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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棲遲古洞半夜得奇珍軫念良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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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兒忙往大石榻前摸着火石紙頭,點燃了一松柴。往那白影處一照,依然是一面壁,只那有白影處,有一個長圓形的細圈。壁是灰白的,獨那裏石温潤,白膩如玉,彷彿用一塊玉石嵌進去似的。拿劍尖一敲,音聲也與別處不同。元兒一時動了童心,想將那塊玉石取出看看。叵耐玉石的周圍與石相接處,只有一圈線細的縫,劍尖都伸不進去。便去取了一燭來點上,放在地下,將劍往石旁石試刺了兩刺,劍本鋒利,石落如粉,那玉卻是其堅異常,連裂紋都沒有。想起甄濟曾説劍是家傳,能斷玉切鐵,越猜是塊好玉無疑。再往石縫一看,已顯出嵌放痕跡。便用劍尖照那長圓圈周圍刺了一陣,刺成了比手指還寬,深有寸許的縫隙。

剛住了手,甄濟已經驚醒,見元兒點起蠟燭,伏身地上,便問在作什麼。元兒已放下劍,將兩手伸入縫中,捏住那塊玉石的外面一頭,隨口剛答得一聲:“大哥快起來。”兩手用足力量往外一拉,隨着沙之聲,那玉竟整個從壁中滑出。捧起一看,競是一塊長形扁圓的白玉,映在元兒臉上,閃閃放光。

甄濟連忙跳起,將燭取在手內一照,見那玉長有一尺七八,圍有五六寸寬厚,一頭平扁,一頭略尖,形如半截斷玉簪。通體沒有微暇,只當中齊整整有一絲裂縫,像是兩半接之處。元兒便請甄濟將燭放在榻上,一人握定一頭,用力一扯,立時分成兩截。

元兒猛一眼看到自己拿的這未一頭,中間着兩柄劍形之物。連忙取出一看,果然是一鞘雙柄,長有一尺二三寸的兩口寶劍,劍鞘非金非石,形式古樸。喜得元兒心裏怦怦直跳。

元兒再將劍柄捏定,往外一拔,鏘的一聲,立時室中打了一道電閃。銀光照處,滿生輝,一口寒芒目,冷氣森人的寶劍,已然到了手內。只喜得元兒心花怒放。隨着,劍上發出來的光華,在室中亂亂閃。同時甄濟也在元兒手內,將另一口拔出。這一柄劍光竟是青的,照得人鬚眉皆碧。心中大喜。

二人連話都説不出口,互相替把玩,俱都愛不忍釋。又各將那藏劍的兩截玉石細看。甄濟拿的那一截,空無一物。元兒所持半截,裏面還有一片長方形小玉佩,上面刻有幾行八分小字。就劍光一照,乃是“聚螢鑄雪,寒光耀目。寶之寶之,元為有德”四句銘語。另有“大明崇楨三年正月穀旦,青城七靈脩士天殘子將遊玄都,留贈有緣人”一行十餘字。書法古茂淵淳,像是用刀在玉石上寫的一般。那兩口劍柄上,也分刻着“聚螢”、“鑄雪”四字。

二人把玩了一會,元兒忽然笑着説道:“大哥,我的一口寶劍太不中用,那刺虎,只一下,就斷了。正愁沒兵器用,如今難得尋見這麼好的兩口寶劍,就給了我吧。”甄濟聞言,略頓了頓,答道:“這劍本是你尋着的,又是一鞘雙劍,分拆不開,當然歸你才對。夭時想已不早,我們搬開石牀,出看看天,做完吃的再説。我想那玉牌上所刻的天殘子,必是一個世外高人,仙俠之。既留有這一對寶劍,説不定還有別的寶物在這內。索再細找它一找,如再有仙緣遇合,豈不更妙?”元兒聞言,越發興高采烈,當下將劍還鞘,佩在身旁。同將石牀移開,因為還想細尋有無別的寶物,也不移還原處。匆匆出一看,天才剛亮不久,凡耽擱,那虎所剩無多。二人把它洗淨,加些鹹菜煮之後,甄濟去取鍋魁來泡時,忽然發現食糧除兩包糖食外,只夠一之用。外天仍是連陰不開,崖下山洪依然未退。別的事小,這食糧一絕,附近一帶連個野兔都沒有,如何是好?見元兒坐在灶旁,只管把玩那兩口寶劍,拔出來,進去,滿臉盡是笑容。聽説食糧將絕,也只隨口應了一聲,好似沒有放在心上。甄濟不由暗自嘆了口氣。

甄濟先將鍋魁拆散,下在鍋內,然後説道:“元弟,我們食糧將盡,來可難了。

雖説還有些生臘巴,前路尚還遼遠。這水一直不退,雨還時常在下。吃完了飯,我們須及早打個主意才好呢。”元兒仰首答道:“飯後我們先將這兩間石室細細搜它一下。

今早有霧無雨,到了午後,也許太陽出來。山頂雲霧一開,我們便出去尋找野獸。只要打着一隻鹿兒,便夠吃好幾天的。我不信這麼大一座山峯,連一點野東西都沒有?”甄濟道:“你自幼在家中,少在山野中行走,哪裏知道野獸這東西,有起來,便一羣一堆,多得很;沒有起來,且難遇見呢。我們這幾,除了山頂因為有云未得上去,餘下哪裏沒有走到?這裏都被水圍住,幾曾見過一個獸蹄鳥跡?你總説天無絕人之路,可如此終非善法。少時雲霧如少一些,我們的生機也只限定在上半截山頂了。”説罷,各自吃飽,除蠟燭外,又點起兩支火把,先將內外兩間石室細細搜尋了一個遍,什麼也未尋到。甄濟固是滿懷失望,無兒也黨歉然。只得一同出,見光雖已出來,山頂上雲霧不但未退,反倒降低。到了山,元兒方説上去不成。甄濟道:“我想難得今天晴,這雲倒低了起來,説不定雲一降低,上面反倒是清明的。這半截山路,已然走過幾遍,我還記得,如今到這地步,只好穿雲而上。估計過了那段走過的路程,上面雲霧如還密時,那我們再留神退將下來,也不妨事。”元兒聞言,拍手稱善。

當下二人便各將寶劍拔出,甄濟又削了一竹竿探路,從雲霧中往山頂走了上去。

二人拿着兵刃,原為防備蟲蛇暗中侵襲,誰知才一走入雲霧之中,猛見元兒手上劍光照處,竟能辨出眼前路徑。甄濟便將自己寶劍還鞘,將元兒另一口劍要了過來,憑着這一青一白照路前進。

越往上雲霧越稀,頃刻之間,居然走出雲外。眼望上面,雖然險峻,竟是一片清明,山花如笑,嵐光似染,還未到達山頂,已覺秀潤清腴,氣朗天清,把連遭逢陰霾之氣為之一法。只是鳥類絕跡,依然見不着一點影子。及至到了山頂上一看,這山竟是一個狹長的孤嶺,周圍約有二十餘里,四外俱被白雲攔截斷,看不見下面景物。

二人終不死心,便順着山脊往前尋找。走有四五里,忽見嶺脊下面雲煙聚散中,隱現一座峯頭。峯頂高與嶺齊,近峯處,三面凌空筆立,一面與嶺相連,有半里路長寬一道斜坡。坡上青草蒙茸,雖在深秋,甚是豐肥。二人行近峯前,正對着那峯觀望。元兒忽然一眼看到豐草之中似有個白的東西在那裏閃動。定睛一看,正是一隻白免,便和甄濟説了。甄濟聞言便道:“此山既有生物,決不只一個兩個,我們切莫驚跑了它。”當下二人便輕腳輕手,分頭掩了過去。

元兒走的是正面,甄濟卻是繞走到了峯上,再返身來堵。元兒先到,離那白兔只有丈許遠近。那兔原是野生,從沒見過生人,先並不知害怕。睜着一雙紅眼,依然嚼吃青草,也未逃避;原可手到擒來。偏偏元兒急,見那兔甚馴,兩腳一使勁,便向那兔撲去,忘了手中的劍未曾還鞘。捉時又想生擒,落地時節微一遲疑,那兔被劍上光華映着光一閃,吃了一驚,迴轉身便往峯上逃去。元兒一手捉空,連忙跟蹤追趕。頭正遇甄濟對面堵來,伸手便捉。那兔兩面受敵,走投無路,倏地橫身往懸崖下面縱去。這時崖下的雲忽然散去。二人趕到崖前一看,崖壁如削,不下百十丈,崖滿生藤蔓,下臨洪波。那兔正落在離崖數丈高下的一盤藤上,上下不得,不住口地悲嗚。

依了元兒,原想舍了那兔,另外尋找。甄濟卻説:“這是個彩頭,捉了回去,也好換口味。”説時便想援藤下去擒捉。元兒因見那兔陷身藤上,不住悲嗚,不但沒有殺害之心,反動了惻隱之意。這幾天工夫,已看出甄濟脾氣,知他下去,那兔必難活命,勸説也是無效。打算自己下去,將那兔擒了上來,然後假作失手,再將它放走。便和甄濟説了,將劍還鞘,兩手援藤而下。身還未到藤上,便見那兔悲鳴跳躍,在那盤藤上亂竄,元兒越加心中不忍。剛一落腳,那兔又順着藤往下縱去。元兒覺着腳踏實地,定睛一看,存身之處乃是一塊大約半畝的崖石,藤蘿虯結,苔薛叢生。方以為那兔墜入崖下洪波,必難活命,耳邊忽聞兔鳴。將身蹲下,手扳藤蔓探頭往下細看。只見離石丈許高下,也有一塊突出的磐石,比上面這塊石頭還要大些。那兔好似受了傷,正在且爬且叫。

元兒心想:“這樣崖間的兩塊危石,那兔墜在那裏,上下都難,豈不活活餓死?”一看身側有一如人臂的古藤,髮之處正在下面石縫之中,便援着那藤縋了下去。

見石壁上藤蔓盤生,中間現有一個。再找那兔,已然不見,猜是逃入內。他安心將那兔救走,便拔出寶劍,往中走進。那又深又大。元兒沒走幾步,忽聽甄濟在上面高聲呼喚。回身時,猛見角黑影裏有一發光的東西。拾起來一看,正是那在百丈坪斬蟆獅以前看見火眼仙猿司明用來打桃的暗器,不但形式一樣,還有司家的獨門暗記。

心中奇怪,忙喊:“大哥,快下來,看看這個東西。”甄濟在上答道:“那兔既然跑掉,元弟就上來吧,只管在下面留連則甚?”元兒便將下面危石之上有一,在裏面拾着司明飛弩之事説了。

甄濟聞説,便叫元兒稍候一會。先從上面拾了一些幹樹枝擲了下去,然後也學元兒的樣,援藤縋落。要過元兒所拾的暗器仔細一看,便道:“這東西一點鐵鏽都無,分明遺留不久。外面危壁如削,藤蔓叢生,上下俱有怪石遮掩,不到近前,人不能見,來此的人,決非無因飛至。我們人山以來,一連這麼多子,總是悶在鼓裏亂走。如今又被水困住,説不定誤打誤撞,成了巧遇,也許這裏就離他們住處不遠了呢。”元兒連贊有理。

這一來,平空有了指望,好似山窮水盡之際,忽遇柳晴花明,俱都心中大喜,哪裏還顧得到那兔死活。一路端詳地勢,決定先往中一探,走不通時,再往附近一帶尋找。

兩人將折來的樹枝點燃,用一手拿着,另一手拿着寶劍,往中走去。裏面石路倒還平坦,只不時聞見腥味和大鳥身上落下來的羽。走到十來丈深處,忽聽呼呼風聲,火光影裏,似有一團大有車輪的黑影從對面撲來。甄濟一見不好,忙喊:“元弟留神!”那團黑影已從元兒頭頂上飛過。只聽呱的一聲怪嘯,直往外飛去。二人手中火把已被那東西帶起的一陣怪風撲滅。元兒方説那東西飛臨頭上,被自己手起一劍,彷彿砍落了一樣東西,正在點火觀察時,忽聽的深處怪風又起,黑影裏似有兩點火星隨風又至。二人不敢怠慢,只得用劍在頭上亂揮亂舞。眨眼之間,那東西二次又從二人頭上飛過,劍光照處,似是一隻大烏。

待了一會,不見動靜,這才打了火石,點燃樹枝一照。那頭一個被元兒砍落的,乃是尺多長半隻鳥腳,爪長七八寸,如人指,其堅如鐵。拿在石上一擊,立成粉碎。

幸而寶劍鋒利,閃避又急,否則人如被它抓上,怕不穿透骨。二人見了俱都駭然,越發不敢大意。

又往前走有四五丈遠近,才見壁側面有一個丈許寬的凹處,鳥獸皮堆積,厚有尺許,知是怪鳥的巢。甄濟因中已有這種絕大怪鳥潛伏,便知定然無人通過。司明的暗器也決非自己遺失,想是用它打那怪烏,從遠處帶來,不由有些失望。前進無益,主張回去,在附近一帶尋找。元兒因百丈坪兩處來去相通,以為這裏也是如此,不肯死心,還要看個水落石出。甄濟強他不過,只得一同前進。走沒幾步,前面便有無數鍾,上下叢生,礙頭礙腳,越前進越密,後來宛如屏障,擋住去路。元兒便用劍一路亂砍,雖然隨手而折,可是去了一層又一層,正不知多厚多深。這才相信這亙古以來無人通行。又經不住甄濟再三勸阻,只得出,往回路走。

剛一出,便見一條尺許白影往上升起。定睛一看,正是適才追的那隻兔子。心想:“適才見它已然跌傷,走起來那樣費勁,怎麼一會工夫,丈多高的危崖,竟能縱了上去?”正在尋思,忽見在縫隙的藤蔓中有一片半開荷葉,心中生着三朵從沒見過的野花,顏硃紅。有兩朵花心上各生着一粒碧綠的蓮子,紅綠相映,鮮豔奪目。因為忙着上去探尋司明的下落,也未告訴甄濟,略過一過目,便援藤而上。

這時天已不早,二人將周圍附近全都找遍,也沒見一絲跡兆。眼看落銜山,瞑四合,只得迴轉延蠢,準備明一早再來。且喜飛霧早已收盡,天氣晴朗;雖未尋見司明,總算有了一線指望。回吃完一餐,乘着月,又在外夕佳巖上,商量明探尋的步數,互相拿着那隻鳥爪把玩了一回,也未看出那怪鳥的來歷。直坐到將近半夜,方行回安眠。

一早起來,出一看,崖前水勢雖然未退,天氣卻甚晴朗,山頂上連一點雲霧都沒有。秋陽照耀,曳紫索青,像用顏染了一般,實是風清氣,景物宜人。二人見天好,心中一喜,也無暇瀏覽山,匆匆了點吃的,便往山頂上跑。

這一之間,差不多尋找了好幾處地方,巖、澗河。山巒、幽谷尋遍,除昨拾的那件暗器外,終沒找出一點的痕跡。直到下午,又繞回昨追兔所在。甄濟料定昨所拾暗器是司明用它打鳥,被鳥帶來的,人絕不在近處,苦尋無用。元兒道:“這山頂地方,我們還未走完,豈能斷定就絕望呢?水不退,我們左右離不了此山,無路可走,閒着也是閒着,碰巧尋出點因由,豈不是好?”甄濟因今又是失望,不但人,索連昨所見白兔都沒有影,糧食將完,不由又急又煩。元兒本還想到下面中一探,見甄濟悶悶不樂,只得回去。

由此一連四五,天氣都異常晴美,只是水未退。二人的食糧雖經再三搏節,也只剩了一小塊生臘和一包糖食了。眼看無法,甄濟見下洪波中時起水泡,彷彿有魚,猛想起了條生路,只苦幹沒有釣具。便削了一木叉,折了兩竹竿。從包袱繩上下兩麻來,成了線。又把元兒的針要來,用火烤了彎,做了鈎子。去往崖邊垂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