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黑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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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物抬手撓了一下腦袋，轉身對身後同伴使眼，幾人一併扯着束縛住那些娃娃的鐵鏈子往後退了好幾步，恭恭敬敬朝着姻姒拱手行禮。不想這番舉動卻是惹得那些小鬼頭們啼哭得更加厲害，以為來了什麼更加不得了的…壞人。

姻姒蹙眉，示意他們不必多禮，“幾位小兄弟沙海跋涉，是要去往哪裏？這些孩子又是因何原因，需的這般對待？”她這話説得不温不火，故意説得不温不火。

為首的妖物遲疑了片刻，還是道出實情，“我們，我們本是冥山妖王祿昊的手下，這些小鬼頭…都是冥山之妖的孩兒。”冥山妖王。祿昊。九轉合歡散。

聽得那稱呼姻姒不眯起眼睛，寬袖之下攥緊的拳頭昭然心中恨意:南坪所受屈辱終身難忘，即便沒有叫那混賬討到半點便宜，然而命運紅線卻將她和殷肆兩人緊緊拴在了一起…不知是福是禍，該喜該悲。

可祿昊之死畢竟與她有千絲萬縷的關聯，居誅妖頭功的西參娘娘有些不自在，“…既是冥山之妖，又未及成年，你們這樣待同族，可是有些不妥？”

“娘娘有所不知…”小妖重重一嘆，眼珠動了一動，似乎腦中正回憶着什麼，聲音也隨即沉了下去，“自妖王離世後，一塊冥山令被東商君予了勾陳帝君…我等小妖也知天命不可違，妖王犯下罪孽，自當要接受天譴，可冥山不可一無主，為了剩下那一塊冥山令，冥山眾妖分為赤部與墨部，跟隨不同首領夜廝殺…這些小鬼頭，都是墨部被處死細的孩兒，我等受首領之命將他們放逐入沙海…”他説話間，旁人皆不語，只有那些乾癟瘦削衣着破爛的妖物孩童發出低低泣聲。

她啞然，幾番張口都不能言語。晃神片刻翻身自天狡脊背上而下，提了衣裙走到那些小孩子面前，蹲身替他們擦拭着污穢不堪的臉，輕聲細語道，“不哭不哭，乖。”本以為自己足夠温柔，料那些小娃兒哭聲更大，嗓音都有些喑啞。

姻姒尷尬地收回手擱在邊，闔眼輕咳了數聲才道，“冥山易主，妖族混戰本當如此，我身為扶桑神明無法手介入，可是這些孩子到底無辜，還望幾位小兄弟高抬貴手放他們一馬…”

“可是，放了他們…我們回去無法向首領代啊！”妖物們面難，攥緊了手中捆綁孩童的鐵鏈，“這些小鬼頭都是細之後，長大了指不定要回來報仇的！再説了，我們若是沒完成任務…”姻姒想了想，從髮髻上取下支簪子遞過去，“這簪子你們拿回去覆命，上面的寶石乃是勾陳帝君所賜，待我回浮台後再書信一封，可保你們無事；你們且與赤部首領去説，是西參娘娘向他討要的一個人情，將這些孩童先安置在厄蘭，再由我後將他們帶回浮台。浮台與冥山相隔甚遠，還有沙海作為屏障，定然不會再擾冥山安定，可好？”妖物商議一番才同意，“這…這好吧，我們照娘娘吩咐來做便是…”為首的妖物伸手佯裝要將鐵鏈予她，姻姒沒多想便走了過去，不料在臨近幾人之時，其中一妖竟是反手一揮刀，淬了毒的彎刀險險貼着她的髮髻划過去，落下一縷烏髮——如若不是她身手捷，只怕要被割到脖頸處的主脈。

天狡躍身到姻姒身前，張開血口出長而尖鋭的獠牙，發出警告般地低吼，一步步退那些來自冥山的妖物，“…娘娘退後！”姻姒站穩身子，示意玄蒼莫要衝動，冷聲質問妖物，“諸位這是何意？”偷襲不成，幾人倒也頗有視死如歸的覺悟，非但不逃，反而是個個將隨身的兵刃給摸來了出來，擺出要拼個你死我活的架勢，口中叫囂道，“西參君，你可知你害得我們冥山有多慘！我們的兒，我們的同胞，全被墨部那些王八羔子殺死，連屍首都尋不回來！今冤家路窄，老子就要你好看！你裝什麼慈悲心懷，若不是你這臭娘們設計害了我們妖王大人，冥山何以淪為今田地！”玄蒼攔在她身前抵擋那些妖物的圍攻，姻姒卻撫摸着它的皮，低語叫其讓開。天狡略略思量，最後還是讓步——論身手術法，這些師出無名的小妖還不足以傷及西參娘娘的一毫，更何況，沒有人比她更擅長在沙地中打鬥，這等惡劣的環境，在這個女人的眼中卻是無所畏懼的最好戰場。

她步子走得緩，目光直直迫幾人。

娃兒們被這沙地中的寒氣嚇到動也不敢動，冥山赤部妖物則是連連後退，驚覺身後一片空曠，無處藏匿，只得硬着頭皮抗下這陣恐懼，將手腕上的毒箭一枚枚向神息增的女子。

只見姻姒雲袖動了一動，雙手各多出一塊泛着冷光的烏青玄鐵，細長而扁，無鋒無刃，狀如劈砸類的短兵鐵尺，一端煅鑄成如意雲樣，另一端綴着殷紅蘇，這正是西參娘娘慣用的兵刃，玉寒鎮。

她生來氣力就不小，如此依仗蠻力的短兵用起來倒也頗為靈巧，飛快格開了那些毒箭，瞬間移到幾人中央，劈斬開束縛着孩童的鐵鏈；天狡躍身而來，將那些小東西一個個叼起來拋到背上，長尾一掃，便將兩名攔它去路的妖物撂倒在地，衝破重圍突了出去。

“你這臭娘們…你這個，害我們離子散的…混賬神明！害人！”眼見身處下風再無報仇可能，為首的妖物揮動手中簪子，發瘋一般向姻姒衝過來，位於反方向的玄蒼只能眼睜睜看着那細長尖鋭的簪子一下子扎入她的右肩。

“娘娘！”她沒躲。結結實實挨下這一擊，反倒是驚得那人瑟瑟縮縮，不由自主跌坐在沙地上，連逃跑都忘了逃。

“老實説，你們説的都沒錯呢:我只是想着去摒除一個對扶桑有威脅的存在，卻從來沒有考慮過祿昊死了之後，會給冥山帶來怎樣的禍亂——雖然那個男人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但我和東商君用的法子也不夠光彩。”姻姒歪着頭笑了一下，手中的玉寒鎮化作浮光消失不見。

“這一下算是償還你們死去同族的，如若覺得不夠，我也沒有辦法多補償你們一些了；命的話，不能留給你們，否則，浮台就會成為下一個冥山，待到沙海來襲，會有更多的生靈無法應對。”她將右肩上沒入血的簪子拔/出來，面無表情擲到那些妖物腳下，“你們也看到了，西參娘娘的命可不是那麼好取的，照我之前所言，你們回去向赤部首領覆命罷，別再想着報仇了。”簪子上的血珠很快就被幹涸的沙子走，風一過，晶亮寶石堙沒在沙中。

沒有人再發出聲響。

因為所有人不約而同聽見從沙漠的另一端發出駭人的風聲…

就像是從巨大深淵中傳來的鬼神呼喚，時而強烈時而微弱的聲響震顫着人心。天暗的出奇地快，明明方才還是晴空萬里，不過幾個數的時間，一堵隱約可見的黑沙牆就染黑了蒼穹用極快的速度往幾人所在之處推過來，大量沙塵翻滾不息，無數大小不一的揚沙在空中成團，阻絕着視線；一*沙向前推移，沙丘不斷變化着輪廓，就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緩緩替這片光潔的沙漠披上一層層外衣。

“是黑風！是黑風啊！”猛然驚醒時，已經有人亂了陣腳，哭號道，“黑風來了，快走啊！快找地方避一避！我們、我們遇上了黑風啊！”冥山妖物口中所言黑風，乃是沙海中強沙塵暴的一種，沙塵極大，視野無光，天地彷彿都為之褪，唯有成團的揚沙，在天際黑幕殘留的幾縷光線照下，隱隱呈現出光怪陸離的澤。而若緊緊是天昏地暗，黑風倒也尚不足懼，可怕是的浮沙揚塵所帶來的沙埋，足以噬世間萬物，縱然神仙有瞬間移動的通天本事，也快不過馳騁在廣袤無垠沙漠中的黑風。

姻姒心下一緊，抿揣度那片昏暗，淡淡回了一句:不對。

冥山妖物一個個哭天喊地從她與玄蒼身邊跑開，再沒心思去計較要如何回去覆命或是報仇。

“什麼…不對？風牆越來越近了…娘娘，要不要先…”它本是想説先暫避一下，然而環顧四周，廣袤沙丘一望無際，甚至連大塊的岩石都沒有，哪裏有什麼可以藏身的地方？就算用隱身的術法，也不過是障眼，血之軀仍經不住着猛烈沙塵暴的侵，索背上的妖族孩童已經被施加了昏睡的法訣，看不見此刻眼前可怖景象，否則，一定不利於他們今後的健康成長。

“不可能是黑風，我明明一點點沙塵暴來臨前的氣息都沒有覺察到…”姻姒琥珀的雙瞳中昭然着固執二字，不僅不迴避，反而有些痴地想要着風牆而去，“…這沙塵暴可能是它帶來的，可能是玄天黑龍…長龍破沙，完全有可能掀起如此程度的風暴…玄蒼，你帶着這幾個孩子先走，馬上，快！”回神後又大聲喚了幻化做天狡真身的侍從速速離開，“別磨嘰了，折回厄蘭，快點！”

“可是娘娘…”

“走啊！不用管我，你先回去，如果我推斷地沒錯，錯過了此刻，恐怕就真的再也找不着玄天黑龍了…為了浮台千萬生靈，我不能視而不見，必須要一探這黑沙風牆的究竟…”她冷了口氣，眼中出的渴求與不甘越來越多，“玄蒼，這是命令:把那些孩子帶去安全的地方，快！”天狡巨目裂，喉頭起伏，仰頭望着越來越黑的天幕遲疑，長呼一聲後才朝着厄蘭的方向奔走，幾步後念念不忘轉身衝姻姒道，“娘娘萬事小心，莫走太遠，待我回一趟厄蘭，便來尋你！”風聲愈大，它的聲音有些模糊不清。

她點點頭，將之前摘下的輕紗斗笠重新戴上，着風牆，堅定地邁開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