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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那事和痛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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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幾天以後,羅茲舊話重提,再度説起小寫字母m和大寫字母m的話題。而且,一如她以往的做法,每當就一個課題鄭重而充分地陳述自己觀點時,就要與《堂吉訶德》聯繫在一起。

“這是桑丘·潘沙苦口勸説躺在病牀上處於彌留之際的堂吉訶德的那一段。不過,沒有必要鄭重其事地促請你注意…桑丘談到了正常與發瘋之間的逆轉,我讀了古義人在馬德里所作演講的文稿,那是我對你產生興趣的起因。

“請看桑丘·潘沙的台詞…在下篇的第七十四章…”古義人將手中的文庫本翻到羅茲正大聲朗讀的地方。

“哎呀,我的主人呀,”桑丘哭喊道“請不要死去!不過呀,俺最可尊敬的主人啊,在這世上,人們幹出的最為狂烈的瘋狂行為,縱使沒有什麼站得住腳的理由,也是不會因此而被別人殺死的。但是,他本人則或因悲傷或因孤寂而很快被憂鬱之手所殺害。”

“古義人,為什麼你不把這一段讀給臨出事前的吾良聽呢?我為此而到遺憾。從孩童時代起,古義人就時常扮演吾良大王的丑角這個角,在必要時為他開動丑角的智慧。五十年以來,你可一直扮演着吾良的桑丘這一角,可為什麼在最後的緊要關頭卻沉默不語了呢?

“桑丘嘆息的最後那部分,是slainonlybythehandsofmelancholy。這其中的slain只是slay的過去分詞,是帶有古風的説法,大概也是作者半開玩笑的説法吧。而我,則要認真地進行翻譯,要將其譯為’被憂鬱之手所殺害‘…

“不過,古義人卻不想把’被憂鬱之手所殺害‘套用於吾良之死吧。前不久,與你年齡相仿的美國史學家曾寫來一封信函,請你幫助寫一份推薦文章。當時你説什麼自己以往與吾良的病症相同,現在已經恢復健康了;雖然一般認為這是初入老境的憂鬱,你卻拒不接受。吾良並不相同,他絕對是正常的,他的死亡是反覆思考之後的選擇…因為,他把存放在洛杉磯辦事處的錢留給了遺族…

“不過,我一想到吾良的事,就到slainonlybythehandsofmelancholy。表示憂鬱的melancholy的首寫字母也是m,卻不是大寫字母的寫法。假如麻兒再次被悲慘的m所糾纏,古義人這次打算怎麼辦?仍然只會想起埃科的符號學嗎?

“假如你只是不知所措,不去幫助麻兒採取有效措施,那就是thegreatestmadnessthatamancanbeguiltyof!加上這個因素,現在,古義人本身不是每天早晨都在為憂鬱所苦嗎?千萬不要把表示憂鬱的melancholy首寫字母m轉換為madness的大寫字母m!”二剛剛步入中年的時候,古義人曾引用中野重治的小説中的語言,寫了有關“該項待續”所藴涵的迫切。現在回想起來,惟有吾良之死,在古義人來説才是“該項待續”直到自己死去的那一天。

當千讓古義人看了吾良遺留下的電影拍攝計劃草案時,古義人寫了很長的筆記。十六七歲時的古義人與吾良共同體驗過的那件事被他稱之為那事,他的筆記即以此為中心。

顯然,事情緣於吾良圍繞那事而展開的相關電影的構想。即便古義人本身,也只得將吾良之死視為銘刻在心底裏的那事經過長期釀化之後顯出來的肥腫。離自己並不遙遠的那個肥腫該不會同樣壓迫到自己身上來吧?!

在吾良留下的附有分鏡頭構圖的電影劇本中,相當於那事之核心的部分被分別描繪成兩種。當被千問及“他到底打算拍攝哪一個劇本”時,古義人回答説:“既然如此縝密地描畫了分鏡頭構圖,我想,這兩個劇本吾良都打算拍攝。”儘管千沒再説什麼,古義人卻覺到了她的不滿。

第一個劇本的內容是這樣的:故事發生在佔領期行將結束之際;策劃從美軍基地搞到武器的國粹主義者殘餘分子大黃的秘密據點裏,以美少年吾良為誘餌勾引出來的美軍語言學軍官皮特;現在,他正和吾良一同在引入了温泉的浴場入浴;那裏突然遭受大黃那些年輕弟子的襲擊;赤着的身體被扛運到斜坡上的草叢裏後,就從那裏被拋出去;相同的場面一遍遍地重複着。

若原封不動地引用劇本的原話,則是這樣的語言:近似於野蠻的朗而熱鬧的遊戲,在不斷重複的過程中越發野了,大家向斜坡下方灌木茂盛處奔跑而去。/轉瞬之間,那裏便響起了重的大聲呼叫。

這一天,在茂盛的灌木叢的對面,那裏成了年輕人屠宰宴會用小牛的場所。

在另一個劇本中,皮特與取代吾良陪伴他的村裏的少年和少女一同入浴,而洗浴完畢的吾良則獨自下山往濕窪地去了。這段情景在其他場景中被描繪了出來。

古義人若表示自己認為吾良將拍攝第一部劇本的話,千或許會認為吾良是殺害皮特的同謀。

也算是先前會話的下文吧,羅茲這樣説道:“我從切身體驗中得知,表示憂鬱的melancholy中的m,很容易轉換為表示自殺的madness中的m。雖然我並不打算將其歸納為初入老境時的憂鬱,但你也不能説與其全然沒有關係吧。古義人你本人,也不可能因為當時你不在現場而手上沒有沾上血污。雖然你也在為那事所帶來的殺人疑惑而苦惱,卻也還是活了下來。

“絕對不要從melancholy中的m跳躍到madness中的m去!如果吾良還活着的話,他也會對現在的古義人這麼説的吧。”三就在和羅茲談有關吾良自殺的話題前後,古義人與三島神社的真木彥也談了相同的話題。他當時沒有意識到,進行這種談話並不是偶然…

古義人從不曾將羅茲所説的有關吾良自殺的話語,同真木彥所説的那些話聯繫起來。這是因為他了解到,在不識寺發生事故後不久就陪住到醫院來的真木彥,很早以前就在關注吾良的電影及其整個生涯。

在最初的電話裏,古義人和真木彥彼此間談得並不融洽,其後更是出了那檔子事故,最終兩人卻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此外,在真木町的醫院裏忍受傷痛的那些子,古義人在夜間一直麻煩真木彥幫助遞拿便壺。醫院裏不能飲酒,又擔心醫生開出的催眠劑處方其後可能導致染上藥癮,對於每夜間難以入眠的古義人來説,與真木彥進行的夜談真是極為難得。

“我呀,把塙吾良的電影全都看完了。不過,我並不相信過去的同班同學所説的什麼’作為電影導演,他的才華已經走到盡頭了‘之類像是心知肚明似的那些話。”真木彥説“如此連續推出成功作品的人物,兩年或者三年間,如果説他的事業走到了盡頭,不如説他是在積極期待着下一部作品的問世。大凡才華出眾的人,即便他的臉上顯示出為走到盡頭而苦惱的表情,在其內心裏,也一定藴藏着擺困境的力量和方法。

“我本無意對你説奉承話…”每當與真木彥共熬那漫漫長夜時,吾良之死便會成為彼此間的共同話題。對於這個話題,即或古義人也開始漸漸傾注熱情參與討論。對於真木彥有關該話題而提出的反問,古義人甚至會獨自一直思考到翌

比如,古義人這樣説道:“這是我和吾良在松山讀高中時的舊事了。我們把發生的那件事稱之為那事,這也是一段難以忘卻的往事。

“那事與吾良之死有着直接關聯的説法,即便對我來説,這種確信也是時有時無。不過,總之,存在着與那事有關聯的東西。對於多少有些老年憂鬱的吾良…就像我常説的那樣,對於’他是因為憂鬱症而死‘的傳説,我大不以為然,不過…他不也時常讓我覺到他對於繼續活下去已經厭倦了嗎?!我經常在想,發生怎樣的事態,才會使得我也無法思考和分析了呢?”古義人這樣説道,打算以此結束談話。此時已是天近拂曉,地處真木盆地邊緣的這家醫院裏萬籟俱寂,古義人側耳靜聽,覺得其中好像潛隱着“唧——唧——”耳鳴般的細微聲響。

“…古義人先生所説的那事呀,無論是方面的惡作劇也好,或是已經構成犯罪的行為也罷,因此而銘刻在內心裏的陰影是你們所共同擁有的吧?

“有關那事的記憶引發的因素,為什麼對吾良先生是致命的,而古義人先生卻仍然能夠活下去呢?我甚至在想,你們的格是不是恰好相反…”這天夜裏,好像並沒有覺察到自己尚未入睡似的,古義人悄無聲息地翻轉着身體——其實,他無法挪動擱放在台架上的那條被石膏包裹着的腿,因此完全不可能翻轉身體——的同時,繼續思考被真木彥挑起的疑問。

古義人原本就沒有奢望能思考出答案並在此後安然入眠。據以往的經驗,他知道自己現在正考慮着的問題,遠不是獨自在黑暗中就可以求得答案的。

(夜晚)只是一味地用這惟一的方法緊張地進行思考,(白晝)暫且不論前夜似乎業已臨近的答案,就連這種持續不斷的思考本身,也被自己判斷為很難説是正經的行為。儘管如此,卻也知道(夜晚)那種方式的思考仍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