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愛情就是卡夫卡的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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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你知道,印尼咖啡本身略帶糖漿味,酸度極其好。我在裏面加入新鮮牛與清涼的薄荷,做成一種新款,沒想到這種口味在水粉畫華爾茲立即走紅。我又嘗試了另外的創意,在昂貴的康那咖啡裏兑一點紅酒,並且取了一個搔首姿的名字,叫做紅。一經推出,男客們的點擊率直線颮升。在內地開咖啡館是這樣的,不會耍噱頭的話,你就去死吧。
做咖啡和做記者都不是太困難,但做人家的老婆確實是一個很糟糕的兼職。我不大去芙蓉,除非是想洗木桶澡的時候。林梧榆自然也不必再像開初那樣隨時請假、調用公車,如火箭一般衝向他的獵物。現在他同樣不急於見我,除非是飢渴的時候。呵不,他仍然不是魯的男人,在牀第之間他始終是温柔和靜默的,像一隻巨大、無聲的器官。
我照舊住在我的小公寓裏,做自得其樂的土資,做一杯卡布其諾咖啡,買一些成都特的串串香來吃。我不大講究規矩什麼的,沒有必要。自然我也閲讀,近來我買了全套的卡夫卡。那本殘缺的《城堡》讀來着實有些費神,我平均每晚讀三頁,結果無一例外,我總是東搖西晃地打起瞌睡來。
k為了請求政府批准他在城堡外的村莊安家落户,冒充土地測量員,在村子裏的客棧住下。但這個倒黴的傢伙本無法順利進入城堡。城堡周圍密佈着無數道路,然而就像宮一樣,它們在接近城堡時迅速地轉一個彎,朝向另外的地方。
基本就是那樣,情節很簡單,我打着呵欠,看着k張皇地尋求接近城堡的機會——勾引某位官員的婦情,給學校當雜工等等,可這一切都是徒勞的。我們似乎可以發現這樣一個荒誕離奇的悖論,k越努力,離他的目標越遠,而這不幸究竟來自何處,他竟無從知曉。
k和大部分人相似,有着狡猾的、同時又是悲觀而且憂鬱的靈魂,他讓我覺到宿命之不可抗拒。我讀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書就放在我的牀頭。有一天,林梧榆急迫地壓到我的身上來,我的手一抖,震落了那本書,它搖搖墜地撐持了一會,然後,就在林梧榆釋放自己的那一剎那,它掉了下來,準確地擊中了林梧榆的腦袋。
我憋不住自己,笑出聲來。我知道,做愛的時候發出笑聲是極其不禮貌的,既不道德,也不專業,等同於笑場什麼的。但我失去控制,笑得全身痙攣。林梧榆先是受到驚嚇,繼而惱怒,翻出打火機,一言不發地拎起那本書,點燃它,並且將黑碎屑拋入水馬桶,嘩啦啦全數沖走。
事後林梧榆有整整一個月沒辦法完整地做愛,在最後的片刻,他總是渾身緊張,而後就不得不鳴金收鼓。這倒算不得荒謬,真正的奇觀景象是,我到書店重新購置了十來本《城堡》,當着林梧榆的面一一燒掉,沖毀,他一動不動地望着水中旋轉的城堡的屍骸,突然間,他使勁抱住我。我們在狹小的洗手間裏做了一次。他什麼都行了。呵呵。
頭兒親自為一間大型百貨公司的老總做了一次訪談,得了一疊購物券,送了幾張給我。我領了林梧榆一道去轉悠,替他買了幾百塊錢的內衣。你無法想象,林梧榆的貼身行頭不僅採用最爛漫的花棉布,而且是他老媽幫他縫製的,無比幼稚。因此當我掉他的外套時,總有點犯罪,好象在猥褻男童。我促狹地問過他:"喂,你媽媽怎麼給你量尺寸?"他笑着打我的頭。
我們坐電梯到女裝部,我看中一今季免費的白帶穗子的帶,配搭我的低牛仔褲是不錯的。但林梧榆極力反對,他説那像農村裏披麻帶孝用的帶子。售貨小姐掩着嘴笑。我啼笑皆非,兀自買下來。跟着又選了件式樣簡單的白絲質襯衫,因牌子的緣故,非常昂貴。看得林梧榆很是痛。
"一件襯衫一千多,你知不知道,一台電視才那個價。"
"但我不可能穿着電視出門。"我不屑地斜睨他一眼。這種男人,我呸。
在淑女屋,我試一條藍泡泡袖的公主裙,美是很美,但小女孩子味十足,不適合我的年紀。一位20餘歲的女孩試了同樣的一款,站在穿衣鏡前,牽起裙角,輕輕轉身,她的男伴微笑起來,掏出信用卡。換了隔壁的寶姿,再次遇見他們,女孩子選了一條純白連身裙,長僅及膝,出一雙光潤的小腿。她的男伴微微頷首,本不問價格,直接刷卡。
我不由得留意他們。那男人怕已年過半百,但氣質非常洋派,衣飾名貴,講純正的粵語,相貌看上去很舒服。女孩子緻漂亮,洋娃娃似的,一雙眼睛冰雪聰明。他們並不在公眾場合親熱,然而有什麼地方卻是不對的,女孩子絕對不是養尊處優的富家女,她沒有那種泰然自若、甚至略含厭倦的神情,她很亢奮,眼神不斷逡巡那些華服,帶着輕微的貪婪,像一頭餓極了的、卻又竭力掩飾自己慾望的幼獸。顯然的,她是一名錦衣夜行的小。不同的是,儘管她很年輕,但她不是洛麗塔,她知道自己要什麼。
我們沿途兜轉過去,不住地碰見他們,女孩子每試一件衣服,男人都慷慨地買下來,手臂挽着大堆紙袋,全是名牌,從紀梵希到ck,令人側目。我和林梧榆漫無目的地閒逛,我買了一罐金防曬霜,林梧榆不得不死撐面子,送我一隻佐丹奴的手袋。呵,忘了告訴你,我並沒有接掌林梧榆的財政,我們aa制。
路過停車場,我們再次看見那對情人,男人果真闊氣,駕駛一部benz開蓬跑車,徐徐駛離,他用一隻手氣閒神定地掌着方向盤,另一隻手搭在女孩子肩膀上。老天,在擁擠的市區裏開一部昂貴的跑車,那是重量級的奢侈了。林梧榆瞠目結舌地看着他們,半晌才狠狠吐出一個字眼:"雞!"
"別那麼正點,"我着實被他義憤填膺的模樣逗笑了,拍拍他的臉,我説:"這價錢已經很厚道,想想看,不是每個女人都有資格搭奔馳,哪怕是順風車。"聞言林梧榆瞪大眼睛,故意誇張地湊近我,像個近視眼似的,在我臉上仔細看來看去。
"老婆,"他擁住我的肩膀,"你的道德到哪裏去了?"
"別叫我老婆。"我掙他。這是一個烏鴉般的詞語,它預示着某種形態的家庭生活,其核心人物將是一位穿着大花褲叉、滿肚肥的男人和一位燙了雞窩頭、手指盡是油膩的女人,他們分別叫做老公和老婆。多麼恐怖,太平盛世的地獄也就不過如此了。
林梧榆是不懂得的,我要的男人絕非他那樣的類型。真正的男人應該能夠跑一次馬拉松、造一所房子、寫一本書、欣賞優秀的音樂和在太空中飛行。林梧榆做不到,他姿質缺乏。
我趕去採訪了一宗車禍,寫一則600字的小稿子,甩給老編,算是手,午後3點回公寓睡覺,睡得昏天黑,連夢都沒做。每逢深我都有短暫的怠工現象,很正常,有人生癬,有人發騷,我不過是犯犯困罷了,小兒科,沒什麼大礙。
臨近傍晚我被林梧榆叫醒,他專程來接我去吃飯。我睡眼惺忪,一腳深一腳淺地跟着他,他招手叫的士,車子開到我不太悉的一家餐廳,地點比較偏僻,在三環路外,面積很大,室內鋪着青石板的甬道,做了假山池魚,一些清潤的植株散佈其間,走近看,原來那是茶樹。
幾個我不認識的男人已經等在那兒。林梧榆逐一給我介紹,全是芙蓉國税局的頭頭腦腦,他們朗聲笑着,與我握手寒暄。告訴你,官場裏的政客們個個有表演天分,將就湊湊,就是一個草台班子。引座小姐過來領我們入席,這裏的女服務生穿着硬邦邦的旗袍,身體像薄薄的紙片,妝化得很濃,臉白如光燈管,可以去演血鬼。
林梧榆與國税局的一個胖子關係很鐵的樣子,相互執手,撫拍着肩膊,臉貼得很近,邊走邊旁若無人地竊竊私語。坐定下來我才知道那胖子是正職,今晚的老大。他當仁不讓地坐上首,林梧榆在他旁邊,推心置腹地低聲談,親密得有恃無恐。
瞌睡蟲們圍着我嚶嚶嗡嗡地哼唧,我完全集中不了神。我身邊是一個戴眼鏡的大嘴女人,殷勤地跟我説話,誇獎我的衣服很美麗,誇獎林梧榆很出。我敷衍地朝她微笑。這女人的嘴巴讓我想起鱷魚。
幸而菜很快就上來,這裏的特是以茶入菜,的茶尖拌上銀耳是一道,大張的茶葉切成細絲滾油一炸,是另外一道,當然還有泡椒香茶魷魚、銀芽炒臘一類的。有一款茶葉雞丁,烹飪手法很特別,湯汁裏有幼茶、番茄、葱白、鮮筍片,味道非常清醇,我忍不住多吃一點。
他們喝起酒來,你知道的,他們這種人,都是推杯換盞的應酬高手,一杯酒,搭上一籮筐虛情假意的廢話。先是逐一向我和林梧榆敬酒,然後起身集體敬,跟着又是單獨與林梧榆乾杯,隔一會,胖子帶頭跟我碰杯,轉風車似的,一刻不得安靜,比花樣滑冰還叫人眼花繚亂。我最煩就是這些。
"蘇畫,你敬敬老闆。"林梧榆提醒我。他稱胖子是老闆。你知道,領導也叫老闆,他們喜歡這稱謂,市場化、市民化,淡化某些東西。
我喝新茶,但我必須做得周到些,我叫服務生取一隻小酒杯,斟了白酒,握着酒瓶,走到胖子身邊,把他的杯子也斟滿。我用白酒敬他,這是禮節。
"局座,我經常聽林梧榆提起您,他對您的能力和人品極為欽佩,今天有幸當面聆聽您的教誨,我深榮幸,"我假惺惺地説,"這杯酒,是表達我對您的敬意,謝您對林梧榆的關心與栽培。"我幹了那杯酒,酒味醇濃,但我很淑女地假意皺皺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