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鐵梨花從寬大整齊的窯院過探出頭,見孩子們還沒下課,就悄悄溜着邊走進廚房。天賜拉琴教唱正帶勁的時候,也聽出梨花走過去的腳步了,朝廚房的方向微微一笑。梨花在遠處看不出他是盲人,恍惚覺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她把菜和雞蛋放在廚房案子上,就進了天賜的堂屋。八仙桌上攤開的紙、墨整整齊齊,天賜盲了近二十年,習慣用手帶眼的子了。
黑狗跟着她進來了,伸出舌頭哈氣,兩個嘴岔子往上挑,又巴結又親熱,狗的笑臉大概就是這樣。梨花摸摸它的腦袋,輕聲説:“你撇下他跑這兒來幹啥?我又不要你領路!”黑狗還是不走,她往哪裏挪,它往哪裏跟。
“我不偷你家東西!瞧瞧這屋裏,有東西叫人偷沒有?
…
”梨花一面和狗説着話,一面用塊抹布擦着窗欞上的土。從窗子往外看,她正看見過走出兩個人。是孩子的家長。她不願意別人猜想她和天賜的關係,所以打算在屋裏躲着,等家長們走了再出去。
鳳兒挑了一挑水下來。她走到桐樹下,敲了幾下栓在樹杈上的小銅鐘。
孩子們仍然坐着不動。柳天賜大聲説:“下課嘍!”大大小小的孩子這下才站起來,有的土坯倒了,譁然一片聲響。
來的兩個家長姓李,是村裏的富裕人家。今天輪到他們給先生做派飯。他們放下裝飯的籃子,就領着自己的兒子告辭了。鳳兒挽留他們坐一會兒,李姓女人説,叫柳先生吃頓清靜飯吧。又囑咐飯籃子裏裝的有葷菜,別讓它涼了,也別讓狗叼了。
鳳兒説:“我們黑子才不會那麼不主貴呢!”柳天賜一面跟着鳳兒送客,一面説:“又做葷菜乾啥?晚飯做個湯就行了…”鳳兒説:“可不吆?派飯是天長久的事,您家回回得跟過小年似的!”李姓女人笑起來,説:“看我們這閨女會説話不會?雞是自家養的,一個也是養,一羣也是養,宰一隻也就給柳先生送只腿,有啥呀!”晚飯一桌菜,真的成了過小年。梨花讓鳳兒捎了幾張她烙的單餅回家給她女婿栓兒,又結結實實裝了兩大碗菠菜炒雞蛋、蘿蔔絲炒粉條擱在飯籃子裏,讓小兩口卷單餅吃。她催鳳兒趕緊回去,她爸有她來照應。
“梨花嬸叫你回去,你就回去吧,栓兒該回來了。”鳳兒走了之後,鐵梨花和柳天賜一邊吃晚飯一邊有一搭無一搭地説話。雖然他們在二十年裏尋找自己的魂那樣尋找對方,可眼下單獨在一塊兒,都不敢打聽他們最想打聽的事,比如鳳兒的母親是誰,比如趙家是否知道他們三代單傳的男娃還活着,比如梨花離開趙家如何帶着孩子漂的…
飯後天賜把胡琴拿過來,拉了一段“陳三兩爬堂”曲調在他的琴弓下變化萬般,乍一聽完全不同了,非常優美悽婉。
卧在一邊的黑子,臉也悲傷絕,兩個耳朵尖一抖一抖的。
“也不拉個讓人心裏帶勁的!”梨花嗔他道。
天賜笑了笑,接下去拉。
“二十年咋就跟昨天似的?”他轉臉對梨花説道。
“胡説。那時你拉琴就跟現在不一樣。你還沒告訴我,你的眼咋瞎的。”
“二十年裏頭的事,咱誰也不問誰,行不?”天賜説。
梨花把他的琴弓扶住。
“不行。”徐鳳志的勁又上來了。
“你傷的是眼睛,在彭家集你咋跑的?眼睛看不見…”
“你知道我是從彭家集跑的?”
“我在那兒住了半個月,幾個小要飯的當我的包打聽,打聽來你是帶着傷跑的。”
“你跑彭家集找我?上千裏地呢!”他一伸手,拉住鐵梨花的胳膊,又摸索着把她的手壓在自己兩個掌心之間。
“有人來了,讓他們看見了!”她帶逗地嚇他。
“叫他們看去!”
“聽説你傷在頭上,我可是真着了急。”
“到了隊伍上,遇到的人還真不賴。一個姓曹的營長,見我能寫會算,就沒讓我扛大槍打衝鋒。把我到伙食團去,明着是做燒火夫,實際上是盯司務長的賬。受傷就是往前沿送飯那回。抬下來醫生説,不取出腦殼裏的彈片,會有危險,取吧,取不好危險更大。兩難。我沒讓他取。那時候我沒想到會瞎。後來明白那彈片早晚是要我瞎的。我知道我早晚能找着你。”
“找不着呢?”
“那你就能找着我。”梨花笑了,頭歪在他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