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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響尾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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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耐煩地將縫補的東西摺疊起來。

“唉,老天可憐。我們必須討還我們自己的。如果你們不去討,誰去討呢?”她走進屋去。他聽到她重重地碰擊着荷蘭灶的蓋子。他的思想又混亂起來了。他媽媽平時講得最多的是“責任”他總是最恨這個字眼。要是為了幫助他的朋友奧利佛而讓福列斯特兄弟毆打不算是他的責任,那麼為了討豬,再去被福列斯特兄弟痛打一頓,為什麼硬算是他的責任呢?在他看來,為了一個朋友血總比為了一片燻豬血要來得光榮。他懶洋洋地坐着,聽那模仿鳥在楝樹上撲騰着翅膀打轉。樫鳥正在把紅鳥從桑樹叢裏驅趕出來。即使在平靜的墾地中,也有爭奪食物的爭吵。但是他覺得在墾地中,每一樣生物都有足夠的食物,每一樣生物都有食物和棲身的地方。公的;母的;小的;老凱撒;屈列克賽和它的花斑的小牛;列潑和老裘利亞;咯咯叫的搔爬着垃圾的雞羣;黃昏時哼哼着進來尋玉米瓤嚼的肥豬;樹林中的鳴禽和葡萄棚下抱窩的鵪鶉。所有這一切,在墾地中都有充足的食物。

墾地外的叢莽中,爭鬥卻在不停地進行。熊、豹、狼和野貓都在捕食鹿。熊甚至吃別的熊生下來的小熊。所有的對它們的胃來説都是一樣的。松鼠和樹鼠,負鼠和浣熊,永遠要急急忙忙地逃命。小鳥和小皮獸一看到鷂鷹與貓頭鷹的影子就渾身發抖。可是墾地是安全的。這種安全是貝尼靠着他堅固的木圍柵,靠着列潑和老裘利亞,靠着一種裘弟看來永遠難以閤眼的謹慎,才保存住的。有時裘弟在夜裏聽到一陣沙沙聲,門開了又關上,那就是貝尼,正結束了一次對擄掠者的偷襲,悄悄地溜回自己牀上。

大家互相侵犯着。巴克斯特父子到叢莽中去索取鹿和野貓皮;而那些食的猛獸和飢餓的小野獸一有機會也闖到墾地裏來劫掠。墾地被飢餓的生物包圍着。但它是叢莽中的堡壘。巴克斯特島地是飢餓生物的汪洋大海中一個豐饒富足的島嶼。

他聽到鐵鏈嗆啷發響。貝尼正順着柵欄轉向廄捨去。裘弟跑上前去替他打開廄舍門,幫他卸下馬具。裘弟爬上梯子進人堆草料的頂棚,扔下一捆扁豆秸到凱撒的飼槽裏。玉米已經沒有了,一直要到夏收結束才有。他發現一捆還附着幹豆莢的豆秸,就把它扔給了屈列克賽。這樣,明天早上就會有更多的牛供給巴克斯特全家和它的花斑小牛。小牛似乎瘦了,因為貝尼使它斷了。裘弟憋在那大的用人工砍成的厚木板做的房頂下,覺得頂棚裏又悶又熱。那些秸殼爆裂着,發出一種乾燥的香氣。這香氣撥着他的鼻孔。他在那兒躺了一會兒,將身體壓到有彈的秸草上。當他聽到他媽媽叫他時,正是他躺在那兒到舒服透頂的時候。他從堆草料的頂棚上爬下來。貝尼已經擠完了。他們一起回到屋裏。晚餐已經擺在桌子上了。雖然只有酸牛和玉米麪包,但已足夠他們吃的了。

巴克斯特媽媽説;“你們兩個傢伙出去,最好能設法搞些野味回來。”貝尼點點頭。

“為此,我特地帶了槍。”他們向西出發。太陽還掛在樹梢上。已經好幾天沒有下雨了,可是現在北方和西方,積雲堆得低低的。一片鐵灰正從東方和甫方,朝那閃耀着光輝的西方天空蔓延過去。

貝尼説:“今天下一場透雨,我們就有玉米可收了。”一路上沒有一絲風。空氣像是一條厚厚的棉被覆蓋在路上。在裘弟看來,那是些只要他奮力往上一跳,就可以推開的什麼東西。沙地燙着他那生着老繭的光腳板。列潑和裘利亞低着頭,垂着尾巴,無打采地走着,它們的舌頭也從那張開的兩顎中拖了下來。在久旱的鬆土中追尋豬的足跡是困難的。在這裏,貝尼的目光比裘利亞的嗅覺還鋭。豬在黑橡林中覓過食,又穿過荒廢的墾地,然後折回草原去。在那裏,它們可以掘到百合,也可以在那些水潭的清涼池水中攪着污泥打滾。可是當附近有食物時,它們是不會走得這樣遠的。眼下正是青黃不接的季節。還沒有橡實、松果和山核桃,除非能夠深深地掘到去年那層落葉的下面去。扇棕櫚的漿果即使對不擇口味的豬來説,也還嫌太青了。離開巴克斯特島地三哩路,貝尼蹲下去察看足跡。他撿起一粒玉米放到手掌上,然後指着一匹馬的蹄印。

“他們在引誘那幾頭豬哩。”他説。

來,臉上神嚴肅。裘弟焦急地看着他。

“那麼,孩子,我們只得跟過去了。”

“跟到福列斯特家去嗎?”

“跟到豬在的地方去。也許我們能在人家的畜欄裏找到它們。”那鋸齒形的足跡,顯示了豬在吃散落在地上的玉米粒時前後移動的情形。

貝尼説“我能理解福列斯特兄弟為什麼要打奧利佛,我也能理解他們打你我的緣故。但是我死也不明白,他們怎麼會這樣的無情和卑鄙。”前面四分之一哩的地方,設下了一個陋的捕豬機關。活門已彈上了,但欄內現在卻是空的。那是用沒有削光的小樹做的。另外一株彎曲的小樹上曾放過誘餌,在豬擠進去後就把活門彈上了。

“這些氓一定在附近守候着,”貝尼説“這樣的畜欄用來關一隻豬是關不了多久的。”一輛大車曾在沙地上轉了一圈停在那畜欄的右邊。車轍通向一條朝福列斯特島地去的模糊的叢莽中的路徑。

貝尼説:“好了,孩子,這就是我們要走的路。”太陽已接近地平線。秋雲像雪白松軟的圓球,染上了紅和黃的夕照。南面一片昏暗,就象槍藥的煙霧一般。一股寒風掠過叢莽又消失了,像是有一個巨大的怪物吹了一口冷氣,然後從旁邊掠過。裘弟打了個寒噤,對那隨之而來的熱空氣更覺謝。一條野葡萄藤橫在有着淺淺的車轍的路中央。貝尼俯身去拉開它。

他説:“當前面有困難在等你的時候,你最好敢於身上前去面對着它。”突然,一條響尾蛇毫無聲息的在葡萄藤下咬了他。裘弟只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一閃,比飛燕還要迅捷,比熊爪的一擊還要準確。他看見他爸爸在那響尾蛇的打擊下,蹣跚而退。緊接着,又聽到他爸爸大叫一聲。他也想退回去,而且想用所有的力量喊出聲來。但他只是呆呆地釘在沙地上,一聲也發不出來。這好像是閃電的一擊,而不是一條響尾蛇。這好像是樹枝折斷,又像是鳥飛,又像是野兔一閃而過…

貝尼高喊:“退回去!拉住狗!”那聲音使他動彈起來。他退回去,抓牢獵狗頸項上的皮。只見那斑紋的影子,抬起了它扁平的頭,約有膝蓋高。那蛇頭跟着他父親緩慢的動作向兩邊搖晃。他聽到那蛇尾響環的格格聲。狗也聽到了。它們嗅出了氣味,渾身的都聳立起來。老裘利亞悲鳴着,掙他的掌握,轉身偷偷地溜到後面,它的長尾巴也夾到了後腿之間。列潑用後腿站起來狂吠。

像做夢一般,貝尼慢慢地退回來。那蛇尾的響環又響了。那不是響環在響——那一定是知了在嘶鳴,那一定是樹蛙在喧嚷。貝尼把他的槍舉到肩頭開了火。裘弟戰慄了。那響尾蛇來回盤曲,在痛苦中扭絞,頭部鑽入到沙土中去。一陣痙攣掠過了那蛇整個肥厚的身軀,那蛇尾的響環微弱地捲旋幾下,就不動了。那蛇緊蜷着的一盤,像退卻的水一般慢慢地旋鬆開來。貝尼轉身注視着他的兒子。

他説:“它咬中了我。”他舉起他的右臂一看,不由得目瞪口呆。他乾燥的嘴顫動着,齜出了牙齒。他的喉嚨也哽了。他呆呆地看着臂裏的兩個小孔,每個小孔裏都有一滴鮮血滲透出來。

他説:“這是一條很大的響尾蛇。”裘弟鬆開列潑。那狗跑到死蛇那兒猛吠,向它進攻,最後用足掌去搗動那蜷曲的屍體。列潑靜了下來,又在沙地上面亂嗅。貝尼抬起頭,不再凝視。他的臉變得像山核桃木一般灰。

他説:“老死神要接我回去了。”他舐舐嘴,迅速地轉過身去,開始穿過叢莽,向自家墾地的方向行進。路是平坦的,因而可以縮短回家的時間,但他只是盲目地取直線向家中走去。他自己開着路,穿過了矮矮的叢莽橡樹、光滑冬青、叢莽扇棕櫚。裘弟上氣不接下氣地跟在後面。他的心跳得這樣厲害,以至他不知道自己正往哪兒去。他只是跟隨他爸爸穿過低矮植物時發出的折裂聲前進。忽然,密林終止了。一小片長得較高的橡樹圍成了一塊濃蔭遮蔽的林中空地。在那兒默默地走着,有一種奇妙的覺。

貝尼忽然停下來。前面一陣騷動。一頭母鹿跳了起來。貝尼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呼彷彿也由於某種原因而變得輕鬆些。他舉起獵槍,瞄準了它的頭部。裘弟心中一驚,以為他爸爸瘋了。現在可不是停下來打獵的時候。貝尼發了。那母鹿翻了個跟斗跌倒在沙地上,蹬了幾下腿就不動了。貝尼跑向它,從刀鞘內出他的獵刀。現在裘弟覺得他的爸爸真的瘋了。貝尼不去割鹿的咽喉,反而用刀入它肚子亂割。他把鹿屍來了個大開膛,那心臟還在噗噗跳動。貝尼又亂割幾下取出肝來。他一面跪下來,一面將刀換到左手。他捲起他右臂上的袖子,重新注視着那兩個小孔。它們現在已閉合起來。前臂腫脹得發黑。汗珠從他的額上滲出來。他迅速將刀尖刺入傷口。一股黑血湧了出來,他把那温暖的鹿肝壓到刀口上去。

他癔啞地説:“我能到它在…”他壓得更緊。他把肝拿下來一看,它已經變成了有毒的綠。他將它翻過來,把新鮮的一面再壓上刀口。

他説:“從心上再割一塊給我。”裘弟從麻木中跳起來。他摸到獵刀,割下一塊心。

貝尼説:“再割一塊。”他一塊又一塊地換着貼。

他説:“給我那把刀。”他在他手臂原有創口往上一些,那烏黑腫脹得最厲害的地方,又割了一刀。裘弟喊了起來:“爸!你會光血死去的!”

““我寧可光血死去,也要比腫脹來得好。我看到過一個人死於…”他臉上汗如雨下。

“痛得厲害嗎,爸?”

“就像有一把灼熱的刀子刺到肩上一樣。”最後,當他拿開那貼上去的片後,它不再呈綠了。那温暖的有生氣的母鹿的體在死亡中漸漸僵硬。他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