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盜實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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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六道目光,不約而同都投向那張寬大木牀上,但見羅帳低垂,牀上錦被隆起,躺着一個頭戴絨帽的老人,面貌卻看不真切。
曹樸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怒哼一聲,便想衝向牀邊…
霍宇寰沉聲説道:“老爺子,忍着點,當心中計!”這句話提醒了曹樸,也提醒了孟宗玉──萬一牀上是個假人,此時房門一關,豈不糟了?
孟宗玉急忙旋身,準備搶佔退路…
可是,他們卻料錯了,因為已經跟着走了進來。
不止,外面的李七爺和小祥子,也魚貫進入房內,只留下幾名小廝在房外侍候。
由此看來,卧房並非陷阱,霍宇寰竟是多疑了。
三人互看一眼,卻暗中鬆了一口氣。
問道“諸位已經看見咱們老夫子了,這樣行了嗎?”霍宇寰道:“請姑娘挑起帳子,讓咱們仔細看看清楚,以免認錯了人。”只得走到牀邊,將羅帳分開掛起,冷冷道:“請看吧!”霍宇寰向曹樸點點頭,兩人同時走近牀邊,孟宗玉轉身側對着李七爺,蓄勢備變。
這真是令人窒息的一刻,房中全部目光,都集中在曹樸一人臉上。
李七爺等人是懷疑他要幹什麼?
霍宇寰和孟宗玉則在等待着他的答案,如果證實那老人真是曹樂山,便準備立刻動手擒兇。
房裏靜得幾乎能聽見各人心跳的聲音──只有那老人閉目而卧,睡得十分安詳。
曹樸站在牀前,雙手緊握着拳,渾身都在顫抖,目不轉瞬,炯炯注視着那老人的面龐。
可是,看了許久,大家只能看見他臉上神情似怒、似憐、似驚、似疑…卻始終不見他説話。
霍宇寰忍不住了,輕咳一聲,低問道:“老爺子認出了沒有,是他嗎?”曹樸默然片刻,搖搖頭,道:“面貌依稀相似,但時隔十餘年,很難遽然下斷…”霍宇寰嗄聲道:“要怎樣才能確定?”曹樸道:“他的頭頂和前,都有毒汁灼傷的痕印,若要驗證確實,必須摘去他的絨帽,解開他的衣服。”霍宇寰道:“這容易。”話出口,人已邁步欺到牀前,飛快地將老人頭上絨帽摘了下來。
那老人頭頂果然傷痕累累,寸發俱無。
駭呼道:“你們要幹什麼?”駝子李七和小祥子,都然大怒,紛紛作勢撲。
“不許動!”寒光閃處,霍宇寰和孟宗玉的雙刀同時出鞘。一柄刀架在老人咽喉上,一柄刀抵住了駝子李七的腹要害。
小祥子忿忿道:“你們不是保證不驚動病人的嗎?”霍宇寰點了點頭,道:“不錯。但七爺也答應過,今天任憑咱們查看清楚,是嗎?”刀尖疾轉,挑開牀上被褥,低聲道:“老爺子,解開他的上衣,仔細查看看。”曹樸伸出顫動的手,急急解開老人的衣襟…
一點也不錯,前也有傷痕。
霍宇寰道:“當真是他?”曹樸動得嗓音也顫抖起來,連聲道:“是他!就是他!就是他…”就在這時候,牀上老人忽然緩緩睜開了眼睛,驚訝地望着曹樸道:“你…你是…”霍宇寰大聲道:“曹樂山,你想不到吧?曹家的祖訓已經改變了!”那老人茫然道:“啊?曹家的祖訓?”霍宇寰哼道:“你用不着裝傻了,仔細看看這位是什麼人吧,難道同仁縣的往事都忘了不成?”那老人沈了一會,忽然眼中出興奮而驚喜的光芒,輕聲呼道“呀?你是二弟?你是樂天二弟?”曹樸不知是喜,是悲?含淚點了點頭,竟哽咽難以出聲。
那老人伸出兩隻枯瘦的手,緊緊握着曹樸的雙臂,息道:“二弟!這不是做夢吧?
你…你真的到蘭州來了?這是真的嗎?”曹樸熱淚奪眶而出,唏噓道:“是──的!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那老人掙扎着想坐起來,大聲道:“啊!好兄弟,你不怪我這不成材的哥哥了麼?你怎麼知道我病了?什麼時候來的蘭州…,快些扶我起來!二老爺來了,你們怎麼不早告訴我…”他好象有滿肚子話,不知從何説起。
這情形,也看得霍宇寰和孟宗玉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望着霍宇寰,遲疑着不敢走近牀前。
霍宇寰皺了皺眉,終於輕輕收回寶刀,讓上前扶老人他坐了起來。
因為霍宇寰已經看清曹樂山的雙手,雖然枯槁骨瘦削,卻並沒有受過傷的痕跡。
手上無傷,證明曹樂山並非老鴉嶺漏網的元兇。當初種種推斷,竟然完全錯了。
曹樂山神情動而傷。緊緊拉着曹樸的手,咽道:“兄弟,承你不念舊惡,老遠趕來看我,真叫我這做大哥的慚愧死了。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想再回同仁縣,人老了,誰不願落葉歸,但我沒有臉回去,當年我所作所為,實在對不起曹氏祖先,實在愧見鄉鄰族友…”曹樸垂淚道:“人非聖賢,都難免有錯,子回頭金不換,你既然知道當初錯了,就應該革面洗心,重新做人,做兄弟的不是沒有給你機會,可是,你──”曹樂山連聲道:“我知道!我知道!兄弟你對我已是仁至義盡,都怪我不該練那門武功,把自己都練得變成了妖,所以,第二次離家,我便下定決心不再練武。這十多年,我兢兢業業地行醫濟世,就是想補贖從前的罪孽,可惜的是,時不我與,好不容易有了今天這點小小成就,人卻快老死了,唉!”曹樸道:“大哥,這十多年,你真的在行醫濟世?沒有再做壞事?”曹樂山道:“當然是真的。從前種種,就像做了一場惡夢,想想自己這把年紀,再想想兄弟你對我的一片苦心,我若再不悔悟,還能算是人嗎?”曹樸詫道:“那麼,三天前你為什麼又潛回同仁縣,盜走了‘青虹劍’和‘霜雪紫蓮膏’?”曹樂山愕然説道:“什麼?誰説我又回過同仁縣?”曹樸含淚道:“大哥,你不用否認了,‘青虹劍’和‘霜雪紫蓮膏’雖然珍貴,你拿去也就罷了,可是,你為什麼要放火焚燬祖塋?為什麼要屠殺我全家老幼?你若還有一點人,怎能狠心下此毒手?”曹樂山臉上驚容遍佈,楞怔了好半晌,才大聲道:“這話是誰説的?”曹樸道:“誰也沒説,是我親身經歷,親眼目睹。”曹樂山張大了嘴,吁吁地直氣,眼中淚水竟像決堤河水般滾滾直落。
好半晌,才又長長嘆了一口氣,哽咽道:“這真是從何説起?我已經十多年沒有離開過蘭州府,最近數月,更卧病垂死,連這張牀榻也沒離開過,怎能去同仁縣殺人放火呢?”接着,悽然搖了搖頭,又道:“一個人是不能做錯一次的。一次錯了,終生也洗不去污點。二弟,你説你親眼目睹,我已百口莫辯,就請你殺了我吧。能死在你的手下,總比病死異鄉強得多,好兄弟,你動手吧!”這番話,直聽得霍宇寰眉頭緊鎖,如墮五里霧中。
看他悽楚之,不像是假的,但除了他,又會是誰?
曹樸道:“那殺人兇徒曾經進過曹家祖塋,盜走一瓶‘霜雪紫蓮青’,如果不是你,誰會有石門鑰匙?誰又知道祖塋中藏着‘霜雪紫蓮膏’?”曹樂山肅容道:“二弟,這就不對了。我那一柄石門鑰匙,不是早在十餘年前,就當着你的面毀了嗎?”曹樸道:“或許你毀的,只是一柄複製的膺品。”曹樂山道:“既然我能複製,難道別人就不能同樣複製一柄?”曹樸一怔,竟為之語。
曹樂山又道:“二弟,咱們是同胞骨,無論我從前有多壞,你我總是弟兄,怎麼説,我也不會狠心殺你的全家,再説,我已是行將就木的人,曹家若絕了後,對我又有什麼好處?”曹樸默然無語以對,過了很久,才長吁道:“這件事,也許是我錯疑了。不過,石門鑰匙決不可能由我漏,大哥請想一想,當年相識的朋友中,有誰見過石門鑰匙?誰可能會私自仿造?”曹樂山沉道:“沒有人見過,記得我持有石門鑰匙時,一直住在家裏,後來離開,就當你的面毀去了,並未帶到蘭州來。”曹樸道:“但那兇徒既然入塋盜藥,又殺人奪劍,一定是個對曹家很悉的人,很可能就是大哥當年相識的朋友。”曹樂山嘆道:“當年相識的那批狐朋狗友,我早已跟他們斷絕往來了,這十多年,辛苦掙得一點名聲地位,所雖不敢説全是富紳顯宦,至少沒有宵小徒,何況,我已經很多年不練武功,跟江湖中人更是毫無瓜葛…”説到這裏,忽然“哦”了一聲,急急道:“我想起來了,有一批人,可能與這件事有關係。”曹樸和霍宇寰異口同聲問道:“哪一批人?”曹樂山道:“大約半個月以前,太原雙龍鏢局來了許多人,自稱有一批重鏢被旋風十八騎劫去,要借我的名字,誘擒旋風十八騎,並且説旋風十八騎已有眼線潛在我宅中…後來就利用城外別墅定計,聽説跟旋風十八騎血戰了整整一夜…”霍宇寰截口道:“這些經過,咱們都知道了,你只説那批涉嫌的人是誰?”曹樂山興奮地道:“我雖不能肯定,但想來此事頗有蹊蹺,我和旋風十八騎素昧平生,他們為什麼派人來我家卧底呢?由此推想,那偽冒我名義在同仁縣殺人奪劍的,八成也就是旋風十八騎了。”他顯然不知道霍宇寰就是旋風十八騎的首領,居然舉例為證,説得頭頭是道。
如果換了別人,只怕真會信以為真呢!
曹樸卻苦笑着搖搖頭,道:“大哥,你猜錯了,這件事決不是旋風十八騎乾的…”曹樂山爭辯道:“怎見得不是他們?旋風十八騎乃黑道巨寇,什麼事不敢幹?上次被他們捉去,險些不能回來。二弟,你最好去雙龍鏢局打聽一下,便知道那批人的下落了。”曹樸聽了,竟為之哭笑不得。
霍宇寰卻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道:“老夫子説得對,咱們就去雙龍鏢局打聽一下吧,也許能得到一些線索。”曹樸皺眉道:“可是──”霍宇寰向他使了個眼,道:“病人體弱,不能打擾太久,咱們暫且告退,讓老夫子休息吧。”曹樸會意,起身道:“這樣也好,大哥請好好休養,過兩天,兄弟再來看望你。”説着,親自扶持曹樂山睡下,又替他掖好被角。
曹樂山道:“二弟,何必急着要走,就不能多陪我一會嗎?”曹樸道:“小弟既然來了蘭州,自會常來看望大哥,今天你説的話太多了,別累了身子。”曹樂山嘆口氣道:“能夠骨重聚,死亦瞑目。二弟,你一定要快些來,晚了,只怕就見不到愚兄了。”曹樸心裏一陣酸,含淚頷首,依依而別。
三人默默退出了“同仁堂”藥鋪。韓文生着問道:“怎麼沒有動手呢?”霍宇寰沒有回答,只揮揮手,道:“留兩個小兄弟繼續監視,其餘的撤回白龍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