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它站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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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芸萱推開門時候沒料到會看到崔朔。
今夜月大好,傾瀉院中,彷彿鋪了一層白霜。崔朔席地而坐,身上仍穿着白綠袍,旁邊放着一罈竹葉青,一眼望去,端是難言好風姿。
佟芸萱卻沒空欣賞這養眼景,只驚訝道:“六郎?你怎麼回來了?”崔朔半仰着頭,看着天上明月,沒有出聲。
“你不是應該與友人一起麼?”佟芸萱走近一點,“就這麼走了沒問題?”他拿起酒罈,喝了一口,淡淡道:“無事。”佟芸萱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幾圈,隱有喜悦溢出。輕咳一聲,她強裝平靜,“白慶賀活動可有趣?我想去湊熱鬧來着,可惜哥哥不準。”每年進士放榜之後,同榜人都會湊錢舉行慶賀活動。屆時眾人需集體到杏園參加宴會,並選出當年進士中年少兩人名園探採名花,稱探花使。宴會以後,同到大慈恩寺雁塔下題名,以顯其榮耀,故把又把中進士稱為“雁塔題名”
“什麼有趣無趣,左不過例行公事罷了。我不去便顯得不合羣了。”佟芸萱聽他這麼説,眼中喜悦深,聲音低了三分,“你回來了很好。我還當今晚看不到你了。”他終於轉頭看向她,“我煜都就你和大郎兩個朋友,不回來還能去哪兒?”佟芸萱窘迫地低頭,不敢説出心中所想。時下士子皆以狎為風,科進士及第當夜去平康坊1玩樂是慣例。因着這,她今悶悶不樂了一整天,誰知全是她想多了。
崔朔蹙眉思索片刻,忽然明白過來,頓時愣那裏,不知該説什麼好。
正相對沉默,門又被打開,佟義豪嗓音傳來:“六郎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説會去…”見妹妹此,他猛地住口。佟芸萱卻滿臉通紅,猛地站起來,幾步跑回了房。
“這丫頭怎麼了?”佟義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崔朔搖頭苦笑,“小姑娘心思,我哪兒知道。過來陪我喝酒。”他這麼一説,佟義立刻把妹妹拋之腦後。接過他扔來酒罈子,裝模作樣地舉起來,“來來來,讓我們為狀元郎喝一杯!”
“杯子沒有,拿罈子湊合着喝吧。”崔朔神情冷淡,説出來話卻是打趣。
佟義大笑,仰起脖子就喝了一大口。
“誒,你怎麼就回來了?金榜題名這等人生大喜,我還以為你會跟他們一起去慶祝慶祝。”他崔朔旁邊地上坐下,笑嘻嘻道。
“慶祝了一天還不夠?”
“誰説那些了!採個花題個字有什麼意思?今夜平康坊內,嬌娘環繞,美酒滿杯,那才是真正活…”他説得起勁,崔朔連眉都沒挑一下。等他終於説完了,他才淡淡道:“那樣子,我早沒興趣了。”見他神情蕭索,佟義終於斂了笑容,打量他許久方輕嘆口氣,“你總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先夫人都去了這麼多年了,你難不成要為她終生不娶?”崔朔不語。
“從前你被家族放逐,無人理睬,自然可以隨自己心意。如今卻不一樣。你一朝高中,眼看便是前途無量。恐怕過得些時,崔氏就要找上你,給你續絃事也會被提出來。
“出於朋友道義,我建議你與其等家族給你安排個人,還不如自己先挑一個。總不能什麼便宜都讓他們佔了。”一字一句皆理,他卻只覺得無力。
佟義語氣裏難得添上幾分鄭重,“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即使沒有高中這回事兒,再過兩年我也得勸你娶了。”拍拍他肩,“你好好想想吧。”他轉身離開,只留他一人坐院中。
深口氣,他慢慢閉上眼睛,腦海中閃過那張雪荷般清麗面容。
今策馬入宮,遠遠地便注意到洛成閣上人影。從那一刻起,他心思便不名次上了,跪殿內時仍忍不住揣測她是否那裏。後來宦侍領他去洛成閣拜見,他幾乎無法控制自己雙手顫抖。
那樣心情,一如上元那夜,他隔着黑紗和兩岸燈火,一眼便人羣中認出了她。
他沒料到有生之年居然還能等到她。他早就不做念想了,年年來此不過是習慣。然而天意難測,隔了六年,他已不抱期望時候,他們居然同一個地方,驀然重逢。
耳畔迴響起佟義話,他畔勾起一絲苦笑。
他怎麼能再娶呢?
他已經被迫成過一次親,害死了一個可憐女子。跪她墓前時,他便下定了決心,餘生都不會續絃。
如果身邊陪伴人不是心中那個,他又何必害人害己?
這十丈軟紅、紫陌紅塵,他寧願孑然獨行顧雲羨放下手中茶具,雙手端起一個小巧瓷杯遞了過去,“陛下請用。”他品了一口,“茶好,你烹得也好。”顧雲羨微笑,“若不是適才陛下一直看着臣妾,害得臣妾緊張,一定能烹得好。”皇帝握住她手,“朕看你,你緊張什麼?”
“被夫君這樣目不轉睛地盯着,任何女子都會緊張。”他笑起來,將她擁入懷中,“怎麼樣,今看熱鬧可看高興了?”她頷首,“陛下還真是體貼,知道我們那邊看不清楚,特意吩咐崔郎過來拜見。二妹妹和四妹妹都極歡喜呢!”
“只她們歡喜?”他挑眉,“你呢?可覺得歡喜?”
“見到鼎鼎大名崔郎,臣妾自然歡喜。”隔着嫋嫋薰香,她覺得他畔笑意有些模糊。
她仿如未覺,“但也僅此而已。”抬起頭,清澈眼眸凝視着他,“能這樣被陛下擁懷中,才是臣妾真正歡喜。”他只覺得殿內意融融,她身子也暖暖,讓他忍不住想抱得緊。
他想起上元那個蓮花燈,他當時便認出上面題詩是崔朔手筆。按照他個,這樣巧事原是要拿出來説笑一番,可這回卻被一種難言情緒驅使,沒有告訴她這個。
他説不清楚自己顧忌些什麼,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個答案,他卻不願往那方面想,不要説承認。
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他這麼説服了自己四月初三,黃道吉,諸事皆宜。
永嘉年間第二次家人子大選朝雲殿舉行。
此次大選由毓淑儀與元貴姬共同主持,所有主位宮嬪陪同。巳時一刻,諸位娘娘便齊聚朝雲殿,準備為後宮添置人。
皇帝此刻尚未到來,顧雲羨坐自己位置上,含笑道:“陛下先遣人來話,説他估計得晚點來,讓我們先開始。”
“挑選美人這等風事陛下竟也不積極,看來今年又選不出什麼名堂。”明充儀懶怠地太陽。
永嘉元年那次,先帝駕崩不到一年,他沒什麼心情,是以只選了不到十人。
“陛下不來也不打緊。我們擦亮了眼睛,幫他選些可心便是。”毓淑儀道。
明充儀懶懶一笑,“其實要我説,何必興師動眾選什麼美人,這宮裏有這麼多姐妹伺候着,也差不多了。”
“姜妹妹此言差矣。莊婕妤與柔婉儀皆是永嘉元年大選入宮,這二位妹妹可是為陛下誕下了皇子。”顧雲羨笑道,“祖宗定下三年一大選目,為不僅僅是選人服侍君王,綿延後嗣、開枝散葉才是重要。”明充儀抬眸,似嘲似諷地瞅她片刻,輕輕一笑,“元貴姬説得是。既然您這個陛下跟前大紅人都不乎,我又何必多説?”她們這邊説完,宦侍方上前問道:“時辰差不多了,可要開始?”毓淑儀頷首,“開始吧。”隨着宦官高聲宣佈,第一列家人子進入殿內。
自文宗皇帝起便定下規矩,家人子不得取官宦之女,皆選自民間。後來隨着時間推移,這條規矩慢慢鬆懈,也有官家女子入選,然而普通民女依舊佔絕大多數。
這樣做固然能防備世家權重,卻也造成了一個麻煩。民間多疾苦,女子少有識文斷字,也就難以入皇帝眼。顧雲羨等人打起神,看了二十來個,也就只選出寥寥數人。
“那個明州陸斕和盛陽夏蕊初都不錯。”毓淑儀道,“小門小户出身,卻難得聰機靈。”
“沈姐姐喜歡這兩個,臣妾卻覺得那位侯阮清釉甚好。”明充儀道,“那樣嬌怯怯我見猶憐一個人,連臣妾這個女子見了都忍不住心動,別説陛下了。”
“都説侯出美人,果然不假。”顧雲羨微笑,“那位阮氏清釉頗有幾分貞妹妹風韻。陛下從前那般喜愛貞妹妹,以後也定會喜歡阮妹妹。”貞貴姬彷彿聽不出她話裏譏諷,含笑道:“論恩寵,臣妾如今怎麼敢跟姐姐相比?得選個跟姐姐相似,才能讓陛下高興。”
“那可就難了。”明充儀似笑非笑,“元貴姬九曲心腸,又端嫺莊重,尋常人哪比得了?”
“明充儀取笑了。”正説着,又一列家人子入殿,眾人轉頭一看便愣當場,唯有毓淑儀和顧雲羨面如常。
一旁宦侍揚聲道:“洛城趙氏無雙,年十四;平洲許氏碧芙,年十三;靳陽薄氏瑾瑗,年十五;靳陽薄氏熹微,年十四。”
“靳陽薄氏?”明充儀道,“不會與那位鎮守西北薄將軍有什麼關係吧。”
“回娘娘,正是家父。”左側容貌明豔女子脆聲道。
明充儀挑眉,“你是薄瑾瑗?”
“然。”
“你與那位去年歿了薄寶林是何關係?”薄瑾瑗抿了抿,方道:“薄寶林乃小女長姐。”
“哦。”明充儀一臉瞭然,轉向旁邊薄熹微,“那你呢?”薄熹微神情平靜,“小女是薄寶林庶妹。”
“原是庶出。”明充儀點點頭,“難怪取名都不一樣。”説完這句話,她轉頭看向顧雲羨和毓淑儀,“二位一早便知道?”毓淑儀面不變,“名冊上都有,自然知道。”明充儀瞅瞅她們二人,又看向一旁面如常貞貴姬,許久揚一笑,“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