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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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川一動不動,一言不發,頭也不抬,任他孃的拳頭耳光雨點般地落在他的臉上股上。
打累了,他娘一股坐在草堆上,呼呼着氣。九川撲通一聲跪在孃的面前説,娘啊,你打吧,你想打誰就打誰,你想打誰兒子就是誰!
黃寒梅沒有防備兒子會説這樣的話,孩子才七歲啊。黃寒梅一把摟過九川,抱在懷裏,淚水像河水一樣地落在九川的腦袋上。黃寒梅喃喃地説,孩子,娘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的爺爺。
陳九川望着他娘説,娘,我再也不吃豆腐皮卷油條了。
黃寒梅説,九川,你要學好,等幾天,娘買了行頭,就送你到鄭大先生的學堂裏上學。
九川不吭氣。
黃寒梅又問,孩子,你長大了,想做什麼?
陳九川抬起眼睛説,殺人,把他們全都殺死。
黃寒梅怔怔地看着兒子,兒子的小眼睛裏閃爍着狼一樣的綠光。
黃寒梅突然發一聲喊,半吊子啊,你這個挨千刀的,你作的是什麼孽啊!
二這年秋天,軍團成立了一個隨營紅軍學校,開辦了軍事、政治、文化和炮兵、無線電技術補習班。師長韓子君找陳秋石談話,要他到軍團隨營學校當戰術教官。陳秋石有點氣,覺得一個威風凜凜的團長去當教官有點降低身份。但是韓子君説得很嚴肅,這是組織的決定,是徐向前總指揮親自點名要他去的。
陳秋石一聽這話,腦子就熱了。他沒有想到,連徐向前都知道他陳秋石。看來孔雀嶺戰役,他的名聲確實傳得很遠。陳秋石二話沒説,當即就答應了。
臨走的時候,陳秋石提出,他要帶走他的山丹戰馬,被韓子君否決了。韓子君説,哪有當教員還帶着馬的,難道你想一直在隨營學校幹下去?把馬留下,我給你保管,等你從隨營學校回來,我保證完璧歸趙。
到了巴中隨營學校,教務部分配陳秋石當戰術教學組的組長,因為沒有現成的教材,就自己動手編。陳秋石文化底子厚,編了一本圖文並茂的《攻防戰術十大圖例》,油印,下發到班。
課堂設在一家亡地主的祠堂裏。第一次上課,陳秋石興致,軍容整潔,只遺憾沒有皮鞋,不能像楊邑那樣儀表堂堂,但綁腿還是扎得一絲不苟。他首先從戰術起源、原理、意義講起,來龍去脈,引經據典,滔滔不絕,講到了孫子吳子尉繚子,還講到了北伐戰爭的一些戰例。
學員大都是團營連三級幹部,大家也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視。討論的時候,陳秋石發現不對勁了,多數學員似乎並沒有聽明白他講了些什麼,也不興趣,他們最興趣的是他畫的那些圖,指指點點,頭接耳,有的説像,有的説不像。
陳秋石説,像不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戰鬥過程和結果。我在黃埔分校受訓的時候,我的教官楊邑先生曾經諄諄告誡我,沒有戰術遠見的人,永遠只能當參謀而不能當參謀長,而沒有戰術觀念的人,最多隻能當連長而絕不能讓他當團長。
學員中有人説,陳教官你別扯那麼遠。你就告訴我們,敵人進攻的時候我們怎麼打,敵人防禦的時候我們怎麼打。
陳秋石説,這個要慢慢來,我們要從基礎講起。
還有人説,十六字原則我們大家全體倒背如,比你講的這個子那個子管用得多。
陳秋石説,十六字原則是大的方針,但是具體到戰爭實際,還要細化。比如説敵疲我打,怎麼才能讓敵疲勞,我們怎樣才能以逸待勞,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才可以打。然後就舉例,舉孔雀嶺戰鬥,如何以小股兵力牽制敵人,如何以部分兵力設伏,如何以主力擊敵大部,分段襲擊。
一個學員説,陳教官你讓我們搞作業,還要搞作戰圖,算兵力火力賬,我們搞不來。打仗主要靠的是勇敢,不能如此這般慢條斯理。上級叫進攻,咱就着槍林彈雨往上衝,上級叫防禦,咱就搬起石頭往下砸。你的這些戰術,在孔雀嶺是碰巧了,在其他地方不一定管用。
幾堂課下來,陳秋石講得口乾舌燥,效果平平。他佈置的那些作業,上來的五花八門。有的模仿他的做法,也搞文字配圖,但文不對題,圖是塗鴉。有的一個字寫得雞蛋大,一張黃草紙,寫不過三五個字。還有的乾脆什麼也不寫,畫上一個人,帽子上綴一顆五角星,算是紅軍,紅軍端着槍,瞄準另一個人,另一個人的帽子上綴着青天白,算是白軍。白軍舉着兩隻手,表示投降。
陳秋石翻着上來的作業,氣不打一處來,在課堂上抖着厚厚一摞黃草紙説,太差了太差了,簡直是烏合之眾!這樣的文化程度怎麼能當團長營長?再學三年也趕不上國民黨的一個連長!
就這一句話,被學員告到了教務部,説陳秋石的立場有問題,這個從國民黨黃埔軍校畢業的軍官,看不起工農幹部,長敵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教務部長張鹹清找陳秋石談話,嚴肅地批評説,你怎麼能信口開河貶低我們的同志?他們都是從戰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你居然説他們再學三年也趕不上國民黨的一個連長,居然説他們是烏合之眾。這話有嚴重的政治問題!
陳秋石説,現在我們是偏安一方,國民黨沒有跟我們打大規模的兵團戰術,大家都是小打小鬧,可以憑藉匹夫之勇,而從長遠看…
陳秋石的話還沒有説完,就聽見桌子響了一下,是張鹹清拍的。張鹹清拍着桌子説,陳秋石,你説話注意一點!什麼叫偏安一方,什麼叫小打小鬧?國民黨幾十萬大軍對我們圍追堵截,我軍幾萬將士浴血沙場,你居然説不是大規模,居然説是小打小鬧,是可忍,孰不可忍!
陳秋石傻了,惶惶地看着張鹹清,語無倫次地説,張部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説,以後如果真的大部隊作戰,我們,我們一定要,要講究戰術,要讓我們的指揮員懂得用兵之道,不能光憑勇敢,打仗不能搞人海戰術。
陳秋石還在字斟句酌地説着,張鹹清的臉已經變得鐵青了。張鹹清站了起來,盯着陳秋石説,好啊陳秋石,陳秋石同志,我現在還喊你一聲同志,可是我提醒你,你得好好地改造你的思想了。據我所知,你出身在剝削階級家庭,又在黃埔分校受過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