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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暴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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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識破了這種花樣,而且想出了對付它的法子。它估摸着是那獵物跑回頭的時候了,就沿着獸跡溜回來,埋伏在一邊守候。當那位狐狸先生或者野貓先生偷偷溜回來時,我那老丹弟就突然跳出來咬住了它。

“不過有時候,它會過早離開獸跡,當它發覺自己的估計發生錯誤,就會沒打采地垂下耳朵!現在,大致説來,它的估計總是對的。它給我捉到的野貓和狐狸,比我以前或以後的任何一隻獵狗都多。”他噗呼噗呼地着煙斗,噴着煙。巴克斯特媽媽將搖椅向燭光挪近一些。這個故事結束得這麼快,真叫人悶悶不樂啊。

“老丹弟還幹了些什麼,爸?”

“哈,有一天它可碰上了對手。”

“一隻野貓,還是一隻狐狸?”

“都不是。是一頭跟那狗一樣機靈的高大公鹿。那是一頭彎角公鹿。它的角每年越長越彎。一頭鹿通常不大會重複它的足跡。可是這頭公鹿卻常常這樣幹。這剛剛配我那狡猾的老獵狗的胃口。但這又恰巧是那狗不夠機靈的地方。那公鹿總是與這獵狗的估計相反。這一次,它重複了足跡,下一次它就徑直往前跑。它總是不斷地在變換花樣。這樣一年又一年地過去,那公鹿一直和那獵狗比賽着誰更機。”

“誰最機呢,爸?結果怎麼樣?”

“你一定要得到答案嗎?”裘弟猶豫了。他希望垂耳朵狗戰勝公鹿,但又希望公鹿能逃走。

“是的,我想知道,我一定要知道答案。”

“好吧。故事是有答案的,但沒有結果。老丹弟永遠捉不到它。”裘弟釋然地舒了口氣。這故事才對哩。當他重新回想這故事時,他能夠想象得出那情景:那狗永遠在追蹤那些鹿。

他説:“再講一個這樣的故事吧,爸。一個有答案卻沒有結果的故事。”

“孩子,像這樣的故事,世界上是很少的,你最好還是以這個故事為滿足吧。”巴克斯特媽媽説:“我不大喜歡狗,可是我有一次也看中了一隻狗。那是一隻‮狗母‬,皮好看極了。我對這狗的主人説:‘當它生下了小狗,我要一隻。’他説:‘好的,小姐,歡之至。可是你不叫它打獵,那是不行的——’——那時候我還沒有跟你爸結婚,——‘一隻獵狗不打獵就會死掉。’‘那末它是隻獵狗嗎?’我説,於是他説:‘是的,小姐。’當時我就説:‘是獵狗我就不要了,因為獵狗會偷雞蛋吃的。’”裘弟急切地等着聽故事的下文,但隨即又明自這已是故事的全部了。這正跟他媽所有的故事一樣。它們往往像一次沒有發生任何事情的狩獵。他又回到他剛才的念頭上去,那隻能夠以它的機勝過野貓和狐狸的狗,卻永遠捉不到那頭公鹿。

他説:“我敢打賭,小旗長大了,一定是機靈的。”貝尼説;“當別人家的獵狗追到它時,你怎麼辦呢?”裘弟的喉嚨一下子繃緊了。

“不論哪隻狗或者哪個人,敢上這兒來獵取它,我要把他們統統殺死!大概沒有人會來的吧,他們會來嗎?”貝尼温柔地説:“我們可以到處放出口風,這樣人家就會留神了。它大概不會逛得太遠,決不會的。”裘弟決定永遠把他的槍裝上彈藥,對付入侵者。他那夜和小旗一起睡在牀上。風整夜搖撼着窗玻璃。他睡得很不平靜。他夢見那隻機靈的獵狗,在大雨中無情地追逐着他的小鹿。

早晨,他發現貝尼象冬天一般穿上他那件厚外套,頭上包着圍巾,準備闖到風雨中去給屈列克賽擠。這是眼前唯一的而且必不可少的家務事。那像急一般地狂瀉的大雨,仍舊未見減低它的猛烈程度。

巴克斯特媽媽説:“你得利索些,快點回來,要不,你會得肺炎死去的。”裘弟説:“讓我去。”但是貝尼説:“大風會把你刮跑的,孩子。”當裘弟眼看着他爸爸瘦小的身軀,着狂暴的風雨迅速衝過去時,他覺得,在暴風雨中,如果要在矮小的身軀與魁偉而又強健的身軀之間作出選擇,結論將是非常明確的。貝尼回來了,濕淋淋地不過氣來,瓢裏的牛被雨水玷污了。

他説:“這是老天爺的恩德,我幸而在昨天擔足了水。”這一天依舊風雨加,就像風暴剛開始時一樣。雨水像是密密層層地在潑將下來,狂風又鞭打着它們,把它們趕到屋檐下來。因此,巴克斯特媽媽放了鍋子啦、瓢啦去接水。外面盛雨水的木桶,已經溢出來了;而從屋頂上來的雨水,還是潺潺不息地注入這不斷外溢的水中去。老裘利亞和小鹿被強行趕到門外。但不一會兒,它們兩個又回到廚房門口,濕淋淋地顫抖着。這一次,和它們兩個在一起的還有列潑,它不斷哀叫着。儘管巴克斯特媽媽提出了抗議,但是,貝尼還是把它們三個全都放了進來。接着,裘弟用火爐前那塊桔黃袋布制的小地毯,把它們的身體都擦乾。

貝尼説:“我們差不多該得到一段暴風雨暫停的間歇了。”可是那間歇並不曾到來。好幾次,風雨一度好似緩和了一些,使得貝尼滿懷希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向外窺望。但是,正當他剛一下定決心準備冒險衝出去劈木柴或者探看雞羣時,那瓢潑大雨又跟以前同樣猛烈地出現了。傍晚時分,貝尼又冒着大雨出去替屈列克賽擠、給凱撒飲水喂料,又餵過那驚恐地擠作一堆,不能再搔扒東西吃的雞羣。巴克斯特媽媽立刻給貝尼換掉了濕衣服。它們在火爐邊烘着,冒着水汽,發出一股芳香而又黴爛的濕布味。

晚餐不再是那麼豐盛。貝尼也沒有心思講故事了。狗被准許在屋子裏睡覺。全家很早就上了牀。黑暗在不適當的時候降臨後,已無法估計時辰了。裘弟在通常大約是破曉前一個鐘頭醒了過來。世界是烏黑的。雨仍在下,風還在刮。

貝尼説:“今天早晨風雨該停了。東北風的風暴已刮滿了三天,可是雨還這麼大。能見到太陽,才叫我高興呢。”太陽沒有面,也沒有早晨的風雨間歇。直到下午,才來了貝尼前一天所盼望的間歇。可是,這是一個陰暗的間歇。屋檐滴着水,樹木浸透了水,泥土飽了水。擠成一堆的雞羣,現在跑出來了,在這短短的幾分鐘內。三心二意地搔扒覓食。

貝尼説:“現在風向就快轉了,天氣會整個兒地變得明亮而又晴朗。”風果然轉了方向。灰的天空轉成了綠。遠處的狂風跟過去一樣,又呼嘯而來。等風吹到跟前,它已不是東北風而是東南風了,這就帶來了更多的雨水。

貝尼説:“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風雨。”雨比以前更急驟了。它瓢潑似地下着,好像裘尼泊溪、銀谷、喬治湖和聖約翰河中的水,一古腦兒地都傾瀉在叢莽中了。風雖然沒有以前那麼兇,但是相當猛烈。風雨似乎沒完沒了,老是颳着大風,下着大雨;颳着大風,下着大雨;颳着大風,下着大雨。

貝尼説:“這一定是上帝在玩那該死的海洋裏的水,才會有這樣的風雨。”巴克斯特媽媽説::“噓,別作聲,你會受老天爺懲罰的。”

“再不能有更壞的懲罰了,娘們,甜薯爛光,玉米颳倒,乾草完蛋,甘蔗遭殃。”院子像是漂起來了。裘弟從窗口望出去,只見兩隻淹死的小雞,正肚子朝天,在院中漂浮。

貝尼説:“我一生碰到過不少災難,卻從來沒有見過像這一次這麼慘重。”裘弟建議,由他上凹挑飲水去。

貝尼説“那兒除了雨水外還有什麼用,而且全渾濁了。”他們喝屋子西北角那口鍋裏的雨水。但由於那水是從屋頂柏木板上下來的,不免帶着木頭的味道。裘弟去做黃昏前的雜事。他拿着牛瓢走出廚房門,進入了一個奇異的世界。這是一個失去了一切的荒涼世界。它像是宇宙的洪荒時代,又像是世界的末。農作物都刮平了。大路成了河一隻平底小船就可以一直漂到銀谷。那悉的松樹好像是海底的樹,不單被大雨沖刷着,還被怒和急衝擊着。他覺得,他簡直能在雨中泅水到天上去。廄舍的位置比住房低,裏面水深過膝。屈列克賽已撞斷了把它與小牛隔開的柵欄板,母子倆一起躲在一個地勢較高的角落裏,緊緊地偎倚在一起。大部分牛被小牛吃掉了,因此他從那已經乾的房裏只擠出一品左右。廄舍和玉米倉之間的過道,就像一條人工渠道。他本想過去收集一些玉米穗殼作為特殊營養品來勞一下屈列克賽,可是過道里的水卻是如此令人氣餒地奔着,以致他決定就讓它這樣一呆到第二天早晨,再從閣樓上抱乾草來餵它。他想,那倒不錯,不久新的乾草收上來,於草的貯藏又會充盈起來。現在那邊閣樓上留着的乾草已很少很少了。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將那長得過大的小牛,從母牛身邊分開。因為這兒沒有另一個乾燥的地方可以安置它。雖然巴克斯特一家越來越難以喝上牛,他還是決定等問過他爸爸以後再作主張,必要時他還可以再回來。他在廄舍外面努力掙扎着,趟着水一步步地向住房走去。雨下得使他看不清東西。墾地似乎變得陌生而又充滿敵意。他很慶幸地推開廚房門,又回到屋子裏。廚房似乎又安全又悉。他報告了一切情況。

貝尼説;“這種時候,最好還是讓小牛跟它的媽媽待在一起。我們不喝牛也可以過得去,一切等到明天早晨再説。明天早晨以前,天就一定會放晴了。”但第二天早晨的風勢並沒有減弱。貝尼在廚房裏不住地踱來踱去。

他説:“我爸爸曾經告訴我,1850年有過一次很糟糕的暴風雨;但我認為,佛羅里達有史以來,恐怕從來不曾有過像現在這樣的暴風雨。”子一天天地過去,壞天氣照舊不變。巴克斯特媽媽平素總是信賴貝尼對天氣的估計,而現在也哭起來了。她一面哭一面把兩手疊在前,坐在搖椅上搖來搖去。到了第五天,貝尼和裘弟衝到扁豆地裏,拔來兩大抱可供一兩頓吃的扁豆藤。扁豆都倒伏了。他們用背部擋住風雨,連拔起了它們。他們在燻房裏逗留了一會兒,從克最後一夜和他們在一起時打死的那頭熊的熊上面,割下一小塊鹹。貝尼又想起他子缺少烹調用的脂油。他們從那盛着金黃熊油的罐子裏,倒出一小罐熊油。他們將熊壓在油脂上面,保護着熊油。然後衝回屋裏。

扁豆的莢殼已發黴了,但裏面的豆還是堅實而新鮮的。晚餐又是一頓盛宴。仰賴着那野蜂,巴克斯特媽媽做了一個香四溢的布丁。但是嚐起來隱隱有一股木頭和煙的味道。

貝尼説:“看來明晨以前是不會放晴了。可是,即使天不晴,裘弟,你和我最好還是出去,儘量把扁豆拔回來。”巴克斯特媽媽説:“可是叫我怎麼保存它們啊?”

“煮它吃,太太。必要時每天熱一熱它。”第六天早晨,和前幾天一模一樣。橫豎總得濕透,貝尼和裘弟索只穿條褲子,帶着布袋就到扁豆地裏去。他們在滂沱大雨中一直幹到正午,不斷地從藤葉中摘着豆莢。他們回到家裏,匆匆吃過午飯,連衣服都沒有換,就又回到豆地裏去。他們摘下了地裏的大部分豆子。但可以做幹株的豆梗,貝尼説,卻是個很大的損失。但他們已做完了所能做到的挽救扁豆的工作。有些豆莢已成了,從黃昏到深夜,他們不停地剝着又粘又黴的扁豆。巴克斯特媽媽在火爐中生起了文火,將扁豆攤在爐前的地面上烘乾。深夜裏,裘弟好幾次被什麼人走到廚房去添火的動靜所驚醒。

第七天早晨,也許還是和第一天早晨差不多。狂風仍在屋子周圍猛吹,好像它將永遠這麼吹下去。屋頂的雨聲和盛雨水木桶中的潺潺水聲,因為聽慣了,幾乎已不被注意。破曉時。院子裏那株楝樹的一椏枝啪的一聲折斷了,被風颳到地上。巴克斯特一家人默默地用着早餐。

貝尼説:“約伯①受到的懲罰比我們的還難當。我們至少還沒有渾身長毒瘡呢!”----①《聖經》中人物,事見《舊約·約伯記》。上帝為了考驗約伯對他的忠誠,讓魔鬼擊打約伯,使他渾身長上毒瘡。

巴克斯特媽媽厲聲説:“要從中取教訓,那才對哩。”

“這不是沒有教訓。恐怕是上帝在提醒我們,得更謙遜些。那就是説,世界上沒有一樣東西可以算是你自己的。”早餐後,他又帶了裘弟到玉米地裏去。玉米稈在暴風雨剛到時就給刮斷了。它們倒在地上,但玉米並沒有受到傷害。他們把玉米收集起來,也帶進了那又温暖又幹燥的廚房裏的避難所。

巴克斯特媽媽説:“扁豆還沒有烘乾。我怎麼能烘這麼多東西?”貝尼沒有回答她。可是他走到前房,在火爐裏生起了火。裘弟出去抱來更多的木柴。木柴已濕透了,可是當松脂片燒着了一會兒,它們也都着了。貝尼把玉米一個個地散佈到地板上。

他對裘弟説:“現在你的工作就是不住地翻動它們,這樣它們才能均勻受熱。”巴克斯特媽媽問:“甘蔗怎樣了?”

“颳倒了。”

“那末甜薯呢?”貝尼搖搖頭。傍晚時分,他到甜薯地裏刨了一些甜薯回來當晚餐。它們已開始爛了。但削去一些還可以吃。晚餐又一次變得很豐盛,因為有了甜薯。

貝尼説:“如果明天早晨以前天氣還不變,我們乾脆放棄鬥爭,躺下來死掉拉倒。”裘弟從來不曾聽他爸爸説得這麼絕望過。他不呆住了。小旗身上已顯出缺乏口糧的後果。它的脊樑和兩肋都已變得瘦骨嶙峋。它不時地呦呦叫着。為了小牛,貝尼已放棄了給母牛擠的一切想望。

半夜裏,裘弟醒了過來,好似聽到他爸爸在做什麼事。他彷彿覺得雨已下得不那麼猛烈了。但是,在他還沒有確實之前,他又睡着了。當他在第八天早晨醒來時,事情彷彿起了變化。靜寂代替了喧鬧。雨停了,狂風也歇了。被盛開的石榴花映紅的晨曦,透過那濕而又灰暗的空氣照進來。貝尼打開了所有的門窗。

“雖然在外面這個世界裏,已沒有留下多少東西值得我們出去了,”他説。

“但我們還是應當全家出去謝老天,因為它畢竟還給我們留下了這麼一個世界。”狗兒們衝過貝尼身邊,肩並肩地跳躍着竄出門去。貝尼笑了。

“我敢發誓,這還不像從諾亞的方舟①中出來一般?”他説。

“動物都是成對的。——奧拉,過來,和我一同出去。”----①諾亞的方舟是《聖經》中的故事。內述洪水發生前諾亞和各種動物避難於一方舟中。洪水過後成對地出來重新繁衍。

裘弟跳躍着,和小鹿一起竄下了台階。

“我們是一對鹿。”他喊道。

巴克斯特媽媽向田野裏望了望,又傷心地哭泣起來。但裘弟覺得,空氣顯得又涼、又芬芳、又柔和。小鹿也分享着他那受,用它迅速閃動的小足縱身躍過了院子前面的柵欄門。整個世界在洪水的蹂躪下荒蕪了。但這的確跟貝尼不斷提醒他子的一樣,這是一個他們所能獲得的唯一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