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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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學歷在應聘凌風的人中僅算個一般水平,但那擺在桌面上的各類獎書證件應該多少能為我添些籌碼。這應聘説穿了跟那菜市場裏買菜沒什兩樣,兩方都得願意,都要講譜,你若擺出個成敗不計的豁達矜持樣來,人家聘家也會待你用心些。
但事實是沒人不想進凌風。我更是作不出那愛進不進的矜持來,我慎之又慎地小心應付來自各方的審查盤問。
“好,沈練先生,允許我們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進凌風是為了什麼?”為了什麼?可笑到幼稚的私念?為了自己站得高一點以接近那高不可仰的存在。我動動嘴:“為了高薪。”無聊的問題,無聊的回答。一週後我收到了錄用通知。我們全家外出痛快地慶祝了一次,爸媽很欣姐很高興,進凌風就等於拿到了高薪的保證。
我高興得有些犯糊,幾年的拼命努力,夙願得成,這會兒倒讓我覺得朦朦朧朧地有些不真實。終於就要見到那個人了。我在預算部3科的辦公室佔了小小的一隅,每天埋首於各類產業評估銷售投入收支配額的卷案中,不敢絲毫大意。
一個月中我從未見到他,我的工作只對我的上司負責,唯一讓我欣的是至少我和他在同一幢大樓裏工作。
只是他在那高高的三十九層,他隔我,百來米高。千里之遙。第一次與他面對面是一個月後的某個陽光燦爛極適合喝午茶的下午。
“小沈,替我把這預算送總裁室去,要得急,你給張秘書就行了。”預算部3科的科長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有些啤酒肚。雖是我的上司,平時我和他卻無太多際,今天卻特意吩咐我。我快答應心中卻敲起了急鼓。來了月餘還是頭次到39層,凌風制度御下極嚴,若非工作職員是不許隨便走動的。
從玻璃門往裏看,秘書室沒人,我擰門進去,望着裏間那扇青墨的大門發怔,手將剛放在秘書桌上的文件夾又拿了起來。他在裏面吧。我抬手敲門。
“進來。”隔着厚厚的門,我聽見門上傳話器裏的聲音遙遠而低沉。推門進去,等不及欣賞難得一見的總裁室裏別有天的豁大,就把目光投向那坐在皮製滑椅上伏首案前的男人。
看不見那雙如星如辰般的眼睛,垂着的眼瞼下有一排密而的睫,雙眉不時生動地挑起直中正的鼻樑將他的臉分割成一件完美的藝術品,只是那緊抿的,方正的下頜讓他美得無可挑剔的臉顯得堅毅冷漠。我惶惑地走到桌前。
“總裁,這是您要的資料。”他本以為是秘書,聽了聲音才抬頭,有些詫異:“張呢?”
“張秘書不在。”他目光閃向我的剎那,我心在怦怦跳,還沒跳上幾下那目光又收回放那白紙黑字上去了。
“你放桌上出去吧。”我應了聲,狼般盯着他低下的臉看了幾秒,實在找不到可以多説一句話的理由,忽瞄到桌邊的飲水杯已空了,便衝了杯茶端到桌上。
他正翻看我剛遞上去的預算報告沒理我,眉頭卻皺了皺。我心中嘆着氣兒輕手輕腳垂頭喪氣往外走如一隻偷腥不得的貓。
“等等。”他叫住了我。我猛地轉身有些不可置信。
“這預算表是你們部門哪個負責的?”我一看那報告是我3天前給科長的,是我一週熬夜的成果。
“…是我。”心中有不好的預,他輕嗯了聲,抬頭開始用那對美麗卻懾人的眼望我。
“預算報告缺了一頁。”果然被那老頭算計了,我不知該怎麼解釋該不該解釋。
“新來的員工?”
“一個月零九天。”我口而出。瞬間,那對泛着威嚴與光華的深眸添上一抹不同的澤,我還沒來得及分辨那是否笑意已然隱去。
“以後小心些,一刻鐘後整理好再拿來。”他似乎不需要我解釋,我懷疑他心裏是否有個記錄牌,哪個員工亮黃牌幾次後便判他出局。
只不過沒像其他人那樣拜過碼頭,怎麼就看我這麼不順眼。心中一邊暗恨那老頭陰毒,一邊如風如火衝向樓下辦公室。
果然乾淨整潔的辦公桌上那預算表的缺頁。禿頭走過來拍拍我肩膀説小沈,我剛剛才發現那表掉了一頁,過來給你時你走了。我笑笑説多謝科長掛心。這個小曲很乾脆地在十五分鐘內結束,我沒有被開除,依然安安穩穩地坐在我漂亮的辦公桌前做我堆積如山的工作,做我愚蠢可笑的白夢。
我成了癮君子,自那次辦公室見過後,彷彿多年壓抑的毒癮又犯上來,難以忍耐每天在一起工作卻每天見不到的折磨,一週下來人瘦了一圈,家人問起,我只説大公司關係複雜工作辛苦。
進凌風的第二月裏,我無意間發現了我們總裁每上班的固定時間,竟意外地早。難怪我從未碰見過他。由於租的小公寓離公司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而大公司總是對屬下員工衣着格外講究,我需要六點或是更早起牀,洗澡更衣吃飯,穿上找姐貸款買的大幾千一套的西裝,準時到公司大樓五百米處的豆漿店裏買豆漿。
八點左右我遠遠地觀望着那輛豪華房車駛向停車場,看那抹高貴優雅的身影淡定地走入公司大門。
他齊整的發,寬而亮的額,讓任何人可以為之醉的優雅的冷漠…這每短短三分鐘已成我一天的動力。我知道我在引鳩止渴。但我願意又於人何干。我就是這麼一隻被他得暈頭轉向的癩蛤蟆,可我並未痴心妄想噁心瘋狂到要吃那美味可口的天鵝,我只是頂着我那醜陋的殼,躲在污黑的泥沼裏遠遠看着那潔白的雙羽撲扇盡情釋放它的美麗,看着那神的寵兒用無比的光華眩暈世人。只要看着就好。我願意,我犯傻。我喜歡,我發痴。我是蛤蟆,他是天鵝。我沒妨礙到他,沒妨礙到任何人。我心安理得地做我的癩蛤蟆,神清氣喜笑顏開。直到某一天那禿頭科長黑着臉把我叫進他辦公室告訴我,我負責的預算似乎出了點問題。
經過上次之後我鄭重地拜訪過他,他此時已把我當作自己的好下屬。他貌似關心地説具體情況他也不清楚,只知道上頭要我去。
被人如此正式地請進總裁室是第一次。如此正式地被他注視,也是第一次,竟是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情況下,我想笑得嘴發苦。
“沈練?”他抬動清黝的劍眉,算是正式打招呼。
“是。”
“你知道此刻為什麼被叫到這裏來嗎?”我機械地動着嘴:“因為預算報錯一個零,讓公司損失一千萬。”他點了點頭,沒有我想像中的暴跳如雷,怒氣迸發,繼續用冷冽的目光看我。
也是,他原本就是個貴氣公子威嚴俯瞰眾生的帝王,區區一千萬如何能動得了他的容。可我是蛤蟆,還是隻一無所有的窮蛤蟆。一千萬,我還,要兩輩子吧。
我不知道,不相信,我是該死地如何少填了那一個零的,我辦事一向謹慎,雖不是天才,可我很認真,從小到大試考只有不會做從來就沒有做錯的。
可現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時候,證據擺在那兒,我確實少填了一個零。我眼前這個男人是從來不聽解釋不問原由的,他只看結果。
“總裁打算如何處置我?”他雙肘撐住在桌面,俊美的臉優雅地擱在叉的手背上,不急不緩:“你爸媽在一家棉紡廠,去年退休了,有個姐姐在藥材公司上班,你半工半讀玩碩士課程,進凌風,目前存款在五位數以內。”他似乎連我老底祖宗十代都查了,也對,討債之前查清負債人家底這是必要的。他的頭緩慢優雅地在雙手上摩擦,温柔優美的吐出的話卻冷酷堅定:“你沒有能力償還這筆錢。”是啊,我沒能力,我敬請你高抬貴手別讓我上法庭,可一千萬的債,我説不出口,誰會無緣無故饒過一個讓自己公司損失千萬的壞蛋。
我的爸媽辛辛苦苦培養我二十年,指望我有朝一出人頭地我也渴望能回報他們,他們怎麼可能忍受得了我進監獄,我若夠孝順此時就該跪在地上給他磕頭,求他發發慈悲,給他做牛做馬都行。
一千萬對他來説什麼都不是。可眼前是他,是我一意追逐了三年仍遙遠如空中樓閣的他。我那一廂情願的只能躲在暗黑之中的情已夠可悲可憐可笑可嘆,我不能讓它再沒了自尊。
“一千萬,夠你坐個十年二十年的。”他冷而美的面容漸漸變成了爸媽老淚縱橫的模樣,我心中大痛,冷汗直冒。我知道此刻在他眼前的自己肯定悽慘無比,彷彿一隻被人絕了生路的狗,嗚咽叫。
“總裁…請您…”我在把自己體內的什麼東西拿出去硬生生賣掉。
“你想求我容情?”我直直看着他説話時的表情,幾分意料之中的鄙夷,幾分興趣盎然的玩味。我死死地瞪大眼盯着那張刺得我心口發痛的面孔,我都這樣了,還怕什麼。
“是…”他慢慢泛出一個與他温柔凝練的形無比契合的笑,笑意冰冷,可那燦目的美仍然撼得我此刻快要絕望的心動了動。
“沈練,你是秦震宇派來的細?”秦震宇?細?我茫然。他哼了聲,手一甩,什麼東西拋到我手上。低頭一看,一張照片,兩個男人。是我念書時和朋友的合照。
“你認得這個人吧。”我當然認得。讀研究生時隨導師參加國內經濟研討會時認識的朋友,他還説自己有家公司,要我畢業後過去幫忙。相片上他搭在我肩上。我們都在笑,顯得很親密。
“秦思翰是秦震宇的獨子,天秦集團一直和我們有些過節。”我此時再糊塗也明白了十分。只是我沒想到秦思翰是大名鼎鼎的天秦集團的公子,那時他只是一個和我出席學術研討會的跟班學生。
“不過,這些不用我説你也應該很清楚。”他站起身邁着修長的腿雙朝我走來,緻的手工西裝與他搭配得是那樣完美無暇,甚至一絲褶皺都沒有。
我的老闆在我面前站定,美麗的眸子剎那陰厲盡顯:“你每天跟着我,公司裏目光時刻搜尋我,那麼,你告訴我這一個多月來你都給秦思翰探到了些什麼情報?”我不知道這些,我真的一無所知。可他用温柔的咄咄人。我想笑,我竟被當成商業間諜。進辦公室後我第一次心情平靜地直視他,一字一字:“我不是商業間諜,總裁。那一千萬是我的失誤,並非故意。”他睨着我,似乎頗為認同我的解釋,眼中閃現一抹玩味的笑意:“哦,那你為什麼每天在來公司的路上跟着我?”原來他早知道了我的偷窺,我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心陡跳,生怕心中那卑微見不得光的想法被他察覺了,惶惶之際,臉已燒得一片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