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51998夏至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轉過頭去就看到窗外的藍天。説是藍天,卻霧茫茫的什麼也看不見。應該是進入雲層了吧。周圍都是一些若有若無的淡淡的絮狀的灰白。看久了就覺得眼睛累。而回過頭去,則是傅小司一張沉睡的臉。一分鐘前空姐過來幫他蓋了條毯子,而現在毯子在他偶爾的翻身後滑下來。立夏忍不住伸過手去幫他把毯子拉拉高,然後在脖子的地方掖進去一點。這個動作以前媽媽也常對自己做,不過對着一個和自己一般大的男生來做出這個動作,多少有點尷尬,並且還不小心碰到了傅小司出來的脖頸處的皮膚。立夏有點慌亂地縮回了手,舉目就看到傅小司旁邊的陸之昂看着自己一臉鬼笑,但又怕笑出聲吵到小司所以只能忍着在肚子裏發出“嗯嗯”的笑聲,像是憋氣一樣。
立夏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然後做了個“你繼續看書吧”的手勢,陸之昂笑着點點頭用口型説着“好,好,好”然後咧着嘴繼續就着飛機座位上閲讀燈的橘黃燈光看書。
立夏這才注意到他手上那本厚厚的《發條鳥編年史》。以前都沒怎麼注意過陸之昂會看這種文學書呢,要麼就是看一些打架鬥毆的暴力加弱智漫畫啊,要麼就是拿着一本類似《高三化學總複習五星題庫》等另類著作。以前都一直覺得他是文盲來着,現在竟然戴着一副金絲細邊眼鏡在飛機上看《發條鳥編年史》…
等等,他怎麼會有金絲邊的眼鏡啊?以前不是都戴着那個黑框的眼鏡嗎?於是立夏稍稍偏過身子湊過去壓低聲音説:“哎,你什麼時候開始戴的這個新眼鏡的啊?我都不知道呢。”
“哦,上個月吧。好看麼?”
“哦對了,一直都沒問你的眼鏡度數呢。你到底近視多少啊?”
“嗯…150度的樣子吧。”
“150你戴個啊!”
“好看呀你個笨蛋,怎麼樣,是不是像個讀書人?”
“…你去死吧,像解剖屍體的變態醫生。”回過身來,傅小司的一張沉睡而安靜的臉又出現在眼前。立夏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因為一直以來都覺得小司太威嚴,而且又冷,還是個沒有焦點的白內障,所以很少有機會這麼近地打量他。越來越濃的眉,黑,像是最深沉的黑夜,然後是在眼下投出陰影的睫,長得有點過分。
筆直的鼻樑,薄得像刀一樣的嘴,下巴的線條柔軟地延續到脖子,然後在耳朵後面輕輕地斷掉。立夏伸出手在傅小司臉上隔空做着各種怪手勢,看閲讀燈在他臉上投下的各種手影,鬧了一會兒覺得無聊瞭然後閉着眼睛睡過去。
立夏閉上眼睛躺下幾秒鐘後,傅小司睜開眼睛,咧開嘴對着睡過去的立夏笑了笑,回過頭看了看陸之昂,然後把身上的毯子提了提,示意他“冷不冷要不要毯子”陸之昂搖了搖頭笑了笑,然後拍拍小司的頭示意他繼續睡會兒吧。然後像剛才立夏那樣把毯子在他脖子處掖了掖。
傅小司在閲讀燈微弱的光芒下看着戴着眼鏡的陸之昂,心裏有很多很多的念頭,像是溶解在身體的各個部分裏,滲入到每個細胞每細血管每個淋巴遍全身,要真正尋找出來卻無從下手。只是看着陸之昂一天天變得沉默,變得成而温和,小司總會在心裏受到那些緩慢動黏稠得如同噴薄出來的岩漿一樣的熱,帶着青的暖意在時光的表面上動出痕跡。
以前的之昂總是像個小孩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竟然也習慣了他比自己成比自己冷靜甚至開始照顧自己的樣子。
如果説以前的之昂對於自己來講像個不懂事的任的小孩,是玩伴,是童年的回憶,現在,則更像是兄長或者比自己成的朋友。要小司承認這一點還真的有點難度。他記得自己在最開始產生這樣的念頭的時候還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看有沒有發燒,因為這種類似“陸之昂還蠻成冷靜”的念頭對於傅小司來説真的是非常另類。
小司記得自己最初產生出這樣的念頭的時候是在去年夏天,在游泳課上,小司和立夏坐在游泳池邊,而陸之昂在水池裏沉默地遊着一個又一個來回。那個時候小司第一次覺到陸之昂似乎會成為一個沉默寡言的人。那個時候小司還因為自己肩膀上被陸之昂用開水燙傷留下的痕跡而大驚小怪,而現在,肩膀上的痕跡已經消失了。
小司下意識地摸了摸肩膀上那塊其實早就不再存在的傷痕,重新閉上眼睛,眼前出現靜謐的藍。像是站立在海底深谷,抬起頭有變幻莫測的藍天,還有束形的白光從遙遠的天空照向深海。
無數的游魚。
年華稍縱即逝。
曾經那樣清晰的痕跡也可以消失不見,所以,很多的事情,其實都是無法長久的吧。即使我們覺得都可以永遠地存在了,可是永遠這樣的字眼,似乎永遠都沒有出現過。所以很多時候我都在想,之昂,我們可以做一輩子的好朋友麼?即使以後結婚,生子,漸蒼老,還依然會結伴揹着揹包去荒野旅行麼?
你還是會因為丟了一個我送你的皮夾而深深懊惱麼?
——1998年·傅小司立夏翻了下身,看到小司正睜着雙大眼睛一副放空的呆呆的樣子,而小司轉過臉來正好撞上立夏的目光。
“哎,睡不着?”小司拔下左邊的耳機,遞過去“聽歌麼?”
“嗯。”立夏把耳機接過來到右邊耳朵裏去,正好,右耳在耳鳴“要聽的。”閉上眼睛聽覺就會靈,因為視覺被隔斷了。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在書上看到的理論,是用來解釋盲人聽力很好的理由的,當時看了就記住了。
確實有一些道理,在閉着眼睛斜靠在坐椅上的時候,耳機儘管只有一半,裏面的聲音依然清晰。是個女聲,在模糊而輕柔地唱着一些緩慢但堅定的旋律,其中有一句立夏聽得很清楚:“你提着燈照亮了一千條一萬條路,我選了一條就跟着你義無反顧地低頭衝向幸福。”幸福。幸福是什麼呢?細節罷了。
那些恢弘的山盟海誓和驚心動魄的愛情其實都是空殼,種種一切都在那些隨手可拾的細節裏還魂,在一頓温熱的晚餐裏具象出血,在冬天一雙温暖的羊襪子裏拔節出骨骼,在生時花了半天時間才做好的一個長得像自己的玩偶裏點睛,在凌晨的短消息裏萌生出翅膀。
又或者更為細小,比如剛剛一進機場傅小司就揹着立夏的行李走來走去幫她辦理checkin的手續,立夏想伸手要回來自己背的時候還被狠狠地瞪了一眼得到一句“你有病啊哪有男生讓女孩子背行李的啊”又哪怕是傅小司低下頭在自己耳朵邊上小聲提醒飛機上需要注意的事情甚至彎下幫自己把安全帶繫上,又或者現在,即使閉上眼睛也知道小司輕輕地幫自己拉下了遮光板並關掉了頭頂上的閲讀燈,種種的一切都是拆分後的偏旁和部首,而當一切還原至當初的位置,誰都可以看得出那被大大書寫的“幸福”二字。
抑或是現在。聽着同樣的歌曲,飛過同一片灰白的天空。
立夏想着這些温暖的意象,內心堆積起越來越多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