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桃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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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比霧氣乾燥的白大氣瀰漫在十鋪席宅地背後林中斜坡上的那個早晨,不識寺的住持上門來訪。松男住持剛剛走進玄關就説道:“課外那節特別課程的事,難了!”當他經過起居室再次説起同樣的話時,羅茲開口説道:“‘難’這個語單詞,不就是表示難的嘛?!而且,還把你要表述的意思本身給壓住了。”面對羅茲的視線裏迸發出的不滿和氣勢,松男到一陣晃眼。緊接着,羅茲把矛頭轉向了古義人:“本人不會説:我,或者説我們,拒絕接受你的要求。通常人們只是用誰也不用承擔責任的、客觀的表述,以‘難’這種語言形式予以拒絕。”
“不過,比方説,普魯斯特、厄普代克作品中的人物都曾説過,假如譯為語的話,那就是‘實現起來只能説很難’,翻譯時可是這麼説過的呀!”
“我認為,這種説法紮於本人的社會生活和他們個人的神狀態之中。”羅茲毫不退讓地説。
“這裏所説的‘難’裏,並沒有那種曖昧呀。”松男説道。
“對於古義人來説,可是什麼都不困難。”羅茲的表情沒有任何鬆動“即便是剛才説到的普魯斯特、厄普代克,你也是準備了實例才那麼説的吧。”當松男住持重新開始他的敍述之後,才明白在真木町從行政到教育都代表着舊村地區利益的這位老練的涉者,這一天也帶來了相反的提案。
“中學裏定了下來,説是即使在暑假的返校,那也要放在下午講課…低年級的學生可以留下來聽課,也可以回去…關於《桃太郎》,也就是説,請古義人先生講授並請羅茲小姐用英語進行説明。
“另外,我打算對學校這樣提出建議:古義人先生這次為我們講授特別課程非常難得,如果面向一般聽眾開放的話…這麼説怎麼樣?時至現在才去邀請町長當然有所不便,不過,還是會有一兩位負責人出面吧。
“古義人你從未去過町公所,完全沒有‘寒暄’過呀!這麼一説,大概又要觸怒羅茲小姐,被她説成‘還是表現本人個人意識的説法’了…”
“暑假返校一共有幾天?”
“現在還説不好…大致有三天吧。就用其中的一天…”
“如果只有一天時間的話,對於英語教育來説毫無意義。”
“哎呀,不要那麼説嘛…作為對古義人先生非常重要的活動…哦,我必須要回寺裏去了,你們兩人請再商量一下吧。還要請考慮到這裏是本的四國地區這一因素…”二八月裏的第一個星期六,早早吃完午飯後,古義人和羅茲就出門往中學去了。這所學校是古義人很久以前請一位建築家朋友設計的。由於阿紗夫婦也一同前去,便請阿動照看留在家裏的阿亮。學校大場的邊沿是縱向等長的混凝土外牆,在這混凝土外牆的支撐下,兩間高低差並不明顯的教學樓比鄰而立。這兩座教學樓的左側,是充作演講會場的圓桶狀音樂堂。古義人一行穿過不見學生身影的大場,往音樂堂對面的、也就是教學樓右側的教員辦公室而去。在通往教員辦公室的階梯西側,為了躲避像要鑿穿混凝土牆壁的強烈陽光,蝟集着躲避那光的人羣,像是混凝土外牆上一個被鑿開的山路。
當古義人正要挨着人羣走過去時,一個既像是小工廠業主,又像是遊手好閒的、與自己歲數大致相同的男人開口招呼道:“哎,是俺呀!明白嗎?”那男人趿拉着膠底涼鞋,一隻腳踏在古義人正往上去的台階上,與其説在注視着古義人的面部,毋寧説在等待着回答。他的頭部細長,極為扁平的後腦勺使得古義人的心底裏泛起了不太愉快的回憶。
“那是啥時的事呀,還是在大阪的千前見的面吧。‘俺還有宴會,對不住你了,非常遺憾…’這已經是四十年前的事了。”當年,古義人依據郵寄來的目錄前往那座城市的繁華街區搜尋此行所要尋找的舊書店時,一個扁平腦袋的年輕人儘管對尚未悉的都市生活心存畏懼,卻要在同鄉面前表現出從容,擺出一副查看記事簿上程安排的模樣,確實有過這樣的事。當時他還説,他的一個親戚是山林地主,在此人的舉薦下,自己在阪神一家木材公司任職…
“你的孫子在這所中學裏讀書?”
“不不,是因為商務才趕回來的。”在對方已顯出垂垂老態的神情中,清晰描畫出當年在大阪熙熙攘攘的人羣裏時的表情:“俺的程安排得很滿,連講演也沒法聽了…行了,我只想看看你的臉,就行了!”隨着橡膠鞋底發出的啪嗒啪嗒聲響,這男人往階梯下走去。隨之出現在眼前的,是兩個結伴而來、各自戴着亦可稱之為西洋頭巾的帽子、年近五十的女,其中一人將“守護真木川河岸之集會”的傳單到了古義人和羅茲的手中:“我們就是從事這個工作的。不過,還有其他一些事想要向您討教…與我們有工作關係的林君負責長良川的運動,我們可是從他那裏聽説的。不是曾給長江先生您寄過一封信嗎?説是請您參加環境保護組織的百人委員會。當時您剛剛獲得那個獎項,所以也沒抱很大期望,卻收到了您在承諾一欄劃上圓圈的回信…於是,林君就把自己的所有著作以及請您出席記者招待會的邀請函寄給了您,可您卻在回信中説,當初劃錯了地方,因此取消了此前的承諾。”急切之間,古義人竟不知如何回答。
可是,另一位肌膚如同癟棗的婦女也開了腔。她的口氣與其説是詢問,毋寧説是在責問:“村君是一位以調查近代作家墓地而廣為人知的隨筆家,這位非常繁忙的隨筆家曾特地來看過這所中學,還在文章中這樣寫道:‘從貧苦人家往來於超現代化的建築物…’長江先生您記恨這句話嗎?”
“你是真木町舊村一帶的嗎”
“不,我是宇和島的…”
“那麼,你的孫子就不會從貧苦人家到這所中學來了。”
“不,不,那是參觀完學校後,在釀酒廠舉辦的宴會上夥伴們所説的話,後來村君為了引起注意這才寫下的。”面對這兩位婦女,羅茲剋制着想要開口駁斥的衝動,阿紗則善於應酬地招呼道:“坐席有限,希望參加的家長好像也很多,不早些去佔個座嗎?”
“這是面向中學生的講演吧?我們這是向町長要求重新評估真木川護岸工程後正要返回。在我們全國的情報網絡中,也有一些針對古義人先生的非常嚴厲的意見,因此,我們想讓他聽到這些意見。”
“謝謝!在那些自立意識濃厚的美女中,古義人的名聲可不好呀。不管怎麼説,他都已經是那種封建意識很強的年齡了。”接着,阿紗提高聲調,對蝟集在階梯上注視着這裏的人羣招呼起來:“由於是中學裏舉辦的講演,將準時開始,準時結束。那麼,就請讓講演者他們通過吧!”趁着混亂的局面,向那位像是出席講演會的町公所人物“致意、寒暄”的安排也不了了之了。
三“為了不使學生們因教員室前的小小風波造成的延誤而分散注意力,校長的講話已經開始了…”在教員室裏等候着的女教師做了如此説明後,隨即移步向前,引領着古義人一行沿着長長的走廊前往講演會場。
走進那位建築家曾為處理音響效果而煞費苦心的圓筒形大廳後,古義人為學生數量之少而受到一股衝擊。不足三十人的學生並排坐在大廳一側的座椅上。隔着他們身後大致相同數量的座椅,家長們坐在後排,竟沒有一個空席,證明了阿紗剛才的預言是切合實際的。
豎立在牆邊的諸多吉他、成排的吹奏樂器、鋼琴、電子樂器,無一不在顯示這座大廳是被作為音樂教室而使用的。就在這些樂器的中央區域,有一塊空出來的平坦場所,年輕的校長正以移動式黑板為背景進行講話,像是在説明被稱之為“綜合學習時間”的這種特別課程的框架。看到古義人和羅茲走進會場後,校長恰到好處地截住了話頭。於是,學生坐席最前排右端的一個少年站立起來,大聲喊道:“起立!”古義人和羅茲都受到一股面壓來的力量,吃驚地相互對視着。
“敬禮!坐下!”學生們宛如黑和灰混雜的鳥羣一齊動起來。作為曾於戰後接受過新教育的老中學生,古義人對這種做法難以適應,覺得這種做法代表了暴力的一個側面。
“…我是長江古義人,從一年級開始,我在這所中學裏學完了全部課程,是首屆學生中的一人。”他開始了自己的發言“在戰敗後興起的建設中,這所中學創建之初,我們一年級上面還有二年級和三年級的學生。
“當時,中學裏的學生總數是三百五十四人。在其後的半個世紀裏,一個村子…一個町的一個區域裏,孩子們竟然如此之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我甚至覺得這像是一件可怕的事。而且,從我入學上初一直至中學畢業,都是一個民主主義深得人心的時代,本沒有什麼起立或是敬禮,以及被大聲號令之類的事。”這時,在學生那排坐席背後的家長席位的中央處,阿紗用手稍稍推開原任中學校長的制止,她站起身來説道:“古義人君,請儘快進入早先準備好的教材。否則,羅茲君會到不知所措,因為她不知道該為你作口譯還是隻朗讀事先翻譯好的資料。成年人的開場白,對孩子們是很枯燥的!”四這一天,特別課程剛一結束,對古義人在開場白中所説的話語並不介意的少年便勁頭兒十足地發佈了號令,因此在讓羅茲領先走出音樂堂之前,孩子們就在原地站立着。其實,無論在什麼樣的場所,古義人還是喜歡課程結束後的嘈雜,但自己正在離去的身後現在仍然一片寂靜。當他向領路的女教師東老師提出這個疑問時,得到的回答則是:圍繞剛才聽到的內容,包括任課教師在內的所有人都要參加討論會。古義人和羅茲剛才講授的特別課程被規定為五十分鐘,現在的討論會應該也是五十分鐘,由此組成共兩個單元的“綜合學習時間”不受後半程課程約束的家長們,經由音樂堂旁側的通道走下大場往正門而去。阿紗夫婦原本也在人羣之中,當看到古義人和羅茲被東老師引往教員室時,原任中學校長便追趕過來。
打不起神來的古義人和為孩子們講解而到疲憊的羅茲在教員室稍事休息後,便決定搭乘原任中學校長的車子去十鋪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