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蒼老的日本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一“都已經來到鞘的北側了,”真木彥提議,就這麼一直往北,前往穿越森林的道路。這時,他已經換了裝束,身着棉布長袖襯衫和厚實的褲子,腳穿一雙山地漫遊鞋。沿着伐木人小路往北而去,便離鄰町管轄的林道不遠了,他就是將車子停放在那裏後走過來的。看樣子,羅茲似乎與他商量過。決定下來後“森林的不可思議”探險隊便以阿動為領頭,中段安排了香芽,後尾則由阿紗負責,往剛才下坡而來的道路攀去。
在真木彥引導下踏上的那條前進道路,穿過了一片比較鬱暗的地帶。較之於此前走過來的森林,這裏的頭陀柯樹羣則比較顯眼。長時間攀行過後,便是易於行走的下坡路了,隨着道路前方漸漸轉亮,一天中似乎一直沒有聽到的蟬鳴猛然間溢滿了周圍的空間。孩子們的聲音沉靜下來,古義人他們也沉默不語地往前行走。不久後,來到一處貯存砍伐下的樹木的場所,真木彥分開及的雜草,獨自消失了。
“真木彥説過,就這麼一點兒距離,可分水嶺兩側的植物卻相差甚遠。”羅茲有些生分地對一同留下來的古義人説道。
真木彥手持兩束紮好的花回來了。一束是直立着的長莖上附着略顯紫的淡紅花朵的柳蘭,另一束則是枝頭的伸展和長度都很顯眼的蘭盆花。
走下用木板擋成台階的坡道時,一條堅實的林道便出現在眼前,目光所及之處,只見真木彥的四輪驅動越野車正停在那裏。林道的一側是人工種植的本扁柏和杉樹等稠密樹叢,車輛行駛在林道上,真木彥介紹了將要前往何方。往東北方向下行三十分鐘,將到達一個古老的街道,儘管這街道也通往松山,卻有別於從真木本町通過來的路線。那裏有往昔的驛站,在以大銀杏為名而廣為人知的神社前,還有一家名氣很大的蕎麥麪館。在那裏用過餐後,便駛向曾為長曾我部元親①控制四國的據點的那個町——早在孩童時代,古義人也曾與父親搭乘裝運木材的卡車去過那裏——再沿着通行長途公共汽車的國道行駛,包括吃飯時間在內,大約兩個小時的行程便可以趕到了。
“經營這家蕎麥麪館的那個女人,也從事一些市民運動。改善了祖先代代相傳的蕎麥麪館,按產品化生產的產品在松山機場也很行銷,還在店後面建了現代化的住房,經常在那裏進行集會的準備。也算是一個活動家吧,想要使町上所有女都過上新生活的活動家…關於她的話題也就這些了,我打算在她家為羅茲借用一下淋浴。”汽車來到平地,行駛在葱綠的水田之間,然後便拐上國道,駛入深深鑲入山谷的古老小鎮。隨即映入眼簾的,是一家規模較大的神社,以及與其一路之隔、像是很有歷史的蕎麥麪館。
二在等待羅茲淋浴並換衣後恢復神期間,面對擺放着蕎麥麪外加油炸茄子、洋葱和南瓜的托盤中的套餐,真木彥又接上今天野遊時所作講演的話頭,圍繞如何確定自己發現大岩石背面那圖像的位置一事,想繼續説下去。
①長曾我部元親(1539-1599),本戰國時代的武將——譯註。
②山崎美成(1796-1856),本隨筆家——譯註。
“大洲藩的年輕武士們,也就是所謂‘侍講’的那些夥伴,他們非常重視銘助描繪的記號與家老記中抄錄下的神童寅吉的記號完全一致這件事,應該是為此作了旁證,證明這是事實。當然,這種支持並非毫無保留。就像古義人先生清楚知道的那樣,文政年間的江户文化人進行的知識,即便看一下山崎美成②與平田篤胤爭奪來自異界的有靈者之原委,就可以知道是非常盛行的。關於寅吉情況的介紹會,想必是公開的。直接從大洲去江户去聽到這段話的人,確實寥若晨星。不過,我認為還是會有人聽到這個傳聞吧。在這個過程中,知道了情況的銘助也是有可能預先在大岩石背面刻上記號,然後巧妙加以利用的。難道不是這樣嗎?”古義人稍微岔開焦點,接着話頭説道:“在連香樹下面,不是有一段由阿勝扮演的銘助託生‘童子’出股的演出嗎?我們在孩童時代,只要去真木川游泳,也幹這同樣的事哪。阿新裝扮的寅吉,不是在生殖器頂頭裝上燈泡,一閃一閃的嗎?那也是從寅吉的傳説中演化來的吧。篤胤的弟子做惡作劇,他告訴寅吉,由於生殖器在黑暗中會發光,小便時就可以因此而方便許多。相信了這個説法的寅吉便也做了嘗試,卻始終不得要領。”
“那好像是阿新從社務所的《平田篤胤全集》中神童寅吉那部分找出來的。我呀,喜歡保密。”
“我想,這可是與香芽的提問相匹配呀。”正仔細使用着筷子的羅茲抬起臉來説道“兩個人呀,都顯出十六歲至十九歲的少男少女對問題的關心,而且程度很低。”
“不過呀,羅茲,香芽這孩子呀,倒是有一些誠實和獨特之處。
“在古義人先生他們去大岩石後面觀看期間,香芽來到我面前,説了這麼一件事。孩子們把刻在大岩石上的記號描寫在筆記本上,甚至還寫下了有關野遊的整體想。這應該是她接受孩子們的想後提的階段報告吧。
“首先,是什麼記號給孩子們留下了印象。不過,那也只是有限的問題。關於阿新和阿勝的演出,那是讓看了‘骯髒的雞雞’後到厭惡這麼一種水平的反應嘛。不是沒有因此而給羅茲帶來那種神經質般的惡劣影響嗎…”
“真木彥,為什麼如此熱心地為小香芽辯護?是因為她年輕和可愛嗎?”對於羅茲突然表現出來的嫉妒,真木彥眨巴着長長的睫,轉向古義人繼續説道:“香芽説,孩子們定下調子,在筆記本上用樂譜記下了龍笛和銅鑼所奏的樂調。不過呀,有好幾個孩子描繪出的畫面,是一個小孩子吊掛在攀爬上連香樹的常青藤上。也就是説,孩子們今天該不是看見了‘童子’?”
“小香芽也看到了吧?”
“雖説自己沒有看到,不過…”
“那孩子身上也有着健康的一面,這當然很好,可對於問題過於強烈的關注,就另當別論了…”真木彥顯出了嚴厲的表情。不過,他再次將視線轉回到了古義人身上:“大岩石背面的記號,不論是身為‘童子’的銘助所刻,還是他成人之後做出不在現場的假象而刻出來的,總之,銘助曾試圖勸誘‘侍講’的夥伴們到現場去觀看。
“我在想呀,銘助該不是要以這塊大岩石為象徵,發動一場把‘侍講’也捲進來的運動吧?
“義兄的據地的祖先,正是這個銘助吧?
“想到這裏,我又在想呀,在這塊土地上重建據地並組織革命的人…也就是古義人先生所説的‘新人’,出現在現實中的可能還是存在的。
“從開國至維新的現代化過程中,在本向海外擴展勢力的態勢之中,銘助曾試圖在這塊狹小的土地上創建據地。而且,這也是作為‘童子’的作用所代表的、通往外部的意想不到的通道而開拓的場所。
“目前,以美國為中心的全球化,正試圖藉助自由市場經濟來獨佔財富和權利。與其孿生的巨大矛盾也將顯現出來。那時,在這塊土地上,‘新人’將創建據地並策劃革命。如此一來,相隔二百年的兩者不就非常相似了嗎?!‘新人’就是‘童子’。而且,現代的‘童子’不需要騎乘在破壞人的背上四處飛行,他們可以藉助因特網而與世界相通。”羅茲以深情的目光注視着真木彥,儘管就在剛才,他還在執拗地為香芽雄辯…
話頭剛剛告一段落,從印着廚房近旁那大銀杏蠟染圖案的布簾陰影處,女店主就雙手捧着一個a3文件盒走近前來。這是一個與香芽的類型不同,卻仍看出是世家出身的、濃眉大眼的女。豐滿的心形面龐上,浮現出自信的微笑。
“對於真木彥君的革命設想,我們市民運動的夥伴們可是被惑得不輕…長江先生,在六十年代,您可是參加了實際的運動呀…
“高知市的活動家曾詳細介紹了有關您的情況,説是‘那位長江先生回到真木町來,要再度開展將成為最後決戰的運動’。我收集了中央系統報紙的愛媛版以及當地報紙的相關報道。或許,還有一些自己沒發現的報道吧…我對於彙集‘年輕的本之會’倖存人員的想法極興趣。即便已是如此蒼蒼白髮,卻還在堅持不懈地活動,這就是真正的古義人了!”三在回去的路途中,古義人坐在副駕駛坐席上,後排坐席被安置成牀的模樣,以讓羅茲在上面小寐。駛上國道後,古義人開始勞起勤苦勞作了的真木彥:“今天的野遊,做了很多準備呀…”雖然古義人早已知道真木彥就是那種個,對方卻沒有附和這個毫無意義的話題,倒是説起了此前像是一直在考慮着的問題:“古義人先生回來之後,至今已經受了兩次重傷…其中一次,是因為我的輕率舉止而引發的…羅茲在擔心,今後該不會發生更大的麻煩吧?
“她總是對照《堂吉訶德》來解讀古義人先生所遭受的災難。我也重讀了這部已經多年未曾再讀的作品。於是,以自己的風格把你同堂吉訶德作了對比,覺得與風車巨人的大戰也好,與比斯蓋人的決戰也好,你都已經經歷過了吧。雖説並沒有像堂吉訶德那樣失去一側耳朵的一半…動身回來之際,蕎麥麪館的女主人可是説了,和早期作品卷頭圖上的照片相比,耳朵的覺有了變化,覺得是從修羅場鑽回來的,還説這種覺真好!”
“古義人先生呀,或許已經到達了《堂吉訶德》的下篇。”睡了一覺的羅茲嘴説。
回過頭去一看,她的房下面和大腿周圍被皮帶扎住,用一隻胳膊緊緊抱住頭,看樣子,已經再次墜入了夢境。就是這麼一回事!古義人用表情示意。車輛正行駛在連續下坡的狹窄山道上,真木彥此時專注於眼前的駕駛。過了好一會兒,他又提起了有關耳朵的新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