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揮慧劍心斷七情索覓沉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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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異猛想起:“長女只顧隨了奴往壑底去,中現放有她師父的法體和許多寶物,那都是拿辛苦命保持下來的重要東西。頂上還有七個小可以下人,適才長女雖然放了一團光華上去,並説行法將封鎖,不知有用無用。妖人雖負傷中毒逃走,據説尚未死去,萬一逃出,去找兩個妖黨前來偷盜,豈不被他得個現成?”想到這裏,靈機一動,拔腳往中便跑。到了一看,革囊麻袋等物仍是好好的,心才放下。
待未半盞茶時,忽聽頂有一個小孩口音低語道:“小道友,救我一救。”紀異聞言大驚,按劍往頂一看,那一團青灩灩的光華倏又重現,內中裹着一個手足俱帶金環。
約有七八歲大小的幼童。生得粉裝玉琢,齒自紅,和土神廟中所塑的紅孩兒相似。穿着雪也似自的短衣短褲,大紅兜肚,手中拿着一對小叉。不知怎的,會被頂光華裹住,左右掙亂,不能身。燈光照處,已嚇得淚滿面,渾身抖戰不己。紀異生惡強服善,疾惡心慈。明知深山荒崖,天甫黎明,來人決無善意。不過見他年幼,中又未丟什麼東西,不由動了惻隱之心,只是自己下會解那光華,無法救他。想問明來意,是否妖人所差,準備向二女求情,免他一死。便喝問道:“你是人是怪?可是逃走妖入打發來的?
快些説出,等兩個姊姊到來説情,饒你一條小命;不然,叫你和那妖人、雙頭螺一般,死了連屍骨都化成膿血,那時再後悔就來不及了。”那小孩含淚説道:“我並未奉甚妖人所差。我從小沒有父母,我父母在明朝做官,明亡隱居太行山,死在一個惡賊手裏。現今仇人還在清朝做大官。我父母死時,寫了血書,連我包好,放在山谷之中,多虧被我師父救到離此不遠的舞鳳崖夾壁潛龍中。我一心打算學成飛劍,去報父仇。偏生師父説,因為尋覓不着好劍,只煉了兩柄小飛叉與我,而仇人有一妹子也會劍術,並有一口騰蛟劍,我不是她的對手。漫説我年紀還小,劍術僅僅略知門徑,就算再過幾年,盡得師父真傳,如無上等寶劍,也是不準前去,以免給他老人家丟醜。師父自己又因走火入魔,數年之內不能動轉。大師兄、二師兄倒有本領,一個要朝夕不離,服侍師父;一個又云遊在外,久無音信。我知仇人年老,恐他死去,此仇不報,怎對得起死後的爹孃?每甚是愁苦。”
“昨晚醜初時分,剛用完了子午功,忽聽外夾壁底響了一下,好似有什麼東西墜地。出去一看,乃是一個新被人斷去一臂一腿的殘廢道人,已然身死,大師兄摸他前尚温。那地方休説空中墜落,便是那夾壁層由上到下,少説也有百十丈,常人苦是失足,豈不跌成粉碎?他卻身上並未有別的跌斷破裂之處,知非常人,便抬去問師父可能救轉。
師父一看,説他不但受傷,而且中毒。我師父原是有名的天醫真人,當時便給他服了一粒新煉成的奪命靈丹,又用法術除去所中的毒氣。過了半個時辰,人雖醒轉,仍難行動。
我師兄弟請求師父,將他給我調養,原是一時無心之善。誰想到了我的房中,他的神志漸漸清醒。我一問他來歷,才知因往這裏盜寶,報那殺師之仇,致遭此禍。”
“他那仇人便是四川岷山白犀潭底老劍仙神駝乙休的老婆韓仙子的兩個女徒弟,一個叫畢真真;一個叫花奇。二人帶着一個神獸,名叫丁零,在此看守她師父的軀殼和許多法寶飛劍。可是這兩個女子俱犯了教規,身遭鎖,每晚子時還要入定,受一次罪。
他可惜得信太晚,前不久才知道。因為神獸有毒,甚是厲害,還請了一個幫手,借了那同伴一個雙頭神螺,前來盜寶報仇。他們來到時,畢、花二女俱在入定,下手正是時候,沒想到那同伴一下去,先吃了人家埋伏困住。他知有了防備,心想殺害仇人已是不能。
老仇人軀殼、法寶藏在一石柱後面,他又預先向高入學會了開取之法,如能盜走,仇便算報了一半。萬沒料到,眼看成功,一時不留神,會被一個小道友所算,想必那人便是你了。他先被砍斷了一條臂膀,當時如駕遁光逃走,也不致那麼糟。偏生逃到頂,心中氣憤不過,想用法寶傷你。又萬沒想到,守神獸並未被雙頭螺毒尾打死,不知從何處飛來,咬住他的腳腕子,又噴了他一口毒。才知再不逃走,休説活命,連屍骨靈魂都保不住。不顧報仇,自己用解體法斷了半條腿,勉強逃出了。飛沒多遠,神志一昏,便落下深谷,不省人事了。”
“我因想報父仇心切,是人就打聽哪裏有法寶、仙劍可得。一聽這裏法寶、仙劍甚多,地方以前又來過兩次,只不知下面有這麼大的和出入的門户。明知事情太險,也不顧了,便再三強他説那上下出入之法。他先時連勸我,説這裏不好惹。又有桃花鎖魂散,如被擒住,彈上一點,全身化為血水,連神魂都一齊消滅。二位女道友又是心辣手狠,決不輕饒。切莫要自己找死。我正有些害怕,打算到底來是不來,他忽然把臉一變,不但指明我出入的道路,並説頂如果封閉,看不出那七個下來的小,他可傳我破法,還轉勸我機會不可錯過,二位女道友必當他已死,不作防備,大可一試。否則仇人災難已滿,少時就要離去,或是返回岷山覆命,以後無法再遇了。”
“我也看出他先勸我不來,倒是好意。隨後又勸我來,明明想我萬一盜走你們師父的軀殼、寶物,固然可以代他出氣;否則我死在此地,師父必不忘殺徒之恨,數年後功行圓滿,必尋你們報仇,豈不正合他的心意?我一則因話已説滿,面上再下不來;二則實在是起了貪心,想盜得一兩件法寶、仙劍,煉成了去殺仇人。也不管他存心怎樣,連夜趕來。尋到他所説的地方,照他教的法兒一試,果然出現。探頭往下一看,果有他所説的法寶革囊,只是未見有劍,中卻沒一人。我猜你們必已安歇,或往後隱處打坐,因為頂已然行法封鎖,所以沒有防備。見的上下四外全沒一點可疑之處,滿想一縱下來,就可取到手裏,逃了回去。誰知青光一閃,便將我裹了個緊,用盡方法不能身。”
“我明知無故侵犯,罪大該死。怎奈我死並不足惜,可憐我父母全家,因不做異族的官,被惡賊陷害,説是著書誹謗,大逆不道,拿進京去一齊殺死。血海冤仇,只留給我一人去報。如若死在這裏,怎好見我死去的爹孃兄嫂?我只求你將我暫時放了回去,只一尋着好劍,煉成以後,報了父母之仇,我必束手前來,任憑你將我千刀萬劍砍死,皺一皺眉頭都不是人。如有虛言,永世不得超生。”説罷,竟痛哭起來。
紀異見他出語真誠,談吐伶俐,年紀雖小,卻是那般悲壯沉着,不惻然道:“聽你説得很苦,我倒是極願放你。無奈我也是新來不久,並不會什麼道法。你説的那個花奇是我親姊,還好商量。你説的那畢姊姊,我也剛知道她的名姓,人長得善良,心腸卻狠,笑着臉殺人,神不動。殺了還彈什麼藥粉,化成膿血,我們未必準能勸得她聽。
這些都還在其次。那奴丁零,平時乖得和小貓一樣,卻是一發威,見了敵人,比什麼都兇惡。又得過畢姊姊的吩咐,只要外人到這來裏,隨它毒死抓死咬死全不問。你想我以前還和她們是朋友,因為走錯一點,都讓它噴毒,死過一回,如若見你,怎能容你活着回去,這事只好看你點子高不高了。”那小孩先聽紀異説,只要説明來歷,便給他説情,以為有了生路。一聽仍是懸乎,不由心驚膽戰,連滿腔痛哭都嚇了回去。戰兢兢説道:“恩人如肯救我一條小命,我雖年幼,師父曾傳我不少小法術,知道各家法寶的用法。你不會解法無妨,我知道這困住我的東西定是有相有質之物,並非什麼法。只問那二位女道友施展此寶時,可曾念什麼咒語?如果只是掐訣,我便有身之法了。”紀異聞言,暗忖:“這小孩甚是可憐可愛,嘗過了二女的厲害,就便放了他,也未必敢於忘恩反噬。”便想了一套話答道:“你這小娃娃真呆。我們這中到處有法寶埋伏,你竟敢這樣大膽,前來盜寶。如非遇見我,看你孝心可憐,要是早來一步,不論遇上二位姊姊和奴丁零,都早沒了命了。
你且將放你的法兒説出,看若行得,我便擔點不是,將你放走吧。”小孩見紀異沉不語,好生焦急。聽出有了允意,不由驚喜集,忙即答道:“小道友你如肯放我不難。她頂封鎖,已為我來時破去。此寶縱的一頭,就懸在那盞青玉油盆的鐵鏈上面。適才我見你從外進來時縱得甚高,身子甚是輕靈,你只須縱上去,左手攀着盆沿,鏈上有幾絲極細的五光華,可用右手撈着,一抖一扯。我這裏再用身之法,但有點空隙,我便可以身下來…”説時,紀異已聞得奴丁零叫聲從外壑底傳來,恐二女來了不許,忙照小孩所説,腳底下一墊勁,憑空數十丈縱將上去,左手一把攀緊盆沿。再定睛仔細一看,燈盆鏈上果有幾絲細的彩光,時隱時現。先時只見二女取了個網形的東西,化成一片華光,撒向上面,轉眼不見。自己目光專注頂,又有那麼大青玉盆擋住,沒有看出。知道小孩所説不錯,身微向上一起,用手一撈,入手柔軟,和山民新出的蠶絲一般。當時紀異也不假思索,就勢一抖一扯,剛覺出那東西甚是沾手,一溜青煙飛墜,小孩業已落下地來。
紀異見小孩了險,心方高興,待鬆手下落,手已被那幾彩絲粘住,身子懸在空中,休想甩,才知是上了小孩的當。猛想起下面還有寶物等重要東西,不由又驚又怒,一面手拔寶劍,準備斬斷彩絲,一面口中正要喝罵。小孩已在下面説道:“恩人千萬不可亂動,休要驚疑。我知二位女道友出有事去了,你如不代我暫時受點委屈,二位女道友和守神獸回來,命難保,得我無法,不得不出此下策。但我決不能昧卻天良,再盜走這裏的法寶革囊,使你受她們的責罰。此寶想是網羅之類,頂上面法術為我破去,二位女道友回來,必放你下來。但是她們見你如此,難免生疑。你可説是回時看見頂光華中裹住一人,持劍縱身去砍,忽然冒了一道青煙,手上卻觸着幾彩絲,不知怎的,被它粘住。你那口劍仍是神物,千萬不可去砍,以免傷了她的法寶。我已在身時留了一件師父當年給我的玩意,做了替身。照我的話説,她們定然相信。我受你救命之恩,異必當圖報,你我後會有期。”説罷,又是一道青煙,直朝外飛去,晃眼不見。
紀異見小孩果未動那下面寶物,而且所説話句句至誠,怒氣為之一減。想用劍斬斷彩絲下來,恐毀了畢真真的法寶,就這樣懸着,又恐萬一此時有人乘隙入,將革囊等重要寶物盜走。只得全神註定口,以備不虞。想起小孩那等靈活狡獪,又好氣,又好笑。耳聽奴嘯聲越來越近,算計二女將回,才略微放了點心。
待了一會,正在懸念,先是奴躍入,一進來向先前小孩落腳之處略一聞嗅,便往外縱去。紀異剛喊了一聲:“丁零快回來!”二女已同時從外走進。醜女花奇在前,手中拿着一烏黑光亮的竹竿,恰與奴撞了個滿懷。花奇不知它是尋蹤追敵,便一把抱住喝道:“剛回來,又往外跑,還沒累夠麼?”説罷,將奴朝着中一擲。奴落地,又往那放麻袋革裹的地方跑去,圍着急走了一轉,好似看出中無甚損失,這才放了心似的,甚是歡躍。剛一立定,猛朝上連聲吼嘯,丁零之聲響徹四壁。
這時二女業已近前,聽得紀異喚聲,抬頭一看,不由大吃一驚。長女畢真真忙看寶物法體,並未移動。將手向上一指,紀異覺着手上似揭膏藥一般,微微扯了一下,空中彩絲不見,身而下。畢真真看出頂埋伏的法為人破去,光華中還裹着一個怪物,也不暇再問別的,二次將手向頂一招,便有一團光華由頂飛墜,上面七孔重又現出。
畢真真定睛一看,跌足道:“可恨壑底孽畜作怪,來晚一步,妖人業已逃走,只留下一個替身在此,怪不得奴適才連聲催我們回來呢。”説罷,收了法寶,光華斂處,落下一個泥制的芻靈,眉目如畫,甚是靈活。畢真真秀眉一聳,手揚處,一團火光,將那芻靈炸成粉碎。紀異好生代那逃走的小孩慶幸,此時如若成擒,焉有命在?
花奇在旁,便問紀異:“妖人可曾下來?你是怎麼上去的?”畢真真含怒道:“事情明擺在這裏,還用問麼?定是我二人去後,妖人破了上邊法,乘隙而下,打算偷盜寶物,法體,被我寶網困住。紀弟看見網中有仇人,想砍他一劍,無意中扯動寶網。來的妖人必會七煞代身之法,乘着寶網扯動之際,用一個替身,李代桃僵逃走。也是我一時大意,事前忘了囑咐紀弟。以為你往壑底取陰沉竹,手到拿來,我又親身在此,片刻就要起身,還怕誰來?誰知你會和那三足怪贍惡鬥,一聽丁零急叫示警,便一同忙着趕去接應,耽延了多少時候,幾乎闖出大亂子來。”説罷,又問紀異可見妖人形象。紀異雖受小孩囑咐,因為素來不曾説過誑語,正發愁無法答應,不料畢真真所料竟與小孩之言相似,難關已過,好不心喜。便説:“只見光中有個妖人,並沒有看清。剛縱上去,被彩絲粘住,二位姊姊就回來了。”畢真真道:“先前妖人受傷逃走不久,又有妖人來此窺伺,這裏隱秘已被仇敵窺破,留此無益。我等事已辦完,又因取竹,無心中得了三粒稀世奇珍,總算轉禍為福。此非善地,不可久延。待我再施挪移之法,索將上下的一齊堵死,急速移往紀弟家中去吧。”説罷,便命醜女花奇,用那細竹挑了革囊麻袋諸物,帶了紀異和奴丁零,走往頂危巖之上相候。由她在內行法,封堵人口。
花、紀二人如言,飛縱上巖。等有頓飯光景,漸聽地底起了風雷之聲。響了一陣,一道青光由下而上,畢真真現身説道:“兩處出入俱已封好,這崖上原有的七個也都經我移石錮。天幸大功告成,諸事已畢,我們即時移往紀弟家中去吧。”花奇道:“我們和紀弟相處已有多,如今情同骨,還要住到他家中去,連我們的來歷姓名全未説及,此時如果他祖父回來,他怎麼好引見,那不是笑話麼?我們先對他説了,再走如何?”紀異剛想説我已知道,猛又想起那是逃走小孩之言,話到舌邊,又復止住,只將嘴皮動了動。花奇剛要問他想説什麼,畢真真已道:“到家再説,也是一樣,忙些什麼?他家我還沒去過,看他身健骨輕,你仍挑着東西,我背了他飛走,好讓他指路。”紀異正説之間,忽聽銀燕嗚聲,抬頭一看,正是大白、二白等四燕飛來。後面還跟着一隻小銀燕,頗似前贈梅坳楊映雪的那隻。到了三人頭上,盤飛了一週,同時一片連鳴。小的那隻竟自離羣,往梅坳那一面飛去,更知所料不差。紀異見四燕只管高翔,卻不下來,知是害怕奴,便笑對畢真真道:“姊姊用不着我帶領,跟着這四隻燕兒走,便到家了。”説罷,指着奴,朝天喝道:“你們莫怕,如今都是一家人,它不會再噴毒傷害你們了。你們在前引路,往家裏飛吧。”説時,畢真真已將上身微蹲,喚紀異上去。紀異知她要背了自己在空中飛,好生高興。剛説得一聲:“奴呢?”花奇道:“它會跟着來的。”言還未了,二女已凌空而起,跟着銀燕朝前飛去。
紀異憑虛御風,目視下界,見那山石林泉俱都小了不知多少倍,像微波起伏一般,直往腳底下溜了過去。碧空浩浩,漫無際涯,頓覺神清氣,眼界大寬。想起異母親難重生,早晚也是此中之人;自己時常隻影荒洲,忽然得了這麼兩個神仙般的佳客來共晨夕,真是説不出的滿心歡喜。再一看那奴丁零緊隨足下跳躍山原綠野之間,相隔既高,看去越小,再加飛縱極快,真似一條銀箭朝前飛,饒是上面飛行迅速,一點也沒有落後。不消片刻,業已飛近湖心。紀異存心賣,一聲長嘯。沙洲上燕羣見四燕飛來,又聞得主人呼嘯,紛紛振翼飛翔,嗚和而起,銀羽蔽空,滿天一白,上前來。這麼多靈禽,二女雖學道多年,尚系初見,俱都讚羨不置。俄頃抵家下落,紀光尚未迴轉。
那些銀燕見了奴,仍是害怕,不肯飛落。紀異故意將奴抱起,先將為首四燕招下,使知無害。後又連聲呼喝,燕羣這才漸漸下落翔集。
紀異看視完了乃母埋骨之所,然後延賓人室。先捧了許多鹽出去,餵了燕羣。又進來張羅飲食,款待二女。畢真真攔道:“我等此來,還要久居,你無須張羅,同坐談話吧。”紀異敬完了茶水,一同落座,二女才將姓名來歷一一告知,俱和逃走的小孩所説相差不多。花奇又談出壑底誅怪之事。
原來那陰沉竹乃天材地寶,千百年才能長成。力能載重,堅逾鋼,溺水不沉。畢真真自從滴天琴壑,因此竹喜陰寒,知道天琴壑內盡是無底淤泥,卑濕污穢之區;又極隱僻,人獸均不能到,便命花奇擲在壑底,準備難滿時再行攜走。誰知壑底深泥內潛伏着一個怪物,這東西秉着污穢惡毒之氣而生,在壑底潛伏已有千年以上。生得似贍非贍,三足無翼,背上有兩個透明血紅的翅膀,卻不能飛。兩隻碧綠眼睛大如海碗。
足如人手,一前兩後,可以人立而走,在污泥中上下游行,甚是迅速。額上兩個兩寸細、三丈長短的軟角,滿生鈎刺。闊口連腮,鋭齒密排,神態甚是兇猛。這東西終年在污泥中棲息飲食,不見天。
花奇下去時,因為壑底幽暗,那陰沉竹雖然不會沉陷泥中,畢竟事隔多年,深泥污穢,不易看見。先用兩粒靈丹着鼻孔,以御壑底穢惡之氣。再取一面古銅鏡照着飛下,準備一到,拾了竹就上來。誰知那三足怪贍常年無事,好嬉。陰沉竹落下去不久,便被它得了去,用前足拿着舞,片刻不離。那竹經它這多年的氣浸潤,益發加了功用。怪贍頗通靈,也知此竹是個寶物,子一久,愛如命。這怪贍正拿着竹,將身浸入污泥中假寐,只雙角出在上面。花奇下去四處一找,鏡光照處,一眼看到那竹植立前面污泥之中,比起以前還要光澤得多,只是相隔原處已然甚遠。當時不假思索,上前便要拔取。手剛挨近,忽然嗖嗖連聲,那竹似活的一般,倏地往前彎彎曲曲地遊走開去。心中好生奇怪,暗忖:“這東西年深久,莫非成了麼?”正待趕上前去,竹的四旁忽又泥波高湧,竹往上升。接着竹底兩點斗大碧光一閃,還未看清是什麼東西,兩條黑影已是一高一低,當頭打到。
花奇猝不及防,大吃一驚。忙縱遁光飛避,叭叭連聲,那黑影已打在污泥之上,帶起無數泥點,飛舞如雨。那兩點綠光行動真快,花奇這裏剛一避過,它那裏已追將過來,二次又是兩條鞭影打到。花奇還以為陰沉竹成了怪,只想收它回去,不想用飛劍將它斬斷。及至二次避過長鞭,才看出那長鞭便是怪物額上的軟角,陰沉竹卻在怪物手裏。
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大喝一聲,飛劍上前去。那三足贍竟然不畏,見劍光飛到,頭搖處,先將軟角縮回,睜定那一雙怪眼,發出斗大的碧光,註定當頭劍光,瞬也不瞬。
那飛劍眼看飛到怪贍頭上,竟吃它目光阻住,不往下落。花奇才知並非易與,算計生在這種污穢陰濕之所的怪物,其毒必重,不得不加一分小心。正想另取別的寶物,那怪物目光想是抵敵劍光不過,倏地身子往下一沉,沒入深泥之中。花奇收回劍光一看,哪裏還有蹤跡。急得連聲喝叱,拿着鏡光四面尋照,無計可施。
過了好一會,才見遠遠泥面略略往上墳起,出尺許竹尖。花奇這次有了準備,滿想飛身上去,先把竹搶到了手,再打除怪主意。身子剛一近前,泥波蜿蜒,一陣亂動,怪物又竄向老遠,現身出來,猛朝花奇穿到,揮鞭便打。花奇劍光飛起,怪物仍和上次一樣收回軟角,用那一雙怪眼抵禦,鬥不多時,又復潛入泥裏。花奇在自焦急,奈何它不得。總算怪贍並不知道敵人厲害,毫無躲藏之念,稍一歇息,便即出現。兩三次過去,奴已聽出有警,首先跑出。
畢真真見花奇去了好一會沒有動靜,早疑有變。這一來,越發不放心,連忙跟蹤同下。一到便看出怪贍內丹藏在目中,定是兩粒寶珠,哪肯放手,二人一齊上前夾攻。那怪蟾在劫難逃,始終不知隱藏起來,只管東馳西逐。真真恐它潛入深泥之內,不好誅除,故意使奴上前引逗,惹它發怒;暗中施展法,將那片泥沼化為堅石,使它無法遁走。
這才施展辣手,先命花奇飛劍分去它的目光,再乘它全神貫注之際,飛劍、雷火同時施為。怪贍怎能受,劍光落處,斬成了兩截。
二女先取了陰沉竹,再去取那兩粒眼珠時。卻非易事,又恐將珠毀。只得命奴用兩隻鋼爪抓開怪贍眼皮,真真用寶劍順着眶上筋脈細紋慢割,費了好些手,才將兩粒目珠取了出來。兩粒都鵝卵大小,碧光熒熒,照得壑底通明,入眼皆青,二女大喜。正要飛身上去,忽見奴口中連叫,兩隻前爪抱定贍頭亂抓,知有原故。用劍劈開額骨一看,腦海裏還藏有一粒長圓形的紅珠,只是光華稍遜。無心中連得奇珍,自是高興。二女還覺因為取珠,上來晚了,致被妖人逃走,有些可惜。卻沒料到那粒紅珠,後關係着真真的成敗不小。此是後話不提。
由此二女便在紀異家中暫住,月餘無話。二女閒來無事,便和紀異帶了奴、銀燕遍山閒遊,始終也未發現妖人蹤跡。這二女和紀異又往附近閒遊。花奇笑道:“這座山,哪裏我們沒有踏遍,有甚意思?前紀爺爺談起這裏地氣温和,不常見雪,就是下雪,也隨下隨化。聽説雪山景緻甚好,早就想去看看。今左右無事,又逢單,我們何不帶了紀弟,往雪山頂上走走?那裏黃羊、雪雞等異味甚多,我已多年不曾到嘴,就便捉些回來,大家下酒豈不有趣?”真真笑道:“沒見你在自幽閉多年,還這樣思戀煙火。奴帶去大累贅,道途又遠,既要前去,可命它看家,只帶上這四隻燕兒同往。此時方在辰初,黃昏時便可趕回來了。”花奇鼓掌稱善。
紀異連撫琴,大有進境,出外總把琴帶着,遇有泉石幽勝、水木清華之處,便要撫上一曲。花奇屢阻不聽,只得由他。這時又要將真真所贈古琴帶去。花奇道:“雪山乃人間奧區靈域,地廣數萬裏,仙凡不到之處甚多,時有怪物、妖人潛伏。我等雖然不怕,你連劍術才只入門,未到徹地步。你到了好地方,定要撫,那些東西聞得琴聲,難免來犯,我們又要應敵,又要顧你,豈不麻煩死人?還是給奴帶回家去吧。”紀異仍是不捨。姊弟二人正在爭論,真真不耐煩道:“你兩個出來總要拌嘴。他要帶就讓他帶去,這有什麼稀罕?我近正嫌悶得慌呢,能引逗一些妖物出來,藉以解悶,也是好的。紀弟又非平常凡人,我姊妹保他一個,再保不回來,那也就不必再在世上現眼了。”花奇知真真情特古怪,聞言便不再説。當下便命奴、燕羣回去看家,三人帶了四燕,一同往雪山進發。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