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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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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小八盯着順子:“別價,別價,君子不奪人之愛。”順子很是乖巧,乘機説道:“早就聽説過八爺的大名,外面傳説八爺是個黑臉大漢,今小的一見,滿不是那麼回事兒,不是我誇您,八爺天庭飽滿,骨骼清奇,真是一表人才,以後八爺您鬧不好要坐龍庭,到時候還指着八爺想着點兒小的。”康小八心中不免警覺起來:“哦,天庭飽滿,骨骼清奇?你小子可真長着張好嘴兒,我問你,要是有一天我混在人羣裏,你能把我認出來嗎?”

“我就是忘了我爹什麼模樣兒,也忘不了八爺您。”左爺哈哈大笑:“八爺,你看這小崽兒多會説話?”

“小兄弟,我和左爺還有話説,你先到外面等一會兒。”康小八和顏悦“噯!”順子響亮地答應着,轉身向外面走去。

看着順子的背影,康小八的臉上突然佈滿殺機,他手一動“啪!啪!”兩聲槍響,順子中彈栽倒…

左爺大驚失:“八爺,您這是…”康小八吹吹槍口:“左爺,對不住了,你不該讓他見我,這孩子太機靈,我不想在他身上翻船。”

“你不想讓人知道你的真實模樣兒?”

“沒錯兒。”

“那我呢,你打算把我也幹掉?”左爺臉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來了,康小八笑了笑:“那倒用不着,你左爺身上的案子恐怕也不比我少,賣了我你也撈不着好…”左爺驚恐地盯着康小八手中晃動的手槍,沒敢再吭聲。

近來張山林心裏起急,貝子爺託的事,秋月不同意,額大人就有點不高興了,張山林心裏跟明鏡似的,鋪子裏的買賣能是鬧着玩兒的嗎?張山林乾脆親自出馬來勸説秋月。在大柵欄那場大火中,秋月的家被焚燬了,張李氏幫忙在宣武門借了孃家一處空着的宅子,秋月算是暫時安頓下來。

張山林坐在堂屋裏,語重心長:“當年我爸爸救你爺爺的時候,那可是着洋人的槍子兒上去的,他老人家連句磕巴兒都沒打;眼下,榮寶齋遇到了這麼大的麻煩,你也知道,貝子爺、額大人咱都得罪不起,要救榮寶齋,只有靠秋月姑娘你了!”秋月沉默不語,眼淚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張山林不耐煩了:“嗨,別哭啊,你倒是答應還足不答應,給句痛快話兒!”秋月站起身,衝進旁邊的耳房“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秋月,秋月…”張山林喊了半天,秋月沒應聲,他只好起身告辭。

張山林從堂屋裏出來,朝大門口邊走邊嘆氣:“唉,好的事兒,秋月她怎麼就想不開呢?”小玉提起窗台上的鳥兒籠子追上去:“您的鳥兒籠子。”張山林接過鳥兒籠子:“都是這糟心的事兒攪的,連小寶貝兒都差點兒忘了,小玉啊,秋月要是答應了,你就趕緊給我送個信兒。”小玉撅着嘴:“小姐要是不答應呢?”

“她不答應也得答應!”張山林氣急敗壞地甩出這麼一句,小玉立馬就急了:“憑什麼呀?楊大人出了事兒,您不來幫襯一把也就算了,還乘人之危算計小姐,這算什麼世啊?”張山林站住:“嗨,秋月姑娘還沒説什麼呢,你一丫頭倒逮着理了,這兒有你説話的份兒嗎?”小玉剛要還嘴,秋月的聲音從耳房裏傳出來:“小玉!”

“來啦!”小玉瞪了張山林一眼,轉身走了。

張山林提着鳥兒籠子走到大門口,正好遇見張幼林,張幼林很意外:“叔兒,您怎麼來了?”張山林白了他一眼:“許你來就不許我來呀?”説完便匆匆離去。

張幼林看着張山林的背影,惑不解。

秋月還在哭泣,張幼林進了院子,站在門外隱隱約約地聽見了,他沒敢貿然打攪,就來到廚房問小玉:“我姐姐怎麼了?”小玉正在低頭切菜,見是張幼林,她把菜刀往案板上一摔,沒好氣地:“還好意思問我?都是你們張家乾的好事兒!口口聲聲説是小姐家的世,小姐拿你們當親人看待,你們可倒好,暗地裏算計小姐,我告訴你,雖説楊大人不在了,可官府裏別的大人我們家小姐認識得多了,要想欺負她,門兒也沒有!”小玉的嗓門越説越大,秋月擦着眼淚走進來,嗔怪地制止她:“小玉!”

“秋月姐,到底出什麼事兒了?”張幼林更加惑。

莊虎臣沒敢怠慢,湊足了五十兩銀子親自送到了左爺家。開門的是個用人,把銀子收下了,讓他過去跟左爺打個招呼。用人伸出胳膊指着東面的一片空場:“左爺在那邊兒呢。”莊虎臣順着用人所指的方向望去,是個義和團的拳壇,只見左爺和嘍囉們都是義和團的裝束,左爺坐在太師椅上,嘍囉們侍立左右,不遠處,三個穿着朝服的京官被五花大綁着押過來,走在後面的就是息理衙門章京王雨軒。

莊虎臣一愣,沒敢往前去,身躲到了旁邊的一棵大樹後面。

三個京官被押到左爺面前,跪下。左爺傲慢地掃視着他們:“想不到吧,你們也有今天,這叫風水輪轉,你們往常得罪我左爺的地方,我都記着呢,不是不報,時候沒到。”左爺站起身,踱起了方步:“現如今是義和團的天下,你們落到我手裏,一切就按義和團的規矩辦,你們是死是活,就看天意了。”他揮揮手:“兄弟們,招呼吧。”三個京官被押着向拳壇磕頭,磕完頭,為首的那位被帶到一堆燃着的煤火前,向火裏投進了一張黃紙,左爺站在邊上,仔細地觀察着紙灰的變化,片刻,高聲説道:“這個,放了!”那官員被鬆了綁,他沒有立即逃走,卻跪在地上一個勁給左爺磕頭:“謝謝大人,謝謝大人…”黑三兒上前踢了他一腳:“還不快滾!”似乎這時他才反應過來,顫巍巍地站起身,驚魂未定:“是,我滾,我滾…”説着,倒退着往外走,腳下還被絆了個趔趄,差點摔倒。他剛一離開人羣,轉身撒腿就跑了。第二個被帶到火堆前面的官員被剛才的場面嚇暈了,癱在地上像散了架似的,兩名義和團眾架着他向火堆裏扔進了一張黃紙,黃紙很快燒成了一團,左爺一揮手:“這個,斬了!”兩名義和團眾將渾身癱軟的官員往外拖了拖,劊子手揮起砍刀,只見明晃晃的太陽下,砍刀落下的瞬間,鮮血噴湧而出,人頭落在地上,滾出一丈多遠…左爺拍手叫好:“兄弟,好手藝,幹得漂亮!”大樹後面,莊虎臣嚇得瞪大了眼睛,冷汗順着腦門不住地向下

王雨軒被拉到火堆前,一個勁兒地衝左爺磕頭,嘴裏喊着:“左爺饒命,左爺饒命啊…”柴禾給王雨軒一張黃紙,王雨軒哆哆嗦嗦地把黃紙扔進了火堆裏。黃紙被火舌噬着,左爺獰笑着欣賞黃紙的燃燒,王雨軒跪在地上,渾身不住地顫抖。

時間彷彿被拉長了,四周寂靜無聲,一陣風吹過來,紙灰跳躍着飛舞到半空中,散落到王雨軒的身上,左爺欣賞夠了,右手一揮:“拉過去,斬了!”王雨軒猛然醒悟,他的哀求變成了痛哭:“左爺海涵啊,當初我有眼不識泰山,看在我上有七十老母、下有未成年兒女的份兒上,您就饒了我吧…”兩個義和團眾把王雨軒拖出圈外,劊子手憤憤地説道:“死到臨頭,廢話還多,早幹嗎去了?”説着揮刀要砍。

“慢!”黑三兒提着砍刀從人羣裏走出來,王雨軒似乎發現了救命稻草,眼巴巴地看着黑三兒走過來。

黑三兒對劊子手説:“兄弟,這活兒我來做。”聽到這話,王雨軒驚叫着向後退縮,黑三兒揮刀砍向王雨軒的腦袋,血霧霎時飛濺出來…

大樹後面,莊虎臣呆住了,眼前的場景變得縹緲、虛幻,王雨軒的哀號在耳畔不住地升騰、迴盪,他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地上…

秋月靠在堂屋的門框上,望着天上的一輪明月若有所思。小玉過來給她披了件外衣:“小姐,都站了一晚上了,星星、月亮的也該看得差不多了,進屋睡覺吧。”秋月沉默不語,過了半晌才緩緩説道:“明天是我父母的忌,陪我去上墳。…

第二天一大早,小玉就僱來了馬車,和秋月一起向城外趕路。新住處離城門不遠,小玉這些天出來進去和守城門的幾個義和團都混得,老遠就打上了招呼:“趙大哥,又是您當班啊?”小玉招呼的這位大哥是個高個子年輕人,叫趙祿,家在順義,離小玉的老家有二十多里,也算是老鄉了。

“是啊,這大早晨的,你幹嗎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