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次發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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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誤會總理沒脾氣,他脾氣大發時也是足夠“嚇”人的。要講至情至奔放不羈的周恩來,就不能不講講我所見過的至今記憶鮮明如初的他的五次發脾氣。
若是對敵鬥爭,無論怎樣憤怒,怎樣烈,都不能叫作發脾氣。
“發脾氣”在這裏特定地是指對同志、對朋友,對身邊所親近的人表現出烈的情緒、批評,甚至訓斥…我們曾經在總理身邊工作過的同志相聚時,常談及現在回憶和描寫總理的影視作品、文學作品及回憶錄,都到缺了什麼,就是沒反映出總理嚴厲的一面。
總理個人的基本調是温文爾雅,和藹可親,但決不缺少嚴厲;上至黨和國家領導人,下到我們這些普通工作人員,沒有誰不曾受到這種嚴厲。從某種意義上講,國務院副總理及各部委辦的負責人,都有些“伯”總理。同其他偉大的領袖人物相比較,甚至是“最怕周總理”有位老同志説過一句雖然不夠準確全面,但是能夠引導我們去接近事實的真話。他説:“我這輩子只怕兩個人:怕主席的威嚴,怕總理的認真。”我講總理的五次發脾氣,實際是選擇了五種不同場合,不同對象和不同原因的具有代表的例子。
第一個例子源自跳舞。
總理愛跳舞。他難得休息和娛樂,有點寶貴的休息時間他首先是選擇跳舞,因為跳舞可以集運動、放鬆和工作為一體,這些在後面章節裏將詳細介紹。
年代的舞會是比較多的。那時沒有迪斯科、霹雷舞、太空舞這些名堂,那時只是誼舞,並且基本就是“三步”、“四步”澤東、朱德、劉少奇主要在藕齋跳,總理去的不多,總理主要是在紫光閣和北京飯店跳舞。因為國務院領導,各部委辦負責人及部分在京的軍隊領導人,主要都是在這兩個地方跳。陪舞的女主要來自部隊。那時階級鬥爭還烈,政治審查嚴,部隊的人可靠。也有文藝團體的女,包括一些著名演員。
千人千,五個指頭還不一般齊。對於高級領導幹部也不例外,表現在舞場上也必然“氣象萬千”了。
比如總理,他不愧德尊一代,功垂千古。跳舞也是高雅文明,既灑又禮貌,風度翩翩又絕無輕浮。
比如陳老總,與總理風格相異,或輕鬆隨便,或熱烈活潑,或漫不經心,但絕無輕浮越軌。
不過,也確實有領導幹部熱烈至過頭、隨便到越軌。怎麼説呢?講好聽了叫解放、叫超前,講難聽了叫放肆、叫放。
周恩來第一次為跳舞發脾氣是在北京飯店。舞會一般是8點開始,總理往往是lo點到,象徵跳幾圈,同大家見見面,向舞伴問些部隊或社會上的情況,同各部門負責人簡單一下工作意見就退席。
記得那天舞會,趙燕俠、新鳳霞、馬玉濤這些著名女演員也參加了,間場時還組織幾個唱段。總理本來就喜歡聽她們唱,心情格外明朗愉快。跳舞時,輕捷瀟灑,像一股風;聽歌時,頭稍稍後仰,嘴角漾着靜温無言的微笑,右手在坐椅扶手上輕輕打拍子。
這一切都是我所悉的周恩來。
然而,跳過三場後,總理臉忽然變了。笑容被一隻無形的手用力抹去,他的臉脹紅起來,彷彿為什麼事到羞恥,眉頭微蹙,目光朝某一個目標一瞥又一瞥…一般情況下,我們身邊工作人員跟隨總理去跳舞時,都是可以跟着下場的。我注意到總理的變變態,順他的目光尋找,發現了問題所在。
那是位相當一級的負責幹部,他的跳舞,用我們當時的話講,叫做“很不嚴肅”我們對首長都是很尊重的,所以只講“很不嚴肅”不會講更過分的話。他的舞蹈動作越軌了。現在的舞場上,這種“鏡頭”可能不少見,那時可不然,有點“觸目驚心”怎麼説呢?比如現在有人跳“磨肚皮舞”他與那個年輕的女文工團員,即便説不到磨肚皮,也摟得夠緊,貼上去了。比如現在有人跳“貼面舞”他那不叫貼面也是時觸時離,若離若即。隨着舞會漸漸熱烈,他跟那個年輕女團員也漸漸熾烈,他的手也開始不老實,上下輕移,摸摸捏捏…總理的臉由紅漸漸轉蒼白,他的情從羞恥而變成惱火義憤;他的目光開始還犀利地朝那位幹部掃,後來終於黯淡下來,傷心失望地再不肯看那位幹部一眼。
他已經跳到了門口的方向,雖然舞曲末終,他也不再繼續旋轉,彬彬有禮地離舞伴,點點頭,歉意地説:“對不起,我有事,該走了。”我們雖然正年輕,想跳舞,但是不敢離開他,一見他要走,都匆匆扔下舞伴去追隨。
一名衞士就跑去拿他的大衣。
那時沒有現在的講究,現在高級飯店的舞場都有存放衣物處,當然也有失竊嚴重的原因。那時沒有這種服務,也沒有失竊的憂慮。參加舞會的人,多餘衣物都是往椅子沙發上一丟,摞一大堆;不分職務高低,不分衣物高檔低檔乾淨不乾淨,全堆一起。總理在門口立住腳,看衞士取大衣。衞士手忙腳亂,翻出總理的大衣,往出拿時,把壓在上面的別人的一件衣物掉地了。
當衞士將大衣給總理時,正在脯起伏的總理忽然脾氣大發。他生來不會罵人。
澤東偶爾發火還會説個“話”吼一聲“滾”總理連這些話也從不會講。他最嚴厲的話是:“這是不允許的!”他烈時也不過兩句典型語言:“滑稽!”或“胡鬧台!”現在,總理顯得那麼嚴厲,目光和聲音一樣尖鋭:“你是怎麼搞的?為什麼把別人的衣服掉地?這是不尊重人,是不禮貌,不文明!”總理前兩句話聲音還不大,説到“不尊重人”
“不禮貌,不文明”時,聲音放得很大,傳向舞場。衞士何曾見過這樣的脾氣大發?水也似傷下頭。總理卻繼續大聲訓斥着:“不要以為這是小事,小事不注意,遇到時機一樣能鬧出大事。這是不允許的!”衞士知道“這是不允許的”分量。他哭了。
總理板着面孔走了,登車而去。他批評人無論多麼嚴厲,事後總要再找你一次,重新解釋安一番。
“唉,發脾氣是一種無能表現。”總理事後這樣解釋:“對不起了,請你原諒。我那天心情不好,這不是對着你來的…”我們都明白,總理大聲訓斥的那些話,是説給放肆舞場的極少數負責幹部的。
還是那句話,千人千,五個指頭還不一般齊呢。我們經常跟隨總理去參加舞會,他又常常是在舞會進行一段時間後到場,正是熱烈起來的時候,有時難免遇到不嚴肅的場面。遇到了他就生氣。記得第二次遇到時,他當場就不跳了,就在舞場中間氣憤地喊了一聲:“不跳了!走!”隨着這下聲,我們這些身邊工作人員就都停下舞,追着總理往出走。有名衞士跳舞中沒聽見,等發現追出去時,總理已經甩下他坐車走了。
可是,這種含蓄的批評、抗議和警告,有時並不能解決問題。總理在場,這種個別幹部注意些,總理不在,他們還是不肯放棄這種“放鬆”和“愉快”總理參加舞會沒有準點,有時仍然要碰上。他終於忍無可忍,開始了當面的嚴厲批評。我們這些跟隨左有的人,見他批評過不少次,對有些人很不滿,不留情面地表達了義憤。記得有次一位幹部“不嚴肅”見總理來到,跳舞“放”不開了,就想帶着結識的年輕舞伴一起登車走。總理攔住了他,嚴厲訓斥:“你年紀也不小了,連這一點自我約束也做不到?你這樣。胡鬧台,不覺得羞恥嗎?
…
”公開的舞場上,氣氛總的説是健康而朝氣蓬;偶爾也只是個別人有所越軌,在總理的影響下還漸漸改正收斂了。真正氣氛不夠好的還是“家庭舞會”所謂家庭舞會;好象是改革開放以後才聽得多了。其實建國之初就有。當然,一般人是搞不了的,大城市裏的資本家另當別論,以共產黨的幹部講,就是那些司令、部長也沒有搞的條件,也想不到去搞。就我的所見所聞,似乎只有高崗搞過。
那時,高崗是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可以説身處權力的頂層。他有能力,有魄力,明強幹,在過去的革命鬥爭中作出較大貢獻和成績,抗美援朝又有新奉獻,受到過澤東的表揚。
不過,這個人也有弱點,就是喜歡親近女,並且不大在意人們對這種事的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