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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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不吡咧的海霧,大團大團遊移。
整個雪蓮灣一下子就被霧簾子蓋住了。人和船的影子在蒼灰的天窟下顯得陰沉暗淡。粘答答的腥風襲來。噴濺到高處的沫子,亂亂地抖落到船板上來了。大魚駕着那條破舊的雙桅機帆船在黃昏的海面上飄蕩着,熬得船上的幾條漢子歪歪斜斜地打盹兒。大魚手搬舵輪,將黑刺蝟似的腦袋探出來,嘴裏“咯吱咯吱”地嚼着乾魚片,嘟嘟嚷嚷地吼一句:“狗的,這神爺也鑽娘們被窩啦!”他將覷成一線的目光探到遠處,看見大片泥黑的海灘象一張皺了的淌滿淚水的老臉。
“嗨嗨嗨…”大魚也學着大雄的樣子抖抖地吼了一通,臉由鐵青轉成紫紅,額頭和鼻子蒙了一層厚厚的油煙和灰塵,鯰魚眼顯得乾澀。他脯子象船板一樣寬厚,很壯很野。他的嘴巴里發出很響的咂巴聲。他的吼聲炸醒了打盹兒的漢子們,他們鬧鬧嚷嚷有滋有味地甩起邊撲克算命。光着葫蘆頭小個子小池子嚷得最兇。他們在找樂子。
“開機,大魚!”船主老包頭喊。舵樓子“突突”地竄起一股子黑煙。跟娘們兒放似的,風早就鼓不動帆了。大魚早想開機又不敢。老包頭怕費柴油,油價猛漲,狗的算計得鬼透了,使喚起夥計們賊狠。大魚狠狠瞪了老包頭一眼,心裏罵:呸!鬼過了頭就是傻蛋。老包頭坐在扎扎地網堆上煙。癟塌塌的身子蝦似的勾着,如一塊風乾的老木。長臉幹皺皺的,呈着菜。他若是摟着錢匣子數票子的時候,小眼放光,眉和鼻子縮在一起就象一塊幹柿餅。他一腦袋摟錢的招子。得他活到51歲還沒能留下一傳宗接代的香火。他不能留下自己的種兒,結了兩回婚還是那德。前個老婆病死了,就一門心思賺錢,買了這條大船,開了捕撈證,錢財滾滾而來。他到底有多少錢誰也不知道。他的錢從來不存銀行,怕富。就是怪,人有了錢就風光體面了。他從人販子手裏悄悄買來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珍子。老東西豔福不淺呢!他的兄弟老慶武孩子一窩,就將小三石鎖過繼給了他。老婆年輕水靈,兒子也有了,大把票子花不完,人世就是這般説不來的奇妙。
濕漬漬的老帆呱噠呱噠地響了,老包頭扭扭頭就臭口臭嘴地罵開了:“小池子,你個老孃,還不落帆!”小池子靈一下子,扔下撲克牌,顛兒顛兒地湊到雙桅下,解開繩頭。兩隻大帆噗嗒嗒掉下來。象兩塊白皮膏藥貼在船板上。老包頭得意地笑一聲,沾沾自喜自己的威勢。
大魚闖海手藝高,老包頭唯獨跟他很少發脾氣。老包頭心裏明鏡兒似的,大魚因販私鹽蹲了兩年大獄,去年出了大獄。剛出獄的時候,大魚想回雪蓮灣,可是疙瘩爺不要他,疙瘩爺怎麼就黑上了他?他沒偷沒搶,僅僅是販私鹽啊!在販鹽的團伙裏,他是個從犯。大魚不回村還有一點原因,他承受不住村人的嘲和恥笑,特別害怕見到疙瘩爺。大魚無奈投奔了老包頭。老包頭更曉得這小子心勁兒盛,不好對付。老包頭得籠絡他,對他特殊地優待。當初就講好的,除了每月的工錢,在海上跟夥計們吃;到了岸上,就隨船主一起吃,空還得幫珍子蝦苗孵化池子。老包頭給大魚的活兒排得滿滿的,恨不得從骨子裏榨出油來。老包頭算計來算計去,就忽略了一條致命傷,珍子比大魚長兩歲,一來二去倆人親親熱熱有説有笑,冷丁打翻了老包頭摟在懷裏的醋罐子。老包頭對珍子好一頓教訓,管得她服服貼貼。他拿大魚沒辦法,恨他氣他又捨不得解僱他。那可是他的一顆搖錢樹。這小子在雪蓮灣敢跟大雄叫板,他還敢跟疙瘩爺攔截藻王。蝦羣蟹羣魚羣走向都在他眼裏。大風裏,他硬是敢張羅着撒網,網網有貨。雜種,這世界在他手裏也太容易啦,啥號人都混碗飯吃!老包頭不服氣,其實嘴上不服氣心裏也得服。
老包頭的一杆長煙袋探進暗處,煙袋鍋一紅一黑,噴香噴香。他在這條船上就是土皇帝,打逆風香十里。他悶着頭,夥計們葷素夾雜的笑話他一概不睬。他就想珍子了。想着想着。他周身難受地躁動了,抬眼望望黑乎乎的天景兒,嘆一聲“唉,快到家啦!”他的眼光如暗夜老鼠的眼光。
大魚聽見了老包頭美滋滋的一嘆,就知道老鬼這會兒想回家幹啥。他厭惡老包頭,恨不得把他仍海里喂王八,因為這會兒他也想珍子呢。他跟疙瘩爺守過海,剛剛到了找媳婦的年齡,又入了大獄。大獄裏都是清一的和尚,想女人想得發瘋,他出獄後接觸的第一個女人就是珍子了。珍子臉蛋的,眼睛亮亮的,xx子碩碩的,肢柳柳的,嗓音甜甜的,隔老遠就能醉倒一溜兒男子漢。他覺得珍子不該是老包頭的女人,一船的漢子哪個不比那老鬼強?特別是當他瞧見珍子對老包頭還滿不錯的樣子,他心裏就酸。酸就酸點吧,能酸起來説明自己還是個男人。他總愛幹活時偷偷瞧珍子,遠遠的她就像一團火燒得他心往外蹦。她的目光與他火辣辣的目光一碰,撞出火花來烤紅了她的臉。她從不表明什麼,默默地給他縫縫洗洗,沒人的時候,她與他説説笑笑忘記他曾是個犯人,她的眼睛一忽閃一忽閃的。大魚賴模賴樣地問她為啥嫁個糟老頭子。她久久不語,眼忽地就濕了。他忙岔開話頭兒説珍子你遠天遠地的想家了吧?她就哭了。他心裏難受忽然冒出一句違犯監規的話來:“你乾脆跟老東西離了回家吧。”她説她不敢。他沒話了。她説喜歡這個鬼地方。大魚聽不出個深淺來,瘟頭瘟腦地暗罵她見錢眼開。子久了,他方明白她的心思。他終於捅破了這層紙説:“你喜歡俺嗎?”珍子看他一眼,使勁搖了頭。大魚明白了:狗的,等俺賺足了錢用八抬大轎把你抬進俺們雪蓮灣。於是他們倆的美子活在盼望裏。珍子在他眼裏終罩着清凌凌的仙氣,舉手投足都能起他十足的渴望。
“點燈點燈,到家啦!”老包頭喊。
大魚斜了老包頭一眼,一臉的輕蔑:“呸!,老球,你等吧!你摟着的娘們遲遲早早是俺屋裏的!”舵輪被他大掌攥得嘎嘎山響。
老船縮頭縮腦進了老河口,攏岸的船鋪鋪排排。已有好長一溜兒了。岸上人山人海鬧鬧嚷嚷,紛紛被攏岸漁船的鮮腥誘下來,將老包頭的船圍得嚴嚴實實,討價還價的漁販子們穿着大水靴咕嘰咕嘰踩上船來。
老包頭將煙袋往裏一別,雙手神神氣氣地站在船頭叫着:“都下去,都下去!誰讓你們上船的?真是哈叭狗咬月亮不知天高!”他舞着乾瘦的長胳膊,將漁販子們轟下船去。他手裏更有硬貨,漁販子得求他。他不慌不忙地跳下船,晃着瘦瘦丁丁的麻桿身子到別的船上探聽海貨的價碼去了。船上的夥計們見老包頭不在衝大魚罵罵咧咧不住嘴:“這老鬼,八成是找娘們攪騷去了吧?”大魚噴出嘴裏的嚼成碎碴的乾魚骨:“呸!老東西才不會呢!鮮貨不賣個好價錢,他才不回家呢!”有個漢子罵:“狗的,還不得折騰到半夜?”小池子笑咧咧道:“咋,想娘們啦?別急,夜長,夠你折騰的!”那漢子拿大掌狠狠勁拍了一下小池子葫蘆頭。漢子們就咧嘴笑了。大魚心裏煩,罵道:“瞎戧戧xx巴啥?快把倉裏蟹筐魚筐抬出來,別狗的見了娘們腿軟!”夥計們沒人敢回嘴,蔫蔫兒幹活去了。
這時候大魚能嗅到身上濕濕的汗臭味。他長出一口氣,很想吼上一嗓子。他又拿眼在灘上的人羣裏搜刮着。他的目光碰到老河口岸上麥蘭子開的小酒店,灰暗的瞳仁亮了一下。
“嘿!”他慌口慌心地哼一聲。跳下船來,踩着稀湯薄水的黑泥灘,朝老河口走了。
老包頭撅達撅達地爬上老船的時候,夥計們都將一筐筐的海貨搬到般板上來了。老包頭一手摟着錢匣子,一手比劃着跟魚販子討價還價。終於成了,他就伸着脖子嘶着嗓子喚:“大魚,過秤!”沒人吱聲,漢子們袖手愣着。
“大魚,大魚!”老包頭又喊得張狂了。
大魚這時候跟麥蘭子嘮上了。大魚問:“蘭子姐,你跟大雄哥的婚事咋樣啦?”麥蘭子無奈地一笑,説:“俺們就要結婚了。”
“俺看你倆是天生的一對。祝賀你們!”大魚説着,見她沒反應,很快將話題引到了白紙門上:“俺夢見你太糊的白紙門了,神的。等俺回家過子的時候,也一定請七給俺剪鍾馗,給俺糊白紙門,鎮鎮氣。”麥蘭子笑了:“好啊,聽了一定很高興。大魚,你出獄了,咋還不回家?”大魚訥訥地説:“俺這種人回家幹啥?先跟着老包頭,在外面掙點錢吧。”麥蘭子疑惑不解:“你體力這麼好,咱村這麼多漁船,跟誰幹不碗飯吃?”大魚心裏想着珍子,但又沒説出口。實際上,是珍子把他拴在了老包頭的漁船上了。
大魚朝麥蘭子一擺手,晃盪着走了。此時此刻,雜亂的海灘上,珍子邁着輕盈的步子走過來了。大魚遠遠就看見珍子了。他瞧見珍子領着過繼兒子石鎖站在酒店門口的燈影裏朝船上望呢。珍子體態豐盈,部也變得好看,被海風染就的紅撲撲極鮮的一張臉,在燈光下顯得聖潔而生動。大魚送給她的那條紅紗巾鬆散着她的脖子,被風一掀一掀的,像一隻在她肩頭上撲愣着的大鳥。她在雪蓮灣沒有一個親人,她誠心誠意地熬子,就是等大魚的。這個漢子註定走不出她的心了。要不是大魚,她就答應娘派人將她接回去,回故鄉。故鄉的漢子多着哩,為啥偏偏捨不得大魚?女人就是這麼個賤東西。她會等到啥年月?老包頭有錢有勢會輕易放過她麼?明天的子沒有徵兆,只有活在盼望裏。
“珍子——”大魚喊了一句。
“大魚——”珍子眼睛亮了,骨頭酥軟軟,心裏怦怦的沒了節律。大魚到她的甜甜軟軟的聲音不是出自喉嚨,而是打心眼裏蹦出來的。看見珍子,大魚的心咚咚跳了,闊闊的肩膀在暗中顫抖了。珍子往石鎖手裏了一塊錢讓他買糖豆吃支開了。珍子説:“你可回來啦,我每天都來看你的船!”大魚笑模笑樣地説:“唉,咋能説俺的船,應該説是老包頭的船!你們的船。俺窮,可俺有換金換銀的力氣,俺也會有船的!”他的臉由紅轉青。珍子就愛聽他説這樣有志氣的話。珍子躲躲閃閃地將大魚拉到酒店後身的暗處,親暱的説:“傻樣的,別嚷嚷,讓人瞧見咋辦?那老東西的醋勁大着呢!”大魚攥緊拳頭搖着身子,渾身骨節嘎嘎直響:“哼,老不死的,早晚俺跟他亮相!俺xx巴漁人怕他啥?大不了捲鋪蓋走人!你是俺的人!”珍子埋下眼,臉蛋子晦暗下來:“俺可受夠啦!俺寧願陪着一個犯人過子,也不願跟他老棺材瓤子享福!”大魚沉悶的心窩一熱,真純的東西從他眼底溢出。他一把抱緊了珍子的身子,大掌醉地在她身上摩着,周身的血呼嚕湧至喉部,咽不下吐不出,面孔了常。珍子柔婉肩膀一聳一聳抖了,哽咽着説:“大魚哥,我真不願離開你哩…”大魚説:“那,等這次工錢發下來,咱就跟老東攤牌,免得藏藏掖掖,擔驚受怕的!往後俺永遠對你好!”他的心勁兒一下子鼓了起來,篤篤定定旁若無人了。她的手抖抖地着他的脯子,似乎是將一顆破碎的心全進去沉一會兒,珍子喃喃地説:“我…怕…怕…咱鬥不過…老東西!他兄弟…是村長,上上下下…都有人呢!”她嘴裏象含着橄欖般口齒不清了。大魚兩眼紅起喉嚨裏傳出鋭鋭的一吼:“怕?怕啥?他狗的坑得你還不夠嗎?路是通的,海是公的,咱啥也不怕!”珍子看着他臉上豪氣頓生,她也就壯了膽兒,肚裏有一番大的作為已經運籌好了,她到男人象山一樣可靠了。強悍的男人就是女人生活的靠背。
“嬸孃,嬸孃…”石鎖喊珍子了。
大魚一把推開珍子:“小狗的喊你呢,老傢伙也該叫俺啦!去吧!”珍子細軟的小手戀戀不捨地從他大掌裏出。
大魚撲進河堤的人羣裏。到了船上,老包頭扭臉看見了爬上船的大魚,眼眶子抖抖地戧出火氣:“狗的,你死哪去啦?”大魚沒理他,跟這老傢伙沒啥道理好講,為了珍子他忍了。
“小池子你回家,讓大雄收拾!”老包頭下了船,抱着錢匣子喜顛顛地走了。
大收拾完,天黑了。他出海攏灘都住在艙裏。船艙裏很亂,梭子、絲網、拖兜、竹罩等漁具散散亂亂地堆在那裏。他斜躺在油漬麻花的破被垛上,肚裏就咕咕叫喚了。老雜,準是按着珍子幹那事呢。他在心裏反反覆覆罵着老東西,就聽見艙頂響起腳步聲,接下就聽撲一聲響,艙門開了。率先擁進桅燈光扇裏是一雙巧巧女人的腳,女人苗條娟秀的身子也一點一點移下來。艙底陡地粉亮了。是珍子。大魚滿臉驚喜地彈起身子上去。
“大魚,你餓壞了吧?”珍子説。
“珍子。老東西為啥捨得派你來啦?”大魚問。珍子臉紅了説自己來紅了。大魚嘿嘿笑了:“俺就料到,老東西吃了倆月的男寶就不會輕易放你出來!就該憋憋老傢伙!”珍子格格笑了。她慢慢將籃子放在桌上,取出一碗白米飯和一碗粉條燉,外加一塊豬耳朵。她説:“快吃吧!”大魚確實餓了,蹲下身子,狼虎嚥吃起來。珍子提醒他:“喝酒吧,這麼好的豬耳朵。”大魚油嘴張張合合,熱熱的塊子在嘴裏打滾兒,奔向喉頭,嘴裏“吱溜”的滾燙聲十分清晰。他嚷嚷道:“不喝酒,先吃。”他紅臉膛上呈現了一種原始的亢奮。晶亮的白米飯糊了他一嘴,嘴巴老是嘖嘖咂響。珍子就愛看他吃飯時候憨頭憨腦的樣子:“你呀,跟哪輩子沒吃過似的,別撐破肚皮呢!”大魚沒説話只顧吃,象個餓鬼啞客。珍子在艙裏坐久了,就嗅到大魚身上盪出來的汗餿氣和澀腥味。他就站起來説:“俺去飯店給你打桶熱水來,你好生洗洗,渾身汗餿啦!”大魚看見女人十分體貼的舉動,起熱辣辣的情,他不無得意的望她一眼。珍子股一撅鑽出艙子。
大魚十分美氣地樂了,他一生的樂事都滿滿地裝在艙子裏。裝進這個情繾綣的夜晚。真正是一人一個運道,憨人也有憨福氣,世上萬物都是陰陽相合,生生不息地轉。該轉運了,他想。在這破破爛爛的小艙子裏,他連連做好夢,夢見自己發大財,有錢有勢,很風光地帶珍子迴雪蓮灣舉辦火爆熱鬧的大婚禮,讓疙瘩爺和鄉親們高看他。吃完了飯,他又補了半斤酒。他就喜歡這樣。大魚噼哩啪啦甩下衣服,剩一條從監獄裏帶出來的灰褲衩子。大魚壯圓滾的身板子在燈曩裏地湧動着縱縱橫橫地稜子。她從他身上到男人的力量。大魚喊:“珍子,給俺背。”珍子吱唔説:“我聽見響動了,怕是來人啦!”大魚胡嚕着水澇澇的腦袋,大大咧咧一副無所謂的神態:“怕啥?老東西來了咱就跟他亮相!”珍子慌了神:“老鬼不會來,我怕是別人瞧見,不好!”大魚火了:“來,叫你來你就來!”珍子怯怯地聽了一下動靜,就到大魚身邊,拿一塊香胰子在他後背上來來回回抹一陣。大魚就咔哧咔哧撓頭皮,滿意地咧開瓢似的大嘴巴。果然給説着了,艙板響着細碎且急促的腳步聲,接下艙門就被拍響了。珍子心提起來,湊到艙口賊賊地尋視着。
“嬸孃,嬸孃…”石鎖拍着艙門叫喚着呢。珍子放下心開,開了艙門抱他進來。
“你娘那狗娃蛋,你跑來添啥亂!”大魚用巴掌狠勁拍一下石鎖的腦殼罵道。石鎖咧咧嘴説:“是俺爹讓來的!”珍子問:“叫你來幹啥?”石鎖搖頭晃腦地説:“爹説讓俺看看你們幹啥,回去告訴他。”珍子臉紅了。大魚罵着:“這老東西!醋葫蘆總拽着呢!”珍子問石鎖:“你爹幹啥呢?”石鎖説:“俺爹…大白鵝來家找他,俺爹就讓俺出來找你的!”珍子啥都明白了,她知道大白鵝看中老包頭的錢,支珍子出來就會跟她幹上了。珍子罵着就要往外走:“這老鬼,回去跟他算帳!”大魚一把拉住珍子:“噯,老東西捅漏了天,關你事,讓他們胡折騰去好啦!”他的黑眼珠子靈活地轉了轉,俯下身子對石鎖説:“你回去在堂屋喊大白鵝掛破鞋!”石鎖搖頭:“俺不敢!”大魚説:“大白鵝欺負你爹,你得幫你爹,你得幫你爹呀!你喊了,叔叔給你做海螺玩!”石鎖又問道:“你不騙俺?”大魚説:“俺不騙你!”石鎖猴似地爬出艙子蹦蹦跳跳地跑了。珍子拿手指親暱地戮了他一下大魚的腦門子:“鬼的你!”大魚嘲般得意地笑了。他們很開心,邊聊邊洗澡。大魚的話也甜軟了,均是許諾。夜裏一股奇妙的熱氣鑽進艙裏來了,他們共同呼着,就有一種東西在他們身上亂躥亂拱,拱到哪裏哪裏就舒坦地要命。珍子覺得自己中天的了。風染了滿艙的鮮活。叫人笑催人野。大魚點點滴滴看她一遍,發現她比先前漂亮秀麗了,鵝卵臉緋紅,就象兩塊太陽落在臉蛋上。珍子這月剛剛來紅,失血過多臉有些蒼白。他卻一把抱住她,有點闖紅燈的勁頭。緊緊地,他們口碰口貼擁在一起倒在牀上撒歡兒,歡喜得忘了形。他們都幾乎抓拿不住自己了,大魚不住地拿大掌降得女人象羔羊。珍子像羊羔一樣忘情地叫着,臉上的表情非常生動。醉人的夜會使無憂無慮的光漢子撲向女人時猶如不願回頭的槍彈,啥也不能成其障礙了…
刮過來的風,腥風,大魚聞到了一股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