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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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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萬一藏着銀票呢?”賈二的心思還在信上,從北屋裏出來的那個村民湊近賈大耳語:“大哥,這人怎麼辦?”賈大捅了捅賈二,賈二使了個眼,示意殺掉楊憲基。賈大猶豫着,沒動手。

賈二斷定秋月的信不是銀票,就把包信的粉絹又抖了抖,對楊憲基説道:“這個,就不給你了。”説着,把粉絹揣進了懷裏。

用刀住楊憲基的村民退到了一邊,賈二走近楊憲基,臉上出了陰笑,他左手把秋月的信遞向楊憲基,緊跟着,右手握着的短刀卻後發先至“噗”的一聲捅進了楊憲基的右

楊憲基正伸出右手要接秋月的信,猛然被刺,他慘叫一聲,鮮血立刻湧出來。

即便如此,他還在掙扎着去奪賈二手裏的那封秋月的信。賈二一把推倒了楊憲基,獰笑着:“事情已經幹了,就不能留活口,這是規矩…”賈大和另兩個村民一時都被嚇得呆若木雞。

已然漸漸發向,賈二推了推他們,三人醒過味來,隨着賈二倉皇離去。

楊憲基躺在院子裏,鮮血染紅了身下的一片土地,秋月的信散落在他的身旁,慢慢地,也被鮮血染紅。楊憲基已經陷入了昏狀態,恍惚之中,秋月的倩影在他眼前晃動着,飄然而來,又飄然而去…

冤家路窄,那天莊虎臣把額爾慶尼送到榮寶齋的大門口,看着額爾慶尼上了轎子:“額大人,您放心,這兩天我把貨備齊了就打發夥計給宮裏送過去。”張山林提着鳥籠子走過來:“莊掌櫃的!”莊虎臣一轉身:“東家,遛鳥兒去啦?”聽到“東家”二字,額爾慶尼從轎子裏探出頭來,這一看不要緊,他不愣住了:“敢情榮寶齋是張爺家開的?”莊虎臣搭訕着:“額大人,您也認識張爺?”額爾慶尼的腦袋又縮了回去:“京城裏玩鳥兒的,誰不認識張爺。”張山林緊走兩步:“喲,額大人,您這就走啊?”額爾慶尼在轎子裏隔着小窗户招招手:“張爺,回見!”這可是個好消息,額爾慶尼心想,張爺是榮寶齋的東家,這就好辦了!

當然,這一切張山林還都矇在鼓裏。幾天之後的一個早上,張山林提着鳥兒籠子走在護城河邊一條寬敞的大道上,前後甩着兩隻胳膊正遛在興頭上,突然看見徐管家面從馬車上下來,他稍一愣神,接着轉身就往人羣裏鑽。天地良心,徐管家託辦的事張山林不是不幫忙,只是剛跟嫂子開口就被回絕了,據嫂子説,秋月姑娘還在給楊憲基四處活動,她有話,除了楊大人誰也不嫁。末了,嫂子還勸他少管這種閒事。張山林無顏再見徐管家,只好躲了。

徐管家就是衝着他來的,能叫他躲了嗎?在下一個街口,張山林剛拐出來,徐管家就站在一家店鋪的台階上叫住他:“張爺,您躲什麼呀?”張山林滿臉尷尬,只好硬着頭皮走過去:“沒…沒躲呀。”

“託您辦的事兒,怎麼樣了?”張山林佯裝不知:“什麼事兒啊?”徐管家不陰不陽的,口氣和上次大不相同:“您這是裝傻吧?我可聽額大人説了,您是榮寶齋的東家,額大人是誰呀?那是貝子爺的兄弟!榮寶齋大筆的買賣可都攥在額大人手裏呢,您掂量着吧。”徐管家把張山林曬在一邊,自顧自地遛鳥兒去了。

張山林愣了片刻,趕緊追上去:“嗨!徐管家,敢情你説的是那事兒啊,這可不能急,正託着人呢!”他只好撒了個謊。徐管家腳下沒停,依舊是不陰不陽的:“秋月姑娘不是你們張家的世嗎,還用得着託人?我看您是不想辦吧?”

“不敢不敢,”張山林腦袋搖得像撥鼓“貝子爺哪兒得罪的起呀,你再容我幾天,容我幾天…”張山林心想,今兒個真是倒黴透了。

一大早,康小八就盤腿坐在炕上攖他那兩支“噴子”他估摸着這兩天該有信兒了。康小八的“噴子”是兩支左輪手槍,那還是三年前,他從一個叫威爾遜的英國商人手裏買到的,口徑0.4英寸,彈容6發,有效程100米,是英國建在印度加爾各答的達姆達姆兵工廠的產品。在1900年的中國民間,擁有這種武器的職業殺手,無疑是令人生畏的。

只見康小八將手槍拆卸開,仔細地用軟布擦拭着每個零件。一個嘍囉急急忙忙走進來:“八爺,那姓霍的有動靜了。”康小八不動聲地繼續擦着:“説!”

“這些子我一直在盛昌雜貨鋪附近盯着,那姓霍的這幾天又是備貨又是買馬,看樣子肯定是要出遠門了,後來我碰見盛昌雜貨鋪的一個小夥計,聽那小夥計説,霍爺打算明天早晨出發,走南口、居庸關、懷來,第一天晚上在懷來雞鳴驛歇腳。”康小八撥動左輪槍上的彈巢,將子彈一顆顆裝入彈巢:“知道了,你去吧。”康小八舉起手槍做瞄準狀,冷冷地笑了,他的臉上佈滿了殺機。

第二天,康小八來到了昌平陽坊一帶,他瞄上了路邊的一家剃頭棚子,就進去佯裝刮臉。

剃頭匠邊給康小八刮臉邊和一位等候的顧客閒談:“我説兄弟,你聽説沒有?前兩天德勝門外關廂出了人命案子,一個姓張的財主,一家五口全讓人殺了,家裏的金銀細軟也都被搶了。”

“衙門裏去人了嗎?”顧客問。

“去啦,捕快們一到先驗屍,您猜怎麼着?五口人全是讓槍打死的…”

“明白了,肯定是康小八乾的。”剃頭匠有些興奮:“嘿!您怎麼知道?”

“康小八作案一貫如此,為了幾兩銀子就能殺人,不留活口兒;除了他,哪個強盜有‘噴子’?”顧客分析得在理,剃頭匠點點頭:“這倒也是,我看也是他乾的,這小子是真他媽的傷天害理啊,你有能耐拿槍跟洋人幹呀,怎麼就會禍害老百姓?”顧客接着説道:“嗨,這些子京城裏亂透了,義和團先是燒教堂、殺教民,後來殺紅了眼,連朝廷命官也一塊兒招呼,還説要殺皇上呢,康小八趁這個亂勁作案,就是趁火打劫啊。”

“總有一天逮住這傷天害理的東西,把他千刀萬剮餵了狗…”聽到這兒,康小八冷冷地笑了,他微微側了一下頭:“我説剃頭的,我這頭剃完了沒有?”剃頭匠解開圍布:“好了,好了…”康小八站了起來,似乎是漫不經心地問道:“我説二位爺,你們認識康小八嗎?”顧客坐到了剛才康小八坐過的凳子上:“誰認識這種混賬東西。”剃頭匠給他圍圍布:“是啊,我要是看見他,馬上報告衙門裏,讓捕快拿他,這種人,哼!死一個少一個。”康小八“嘿嘿”冷笑兩聲:“今天康八爺就叫你們倆當個明白鬼…”他閃電般掀起衣襟,兩支手槍變戲法似的出現在手裏,輕聲叫道:“大爺我就是康小八!”

“啪!啪!”兩聲槍響過後,剃頭匠和顧客中彈栽倒,康小八解下剃頭匠的圍裙系在上,彎拖走了屍體。

莊虎臣送一個客户到廣安門,只見這裏熱鬧非凡,一隊義和團眾,大約有三百來人,頭上纏着紅布,上扎着紅帶子,鞋上都鑲着紅邊兒,手拿大刀、肩扛長矛,舉着寫有“替天行道、扶清滅洋”的旗子浩浩蕩蕩向京城開進,守城的清兵恭敬地站立在城門兩側,不住地對看熱鬧的百姓吆喝着:“給義和團讓道兒,讓道兒!都往邊兒上靠靠…”莊虎臣湊到跟前問一個清兵:“兵爺,今兒又來了多少啦?”

“少説也有好幾千了。”莊虎臣被眼前的陣勢糊了,這到底算怎麼檔子事兒呢?他送走了客户,回鋪子照了一眼,就到離琉璃廠不遠的虎坊橋看義和團的揭貼去了。他在一張揭貼前站住,只見上面紅紙黑字寫着:“還我江山還我權,刀山火海爺敢鑽,哪怕皇上服了軟,不殺洋人誓不完!”莊虎臣又往前走了走,牆上貼的是:“殺盡一龍二虎三百羊!”他問邊上的一位絡伊官羔倆看客:“勞駕,您知道這‘三百羊’指的是誰嗎?”看客壓低了嗓音:“‘三百羊’是指一般的京官,義和團説,京官當中只有十八個人可以赦免,其他的人,都該這個。”看客做了一個砍頭的動作。

莊虎臣被嚇着了,忙環顧左右,見沒有其他的人,這才對看客點點頭:“您慢慢瞧着。”説完趕緊身走了。

琉璃廠街上,幾個義和團眾從遠處走過來,他們邊走邊看,在榮寶齋的門前停住了,其中一人念着門楣上的匾:“榮——寶——齋。”另一人湊上去:“這就是榮寶齋呀?聽説,這鋪子在京城裏可是有名兒的。

大師兄揮揮手:“咱們要的是寫揭貼用的紙,管它有名兒沒名兒呢,進去。”義和團眾進了鋪子,他們東摸摸、西看看,覺得新鮮,大師兄態度和藹:“小兄弟,我要寫揭貼用的紙。”宋栓趕緊從櫃枱裏拿出一疊:“您看,這麼多行嗎?”

“不夠,多來點兒。”宋栓從後院又抱出了一大摞:“這些,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