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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赤手屠千犀大雪迷茫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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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早起身,虎王見口天光甚是明亮,又無積雪堆壓。康、連二猱俱不在側。心想:“昨晚那麼大雪,難道才隔一夜就住了麼?”連忙爬起,跑出去一看,雪並未住,只比昨晚小些,滿天空玉屑紛飛,仍然下個不住。康、連二猱各持一新折樹枝綁紮成的長答帚,正在打掃崖頂積雪。再看別的地方,雪已積有七八尺厚。一眼望出去,山原林木,到處都是玉砌瓊凝,宛如銀裝世界的一般,不大喜。因那條上下崖的山道也被康、連二猱將積雪掃盡,虎王貪看雪景,喝住二猱,留雪好玩,不許再掃。

二猱齊聲説:“昨晚因聽遠近樹木壓折之聲,我們和黑虎起身查看,外雪勢稍止,積雪業將口堵住了一半。知道這雪不是暫時可停,還要積厚得多,北風一緊,立時成冰凍合。休説不能遠出,人獸全要被閉中,除俟開山,連出都不成了。況且下面崖凹的豹圈中還有上千野豹,也須預為準備。因此由我們先取山寨中帶來鐵鏟將雪鏟到崖下,將口處先行打通。又紮了兩把大管帚,將崖上餘雪掃盡。黑虎縱向崖下,與豹王率領羣豹,將豹圈通向崖前一片平地上的積雪,趁着新雪松浮,連拱帶扒,齊向四外推去。餘下散雪等我們收拾完了上面,下來再掃。到黎明,仗着豹多,又有神獸相助,居然將崖前的雪扒盡,現出一個大圓場。雪又下了起來,我們又覆上崖持帚去掃。”虎王方知就裏,只得任之。看二猱運帚如飛,隨積隨帚,毫不停歇,笑罵道:“你兩個呆東西,這般掃,掃到幾時才完?雪又不大,白費這氣力則甚?等它厚了再掃多好。

今天很冷,火池中火也滅了,還不給我將火點燃做東西吃去。”二猱淘氣,本是掃着好玩,聞言丟下帚,往中便跑。黑虎在崖下聽見虎王説話,縱將上來。虎王將它身上未化盡的殘雪拂去,抱着親熱了一陣。問起昨晚未收藏完的山糧,知己督飭羣豹分別藏入崖凹以內。人、虎一同人,等康、連生好了火,胡亂做些吃的下肚。二次犒勞虎、猱和羣豹,各憑所喜,又飽餐了一頓。因封山時太久,以後計糧授食,不再盡情大嚼了。

吃罷一計算,食糧可告無虞,尚缺柴火。不特人用,雪一轉凍,山中温暖慣了的,豹羣也耐不住那般奇冷。還有虎王喜吃的青稞之類也存得無多。好在黑虎、雙猱俱能踏雪飛馳,少的東西尚可命雙猱遠處去向山人索取。柴火更滿山皆是,按説只要隔取來,在火旁烘乾,即可應用。不過林中樹木多被大雪壓倒埋沒,雪封凍後,採伐不易,不得不早些下手儲存罷了。

虎王尋思一會,還是預先辦為妙。便命雙猱先去採伐樹枝,再往紅神谷向山人索取青稞米穀,留為後之用。雙猱領命,仗着身輕,不怕行遠,留下近崖的林木不採,卻去採那遠處的。這般大雪,豹羣已不能離崖行動,只黑虎一個尚能相助搬運。採到了下午,所得柴火已足月餘之用。虎王見積雪高有丈許,便命虎、猱暫且停了採運,幫同自己打掃崖前新積的雪,等人、獸合力將崖下扒盡,天已然不早。

虎王原意,明再去紅神谷取糧。雙猱因踏雪飛行,甚覺有趣,執意往。虎王知夜行無礙,便依了它們。雙猱空身行走,其疾如飛,這二百里遠近的程途,如照往,至多不過兩個多點時辰便可來回。誰知雙猱這一去,竟是到了半夜還未迴轉,時間比起平差不多多出一倍。雙猱掌平大,最宜滑雪疾駛,身又輕靈。去時見它們甚是高興,眼看兩條金黃影子,在白雪地裏一瀉數十百丈,恍如彈丸之墜斜坡,身影由大而小,晃眼剩一小黑點,一瞥即逝,走得又比平快些。久去不歸,虎王疑心它們又和上次一樣,被甚妖魔怪物困住。大雪阻路,又不能親身前往救援,不着起急來,屢問黑虎,雙猱是否遇險有難,黑虎俱都搖頭。虎王雖知其料事如神,仍然有些疑慮。又待了一會未回,實忍不住,正磨着要騎了黑虎前往尋找,忽聞雙猱長嘯之聲自遠處傳來。黑虎一聽,連忙回嘯了兩聲,縱身下崖,踏雪趕去。虎王聽出雙猱嘯聲是在喚黑虎前往,不似有什麼兇險,心才寬放。只不知何事在途中遲延,喚黑虎前去則甚,意趕往。黑虎已然走遠,勢所不能。

這時雪仍下個不住,天已到寅未卯初。冬夜長,天還未亮,虎王也不知到了什麼時候。心神一安,身子便倦,不覺在牀上睡倒。睡夢中聞得耳畔似聽雙猱呼喚,雜以漢人説話聲。虎王自從隱居山中,從未遇到過一個漢人,聽着奇怪,還疑身在夢中。忙睜開眼一看,火池旁邊蹲伏着五個身穿半蠻半漢裝束的漢人,刀槍器械和鏢矛弩箭之類攤放了一地。俱都凍得身顫氣促,面白如紙,甚是萎憊。只有了個比較強些,一面向着火,一面朝着雙猱輕聲説話打手勢,目光註定自己身上,面帶驚奇之狀。

虎王剛問他們是哪裏來的,那漢人已當先起立,走近身來,朝着虎王深施一禮,説道:“愚下姓方名奎,同了七個同伴來山中行獵。不想昨晚在森林中走了大半夜,好容易跑出,又為大雪所阻,看不出路徑。先還勉強在雪中支持着走,到了天明,有二人失足墜入深溝,葬身雪裏。一人砍了樹枝,做成雪具,往前探路,忽然失蹤不見,遍喊無有迴音,想已身死。同時雪積愈深,大家都力盡疲,食糧俱被先死兩人帶去,不能再走。費了無窮的事,拼命捱到一個山腳底下,掘了一個丈許大的雪坑,聚在裏面忍受飢寒挨命。堪堪殆斃,不想被兄台手下神獸遇到,將我等救來寶山。我等俱在隱賢村居住,離此尚遠。望乞兄台暫假一席之地,略御飢寒。等體力稍復,仍請這三個神獸將我等送回。開山以後,必當重報。”説罷,又作了一個長揖。同來四人,除一個手足凍傷不能行動,只能點首致謝外,餘下三人也跟着掙扎過來行禮相謝。

空谷足音,忽來佳客,風雪荒山,倍增興趣。虎王好生歡喜,立時跳起還禮,止住來人,仍請去至火旁坐下。説道:“我在這裏住了好些年,除山人外,從沒遇見過一個我們的人。你們來了,再好不過。這兩夭兩夜想必又冷又餓了,且先烤一會火,叫身上暖和暖和,我叫它們給你們好野牛來吃。我們前一天就知道有這場大雪,打來了不少野東西,你們吃上幾年都要得。我從小隻不願人婆婆媽媽,一邊吃,一邊説話,天也快亮了,少時吃完,我們再説。”説罷,也不待來人答言,徑命二猱取來肥犀、肥鹿和各樣野味,忙亂着連煮帶烤。頃刻工夫,香佈滿全。方奎等五人看出虎王情豪邁,英雄本,便也不再客套。又正餓極,無暇多言,便分出三個略為復原的人,從旁相助。

虎王益發高興。一會將,取出冷糌粑分與來人,圍火大嚼。賓主飽餐之後,重又説起涉險遇救之事。

原來雙猱奉命取糧,到了紅神谷一看,依山建築的山樓十有九被大雪壓坍,平地上的屋子多半被雪蓋沒。那些山人三停倒有一停因昨晚睡,不是高樓壓坍墜落時壓傷,便整個葬身雪裏。其餘二停連同那些負傷逃出的,全數擁擠到一個大雪中避難。因事先沒有準備,逃時倉猝,衣服、食糧均未取出。加以天氣奇冷,一個個啼飢號寒,愁容滿面,其狀甚慘。幸而山酋較有心計,知道食糧不多,有無不均,必起爭奪,自相殘殺。

一面命眾山民將所有食糧一起出歸公,由他以身作則,公平分配;一面命人持了傢伙,前去發掘存糧衣物。總算苟安一時,沒有紛亂爭擾。山人雖然矯健,畢竟不如豹羣力大,有虎、猱靈獸指揮,易於成事。所居分散,不在一處,不似虎、猱、羣豹只掃扒崖上有限一片地方,積雪深厚,發掘自然艱難。集千百人之力掘了半天,掘得的食物並不甚多。

比較存得多的一個石,又在懸崖峭壁上,平用竹梯上下,被雪壓斷。偏生崖下半截二十多丈又是個斜坡,雪深丈餘,簡直無法上去。

二猱見眾山民分班發掘,正忙得不可開,心想:“他們自家糧食都不夠,哪有餘糧送人?”不由頓生惻隱。便向山酋一比手勢,願意幫他們去取存糧。山酋本因糧少為難,數後便不免自相殘殺,以人為食。見二猱一到,知是來此索糧,又不敢不應,方在心驚。見狀大喜,忙將崖壁上存糧石指給二猱,請它們設法開路。二猱見雪深壁陡,下面還隔有一段,也覺發掘開通不是易事,想上去看看再作計較。和山酋一打手勢,提氣飛行,接連幾縱,便到坡前。二猱上去自然不難,下半截踏雪飛馳,晃眼便到。再一縱,便攀住壁上石,壁虎一般沿壁上升,頃刻即到側,八爪並用,連扒帶抓,將口的餘雪去盡。

二猱入一看,裏面存糧甚多,還堆着不少野藤袋和竹皮細藤編就的兜簍。只須從上拋下,省事得多,心中大喜。先運了兩袋出,向山酋嘯得一聲,數百斤重一大包凌空飛擲下去,把丈餘深雪打成了一個大坑。因落在軟處,糧袋仍是好好的。喜得眾山民歡聲雷動,忙着開出一條通連崖的雪巷,準備運回。不消半個時辰,二猱把糧袋拋盡。

又打手勢,命山酋取來長藤索鈎。由康康縱落,帶了上來,直將那些兜簍縋運完罄。下餘隻剩散糧,懶得再,飛身一躍,到了下面。又幫助將那雪巷開通,直達眾山民存身的口。先後過了一個多時辰,天已入暮,這才向山酋要了兩口袋糧食山果,分攜回去。

雙猱一出谷口,見附近樹林多被厚雪壓倒埋沒。那未倒的,看去都矮了丈許,只剩上半段樹幹,戴着多而且厚的積雪,一株株瓊林玉山也似出雪外。天空雪花仍然飄個不住。猛想起:“昨晚路上所遺紅犀尚有不少,這般大雪,眾山人食糧既缺,食想必艱難,主人屢次向人家索糧,何不在他們缺之際,將這已棄之物從雪中掘起,明再取糧時給他們也帶上三兩隻去?”彼此一商量,想繞道前去看看,原是一番好意,不料後生了許多事故。

方奎等八人原是隱賢莊隱居的一向洗了手的綠林豪傑。此次出外並非真個行獵。只因近兩年來連出了幾樁異事,莊上同道失蹤了好幾個人,俱都下落茫然,屍骨無存,直到前才發現本山有了山人,知道山中蠻野之人專好劫殺漢人,又有用人祭神生食的惡習,奉了莊主之命,帶了隨身的兵刃乾糧,出莊探訪。行至下午,誤入森林,狂躥了一夜,到了天明,方得繞出。無奈歸路已,積雪深厚,又死了三個同伴,力盡神疲。

正在雪中掙命,眼看垂危,恰值雙猱經過,聽到五人呻之聲,趕過去一看,雪窟中擠着五人,俱與主人相貌相似。想道:“前黑虎追尋小虎,也曾見到漢人,後來歸報主人,曾囑如遇這類人,不許隨意傷害,想必對這類人有些喜愛。”不由動了惻隱,想將五人救回崖去。剛往下探頭一跳,還未及打手勢,五人中方奎最是強悍,猶有餘力,一見上面跳落兩個猴形的怪獸,不知來了救星,正當絕糧之際,還以為送上門來的糧食,一鼓勇氣,拔刀便砍。被連連一爪抓住刀刃,奪過去一甩,便已墜落老遠。方奎覺出二猱神力驚人,空手奪刀如同兒戲,不心驚膽戰。崖窟中又施展不開,餘下四個同伴更是氣息僅屬,起動不得,以為無幸。正待閉目等死,忽見怪猴奪刀以後並不抓,只不住口叫爪比。內中一個還用大爪從身背口袋內抓了一大把乾果遞將過來。這才明白它們是特意下來救人,不是惡意,絕處逢生,自然喜出望外。又見雙猱目金光,力大無窮,動作靈巧,幾疑是山神派來相救,連忙拜倒相謝。

雙猱不會人言,全仗爪比。方奎等倒也略明大意,先胡亂吃了些山果,略為充飢,只是奇冷難當。方奎見有那兩大口袋糧食山果,已是喜出望外,並無出困之想。嗣見雙猱不住向他比劃,先不明白,鬧了一會,才知是要人隨它們上去。五人商量:這兩隻異獸如此威猛,看神氣雖不似有甚惡意,畢竟是個異類,此去吉凶究屬難保。況且積雪深厚,人也不能行走。不如和它們商量,只求它們留下那兩袋糧果暫且度命,再作計較。

誰知雙猱自小相隨虎王,雖不會説人話,卻句句都聽得懂。沒等方奎朝它們比説,便止住五人商談,用爪比示:如願隨去,立時可將五人救走,否則那糧食乃有主之物,不能相贈。五人見它們此時已將糧袋的口結好,夾在脅下,作出並不相強,等一回復,它們即行去之勢,不着起慌來。方奎忙止二猱勿行,對四人道:“雪勢如此深厚,還在下個不住,我們手腳業已凍傷,北風一起,走又走不,早晚難免一死。我們行獵多年,不特從沒見過這樣的神獸,還能通曉人言。按它們所比,並非相迫,頗系出於好意。所攜糧果,多半人吃之物。像它們這樣,常人怎製得住?或許本山有甚異人,知我們雪中遇難,差來相救;再不就是山神鑑佑,方才有此奇遇。如不隨行,它們將糧袋一拿走,不凍死也餓死了。命數有定,若是該死,哪裏都一樣。莫如應了,看它們怎生將我五人救將出去。”言還未了,忽聽二猱引吭長嘯,音甚尖鋭悠長。

五人見它們嘯罷,放了糧袋,也不再比畫,略待一會,想系看出五人畏冷之狀,一個縱身上去,採來不少枯枝,敲去上附的殘雪,堆積坑底。方奎會意,幸身旁帶有火種,忙取出來去點。這時天早入夜,風雪甚大,枝多半濕,費了好些事,二猱又從旁相助,才行點燃。有了火,雖然暖和一些,但是濕煙甚濃,嗆人難耐。坑底積雪被火一烘,融化成水,五人全蹲伏在水裏,顧了冷,又顧不了濕。二猱見五人狼狽之狀,引得咧着一張闊嘴,格格怪笑。方奎見它們生火時動作甚,益料必與人類相習。只不知應允了它們,為何不再比畫提走。連問幾次,二猱也沒理他。

過有半個時辰,忽聽遠遠一聲虎嘯,二猱也引吭長嘯相應。五人雖然吃了一驚,因這般大雪,連會武功的人尚且難行,何況於虎。正説虎嘯來得奇怪,不料嘯聲由遠而近,似往坑前跑來。五人才面面相覷,嚇得連氣都不敢出。再看雙猱,卻高興起來,又在坑底嘯了兩聲,意似引虎前來。方奎想了想,把心一橫,向二猱道“這虎是二位神獸喚來的麼?”見二猱剛把頭一點,猛覺坑沿上鼻息咻咻。一抬頭,首先發現的是一團黑影中出兩點比茶杯還大的碧光,正對向自己臉上,不嚇了一跳。強多着膽子定睛一看,乃是一隻比水牛還大的黑虎,那兩點碧光便是虎的雙目。神態之威猛雄壯,竟是畢生未睹。方奎一害怕,往後倒退了幾步,伸手拔刀,刀已失去。忙去拾那火旁堆着的兵器時,手臂被二猱拉住,奇痛如勒。知虎、猱力猛不過,事已至此,只得把吉凶禍福付諸天命,手一緩勁,二猱也已將他放開。

五人中只方奎武藝最高,餘下四人在這負傷凍餒之餘,早嚇了個心驚膽戰,無一敢動。虎、猱也明白五人害怕,先向黑虎對叫一陣,然後迴轉身來朝五人用爪比畫。意思是:如無黑虎相助,眾人便難出險。此去有好地方可供眠食,還有一個和五人生相相同的主人在彼。虎並不傷人,無須害怕。如真不願隨行,仍不相強。五人和二猱先是相對了一陣,已漸明白它們的動作,比畫了一會,俱都會意。又見黑虎蹲伏坑邊,狀頗馴善。

再加天上的雪愈下愈大,不特適生之火被雪壓滅,這一耽擱,坑內積雪又復盈尺,萬不能再延下去,命關頭,時機稍縱即逝。各自寒聲顫氣向二猱問了幾句,與所料比畫意思大致相同。知虎、猱的主人確是人類,大家一橫心,決計仍照前議,隨到那裏,再見機行事。

二猱先令五人將地下散放着的兵器各自帶好,將兩袋糧果綁在一起,橫擔在虎背之上。又夾了方奎,令其騎上虎背,抓緊虎頸皮先行。然後跳落坑底,兩猱各舒長臂,一邊夾起一人,長嘯一聲,衝風破雪而上,追上黑虎,一路連縱帶跑朝前走去。五人在虎背猱脅之下,雪花眼,各不相見,只覺虎、猱在雪面上縱躍急駛,宛如憑虛御空,其行如飛,又輕又快。寒風凜冽,刺面如割,連氣都被閉住透不過來,難受已極。

跑了好一會,正在支持不住,忽然身子隨着虎、猱凌空直上,好似向一個陡崖上縱去。四人被兩猱夾緊還不妨事,方奎因虎背平穩,一路疏忽,如非‮腿雙‬夾緊虎腹,並有一身武功,差點沒從虎背上跌將下來。剛在失聲驚叫,虎、猱腳步忽然放慢,接着雪勢頓止,一股暖氣面襲來。互相睜眼一看,已然到了一座大崖內,裏火池中燒着許多山柴,火光熊熊。虎、猱也停了步。五人俱凍得手足僵冷,身子發木,幾失知覺。兩猱一放手,四人相次仆倒,不能起立。方奎尚能掙扎,忙下了虎背,將四人扶向火池旁向火蹲伏。又將各人兵刃取下,堆在身旁。才雪窖,吉凶莫卜,做夢也想不到有此境遇,頓覺室暖如,無異到了天堂一般。

虎王平畏熱,石榻離火頗遠,五人驚魂乍定,俱搶着就火,初來倉猝,尚未見壁角暗處卧有生人。因虎、猱救命之恩,方奎為首,代四人向虎、猱下拜致謝。剛從火旁立起,謝了旁邊蹲伏着的黑虎,再一看二猱已然離去,走向左壁,在那裏低聲相喚呢。循聲注視,左壁角上似並列有兩個大石榻:一榻空着;一榻上面似卧着一個身材高大的人,臉被雙猱站在榻前擋住,看不出是漢人還是山人。料是本主人,既能馴養如此通靈威猛多力的神獸,定非尋常之士。既為求救,又結納,才往前走了幾步,康康便回過身來作勢喝止,不令近前。

方奎正逡巡卻步之間,虎王已經醒轉,見面拜謝,進罷飲食,説完經過。又向虎王説起本山還有一個隱賢莊,四外俱是崇山峻嶺阻隔,獨當中一片盆地,自成樂土。形勢也很幽僻險惡,尤其靠虎王所住這一面,中間橫着一百八十里的參天峭壁,休説外人無法攀越,便是鳥魯也難飛渡。莊主姓尹,自號遁夫,近數年才移居到此,愛當地形勝天然,土厚泉甘,出產豐富,禽畜稼稽無不易於繁殖,先只率閤家子侄昆弟輩來此開闢。

後又召集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一同隱居。兩年後,便成了一個村莊,共有數十户人家聚居,以佃漁畜牧為生。一年中只暗派幾個妥當人出山採辦用諸物。近來莊上百物俱能自給,又掘通了一口鹽井,更與外間斷絕,不相往來。今承相救,甚是,意等雪開晴霧,請虎王去莊中一敍;如嫌獨處山中孤寂,便遷往莊上同居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