒸饃給你爸。都蒸在鍋裏呢。”柳鳳想問問那張小牛皮大的狗皮從哪裏來的,但她不上話。梨花絮絮叨叨,神神叨叨,可又不知她到底想説什麼。
“牛旦,點上燈吧!我留鳳兒跟咱一塊兒喝湯。”牛旦在屋裏一聲不吭。
“這孩子,不點燈,想給我省油錢呢!”飯桌擺開,柳鳳把一碗碗湯往堂屋端。
鐵梨花叫道:“牛旦,咋讓客人動手啊?你來端端菜!”牛旦踩着鞋幫“踢裏踏拉”地往廚房走來。鳳兒這時端着一大盤炒蘿蔔絲走出廚房。
“我這憨兒子,眼裏就是沒活兒。”梨花“打是疼罵是愛”地抱怨着“他會一隻手端盤,空一隻手,也不知順帶捎上筷子!栓兒這點兒可比牛旦強…”鐵梨花一邊擺下筷子,一邊連怨帶笑地説着。
“嬸子您別再提那人了!”柳鳳説道。
“栓兒做活兒就是漂亮啊。”梨花説。
三個人都知道這不是真的。栓兒勤勞不假,眼裏也有活兒,但論誰能做出漂亮活兒來,全村都得數牛旦。牛旦是顆算盤珠,撥拉它,它才動,一動起來,不把活做漂亮他不歇手。
“栓兒進出手都不會空着,不像我牛旦…”
“嬸子,我不想再聽這人的名兒了!”柳鳳聲音僵闆闆地説。
鐵梨花似乎沒聽出她在回敬她這個長輩,還給她夾了一瓣鹹雞蛋。
“咱有一句説一句,是不是,牛旦?”梨花説。
“他還算個人嗎?為那點陪伴屍骨的東西拋家棄!”鳳兒説。
牛旦喝湯的聲音特別響。油燈的光亮中,他吃的一頭汗,汗珠亮閃閃的。
“媽,你們吃,我出去轉轉。”他擱下碗的同時,站起身。
“牛旦你先坐下。”梨花説。
牛旦又坐下來。
“昨天幾個八路讓本人抓了,都砍了頭,你知道不?就在火車站外面。那幾個八路夜裏下山來,去摸鬼子的營,摸掉一個鬼子哨兵。八路身上帶的有手榴彈,見那鬼子營房的窗子開了半扇,就往裏扔。這鬼子們的窗子上全有紗窗子,八路看不出來,手榴彈可就讓紗窗子彈回來了,炸傷了倆八路,剩下的八路揹着傷號跑不快,全讓鬼子抓了。今天早上在火車站斬首示眾。那八路好漢能不報仇?今晚説不準有仗要打哩!
…
”牛旦只好坐在板凳上,一看就是正在想借口再溜。
“剛才咱説哪兒了?鳳兒説栓兒咋的?拋家棄?
…
”柳鳳這時打算告辭,站起身來:“嬸子,不是我説您,當時您要把實話告訴我爸,我爸準不答應和栓兒這門親事。誰知道他乾的是這麼個缺德勾當?天底下還有比掘人老墳還造孽的勾當沒有?您明知他那洛陽鏟就沒閒過!現今他花天酒地活着也好,暴屍野地也好,就算我從來沒認識過這人!”鐵梨花和牛旦都不言語。一向喜慶温順的柳鳳甩開脾氣,口氣跟那種讓鬼子綁走的抗女學生一模一樣。
“您不要再跟我提他!”她腮上掛起淚珠:“我和一個強盜做了一場夫!還是強盜裏罪孽最深的!不敢明搶活人,只敢暗搶死人…”
“‘盜亦有道’!”鐵梨花打斷柳鳳。她這四個字馬上止住了鳳兒的脾氣。
“盜墓這行,最講究的就是信義、情義。為啥它總是一家子、哥兒幾個合夥呢?只有一脈相承的親人才信得過。所以能合夥敲疙瘩的人,到終了就活成了一家子。我這條命就是盜墓賊救下的。沒有情同手足的栓兒爹、栓兒媽,有我和牛旦今天坐在這兒嗎?這種情義是尋常人家沒有的,這是命相托的情義!”柳鳳不知去留地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