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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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菜田由青而黃的時候,蜂子一羣羣地來了。放蜂人戴着面罩和帽子,在鎮上來來往往,講着口音偏遠的話。
鳳兒這天清早被一陣腹痛醒,心裏怕起來:她真的要一個人躲着把孩子生下來嗎?到時她知道怎麼生嗎?
…
這是一個被人棄了的荒窯院,濕的黃土牆在天泛出刺鼻的土腥。她已花完了從趙家帶出來的最後一文錢,包括平時攢的和從趙元庚那裏偷的。生孩子要給自己準備些吃的喝的,這得要錢。
鳳兒躺在土腥氣刺鼻的黑暗窯屋裏,等着下一陣疼痛到來。她聽人説這種疼痛是由慢而緊的。她也聽説一疼能疼幾天幾夜的。第二陣疼痛一直不來。她趕緊起牀,摸起自己的大棉袍套上身。天已經很暖,棉衣早就穿不住了,但鳳兒的大棉袍是她的偽裝和盔甲。
她只剩下最後一着:典當首飾。離開趙元庚那天下午,她把所有的細軟纏裹在自己身上,能佩戴的也佩戴上了。沒費任何勁,她把趙元庚鎖在屜裏的一個鑽石戒指也偷到了手。她得趕在要她命的疼痛之前,給自己屯點糧。
這個叫津城的縣城和洛陽相隔四十里路,城裏最大的一個當鋪是一個馬姓老闆開的,是一百多年的老字號。鳳兒從趙家跑出來半年多,已經是個老江湖,到一地就把當地的商號、行幫、會館馬上摸清。這些號、幫、館天天爭鬥,要在他們的縫隙裏穿行自由,首先就要把握他們的底細。不到二十歲的鳳兒把各人等都看得很透。正如馬姓當鋪的老夥計一眼看透她不僅年少而且貌美這一點。
她默不做聲地把她的頭巾抹下來,又從貼身的兜裏掏出一個手巾包,打開來,裏面有一個翡翠鐲子。
當鋪的老夥計把手鐲拿到手裏稍一端詳,眼睛從花鏡後面抬起來,看着她:“假的。”鳳兒愣住了。
“工料都好,一眼看上去,真唬人。”老夥計説。
“您看走眼了吧?”鳳兒問道。她覺得下腹脹硬了,疼痛來得可真不是時候。
老夥計看看她變得焦黃的臉和灰白的嘴。
“花不少錢買的吧?”他問道,同時同情地笑了一下。
“誰賣給你的?”
“不是買的…”鳳兒口而出地答道。她若不疼暈了,不會説出這種缺腦筋的話:不是買的,那是偷的嘍?
…
她看見老夥計一雙眼珠在又紅又的眼圈裏比鑽石還亮。
“不是買的,是人給的。”疼痛由緊而松,慢慢又放開了她。
“誰給你的?”老夥計又問。
沒了疼痛,鳳兒過人的伶俐就又回來了。她把那鐲子拿過來,在光裏細細看了看,同時問道:“您像這樣看走眼,是頭一次吧?”
“走不了眼,他嫂子。”
“您在這櫃枱後頭站了多少年?”
“有四十年了。”
“那真不該走眼。”
“可不是,”老夥計笑了。
“虧得我當班,換個人,還真沒準會走眼,把它當真的收進來哩。誰給你的?”
“誰給的?是個不會給假貨的人給的。”鳳兒把手鐲又包回手巾裏。櫃枱上有面木框雕花鏡子,鳳兒的側影在鏡子裏。老夥計盯着鏡中的女子。她剛一出門,老夥計一手着長衫的襟子就上到樓上。樓上有個十七八歲的徒工,正在給幾件銀器拋光。
“…快去,找輛騾車!”老夥計説:“趕緊給趙旅長報個信!剛才那個女人十有八九是趙家的五!好像要生娃子了!”説着他從椅子上拿起徒工的夾襖,扔給他。
“趙旅長是咱的老主顧”老夥計跌跌撞撞從樓梯上下來,跑出鋪子,看見鳳兒已經走到街的拐彎處了。他扯嗓子便喊:“他嫂子!”鳳兒站在街邊上,轉過頭。疼痛有一百斤重,她覺着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墜脹到膝蓋了。要不是肚子又痛起來,老夥計是追不上她的。
“等等!”老夥計一邊叫一邊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