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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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衞士隨時注意着卧室內的動靜,一旦總理入睡了,便輕手輕腳進去,將燈熄滅,再輕手輕腳出來,關嚴門,小聲對值班的秘書們説:“回去吧,總理睡了。”當然,有時總理是自己關燈睡覺,這是主動有意地要睡覺,一般是沒什麼放不下的事情了,或者是頭痛得無法看東西了。總理用腦過度的痛苦之狀我們都見過,微蹙眉頭,不敢睜大眼;這時他要服安眠藥,並由護士人員幫忙作些頭部按摩,促進血循環。
總理主動熄燈睡覺,常發生睡不踏實的情況。一見他關燈,值班秘書就可以走了。
可是工夫不大,總理“第四辦公室”的燈又亮起來,這是他又想起了什麼事,叫衞士再把秘書找來,或詢問,或待一件事,或對某項工作作出指示。
這種情況經常發生。總理見秘書跑來跑去,心裏不安,就説:“唉,真麻煩你們了。
還是給你們寢室安部電話吧。”於是,值班秘書的牀頭就安了一部紅機子。總理牀頭也裝一部紅機子,這部紅機子沒有撥號也沒有鈴,拿起話筒就可以讓總機找人,可以打出去,外面打不進來,因為不響鈴。怕響鈴驚擾住隔壁的鄧大姐。
有了電話,我們就可以少跑許多腿。有些事,在電話裏就可以説了,回答總理的詢問或接受某項指示,而不必再從寢室跑到總理的“第四辦公室”我們有時開玩笑,西花廳是電鈴的世界。總理的4個辦公室都裝有按鈴,從廁所衞生間到餐廳到辦公室到卧室,隨時按響鈴召喚秘書。
辦公條件都是逐步提高。比如總理的“第四辦公室”開始條件簡陋,總理抱着文件上牀,在身邊一放,就將背靠在了牀頭上。他批閲文件時,就將兩腿弓起來,文件放在腿上,邊看邊批示。這樣是很累人的,而且文件放在腿上,寫字不易寫好,還吃力。
衞士見了這種情況,就幫忙找來一個硬紙板,讓總理墊在腿上。
這樣寫字方便些,但人仍然很累。鄧大姐見了,心有不忍,動了動腦子,把木工請來,親自講了設想。木工就按大姐的設想做了一張小桌子,帶傾斜面,剛好能卡在牀上。
這樣,總理辦公就可以減輕些勞累。
這張小桌,平時只放三樣東西:紅藍鉛筆、老花鏡和清涼油。60年代,總理勞累過度患了心臟病,小桌上便又加了一瓶預防心臟病淬然發作進行救急的藥品硝酸甘油。現在,這張傾斜的小桌子就陳列在中國革命博物館中。
總理在“第四辦公室”裏的辦公,經常是處於強撐、苦撐的狀態。有幾個場面給我留下印象很深。
一次是在困難時期,由於中央領導都堅持不吃、不吃蛋、吃糧不超定量標準,總理那麼大工作量,怎麼受得了?他身體素質明顯下降,瘦得眼窩都凹了進去,並且患了病。
那天,總理連續工作17小時後,從“第三辦公室”轉入了“第四辦公室”身子靠在牀頭,毫無休息的意思。大家勸幾次不起作用,見保健護士鄭淑雲給總理送藥,就請小鄭幫忙勸勸。
鄭淑雲15歲參軍,18歲進中南海,長期在總理身邊服務,是很有情的。總理晚年曾深情地對鄭淑雲説:“我從你黃丫頭,看到你白丫頭…時間不饒人啊!”鄭淑雲勸總理是有辦法的。50年代中美華沙會談期間,有次總理一連工作22小時,仍然坐在“第三辦公室”不肯轉“第四辦公室”當然也就更談不上休息。鄧大姐已經按響過4次電鈴,就是催問總理休息沒有?活動了一下沒有?我們勸不動總理,就由小鄭去勸。
鄭淑雲勸總理另有一招,用老百姓開玩笑的話講,叫“耍賴皮”勸總理幾句,總理不應聲,鄭淑雲索站在辦公桌前不走了。總理不動,她也不動,她相信總理不能看着她這樣永遠“罰站“。
果然,時間一久,總理從文件堆裏抬起頭:“啊,還沒走?
鄭淑雲站着不動,説:“你不睡,總得活動一下啊,你不活動我就完不成任務;總理不完成任務不睡,我完不成任務也不能走啊。”
“啊,好,好,我動,我活動。”總理站了3次才站起身,兩手抖個不止,鄭淑雲眼裏一下子含了淚,這全是累的啊!總理就在她的“監督”下,繞辦公桌走幾圈,喝口濃茶水就又坐下了…這一次又是由鄭淑雲“勸駕”讓總理早些休息。她進入“第4辦公室”時,見總理在牀頭墊個枕頭,靠在上面,戴着他那副老花鏡,正在算賬;牀上到處是寫滿算式和數字的稿紙。小鄭同我們一樣,對於總理的“事必躬親”又受動,又有一些看法。
這看法曾由鄧大姐説出口,那是當我們眾人面説給總理聽的:“有些事別人能做的就請別人幫助做一些,不要事事自己動手才放心。”於是,鄭淑雲照大姐的口氣口而出:“總理,像這些具體的:技術工作,你不好讓別的同志幫你做一下嗎?”類似的話,我和其他秘書也講過,前面的文章寫到過,總理是發了脾氣的。這一次對小鄭也不例外。總理從老花鏡的鏡框上邊看一眼鄭淑雲,不理睬,繼續算自己的賬,總理有時就是這樣來表達心中的不滿。
鄭淑雲明白,有了這種像孩子賭氣一樣的表現,肯定是藥也不會吃了。她還是老辦法,在牀前一站,等着吧!這次“罰站”的時間可真不短,總理直到算完一組數字,才放筆,摘下老花鏡,疲勞的眼睛,緩緩扭頭望住鄭淑雲,一臉嚴肅:“你説這是具體的技術工作,你這麼看對嗎?關係到億萬人民的吃飯問題,只是具體的技術工作?
民以食為天,我不親自算一算怎麼能知道底細呢?國家遇到困難,不是糧食多得吃不了,我算準確些就可以少一些人捱餓,作為一國總理這不是起碼應該做到的嗎?”總理停了停,抓起那一堆堆的算式紙和有關文件、資料,在手中掂掂分量,沉甸甸地説:“你看看,你看看這些,從城市到農村,男女老少的定量。還包括半勞力,各地區都有差異,我不親自算算怎麼能心中有底?怎麼會發現問題,糾正這裏的失誤?人命關天,非常時期,作為總理必須讓全國人民都渡過這一難關,這是小事嗎?只是技術工作嗎?”總理講到這裏,已是淚花離,像是看到了一股股飢餓的盲正在全國動,尋找一切可吃的東西,以維持那堅信還有美好明天的生命。
“前一段我們工作沒做好,人民遭了難,現在我們不能再出漏。我們共產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人民,有時難免好心辦了錯事,但為人民服務這顆心可是決不能少了絲毫。你懂這個道理,就能理解我的工作了。”
“總理…”鄭淑雲叫了一聲,再也説不出第二句,淚水一下子滾落下來。這就是人民的總理啊!她哭着用力點點頭。
“好了,你去吧。”總理把藥喝掉,又戴上花鏡抓起了筆:“我現在還不能休息。”這一夜,總理又沒睡。天亮後,隨着清嗓聲和電鈴聲,總理從“第四辦公室”進了“第一辦公室”向聚集來的秘書們髮指示,批閲秘書們呈遞的急電急件…新的一天新的工作就這樣又開始了。
在總理的“第四辦公室”還有一件事留給我極深印象。那是1966年,李宗仁先生從國外回來的時候。
那天,總理已是連續工作了60多小時,眼睛充血厲害,痛得再也無法看東西,不得不從“第三辦公室”轉入“第四辦公室”但他還是無法入睡。事情太多,他堅持“事必躬親”躺靠在牀頭上,閉了眼,仍然無法省心,叫我們秘書來談工作。
醫生來給他治療,他放不下工作;連護士給他打針這點時間,他也不肯放過,吩咐張作文同志:“張秘書,李宗仁先生的講話稿你給我念吧,要念仔細,不要錯漏字。”
“總理,先把針打完…”
“唸吧,這不影響打針。”總理用疲憊低沉的聲音吩咐。為了不讓總理着急,秘書張作文只好馬上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