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chapter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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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降臨在翡冷翠,可太陽並沒有如往常那般升起,煙塵和霧靄瀰漫在每一條街巷。
大火已經被撲滅,就只有廢墟間傾頹的木椽還帶着未熄的火星。到處都是哭泣的孩子,大人們目光疲倦又呆滯。美第奇家的傭兵臨時在聖母大教堂前搭建了避難所,修女們提着籃子在人羣中派發麪包和粥,也為受傷的人清理包紮。
臨近黎明的時候,魔鬼的軍團便撤退了。這災厄總算暫時過去。可這麼大規模的惡魔來襲,就算在歷史上也從沒有過記載。這災厄所帶來的影響是無法估量的。
在遙遠的巴比倫,異族人控制的古老城邦裏,也許依舊傳着所羅門役使魔鬼的往事。供奉巫術的人們相信地獄的貴族會遵召喚而來,他們麾下的軍團曾與天使作戰,並且不曾被消滅。可在神護佑的教皇國裏,人們相信那唯一的真神是慈悲並且無所不能的,也許他曾有敵人名為撒旦,可那敵人在他的威能和榮光下,只能如老鼠般躲藏在貧瘠險惡的地獄。縱然會來到人間,引誘人們作惡,也只能躲在不見陽光的暗處。
可這一夜這魔鬼公然打開了地獄的大門,率領他的軍團像一名征服者般君臨翡冷翠。肆無忌憚的作惡,屠殺神的信徒。而神的拯救沒有降臨。
“今夜過後,會有很多人的信仰動搖吧。”翡冷翠的紫衣主教嘆道。
雷沒有回答。他正躺在聖母大教堂巨大的苦路十字架前,望着十字架上受難的神子。而黎留在用聖水為他清洗手心的傷口,“可神並沒有拋棄他們啊,你看神將你為我們送來了。那聖劍的榮光便是神賜的榮光。神將它賜予人類斬殺惡魔,必得是極虔誠的信徒才可使用他。我的孩子,你是神選中的使者。你必因此而封聖。”雷知道紫衣主教在等他的回應,他期待他是謙遜懂禮的。可雷知道自己不是,他只説:“我不要緊,請不必守在我身邊。”黎留便説,“是啊,外面還需要我去主持。你也累了,好好的休息吧,我的孩子。”主教離開後,這空曠而巨大的空間裏就只剩他一個人。雷艱難的抬起手臂,望着手心的傷口。手套已經丟失了,他便咬開衣上的領巾,裹纏在那傷口上,將它遮蓋。
而後他才能沉靜的思索。
他想,那魔鬼這夜的進攻是草率的,他幾乎沒有任何目的,就只是為了舉辦這麼一場羣魔的盛宴。魔鬼確實都是為所為的,若狩獵人類能令他們快樂,他們便來狩獵——可今夜他遭逢的魔鬼顯然不是嗜殺的,他享用緻的刺繡、甘美的佳釀、華彩的樂章,便是命相搏的決鬥也興起而來,興盡而歸,便像一個追求品質的優雅貴族。這樣的魔鬼,盛大而無目的的殺戮並不能取悦他。
那麼,他的目的是什麼?與聖殿騎士前來翡冷翠的原因有關嗎?
聖殿騎士是不能輕易調動的。他們是梵蒂岡無堅不摧的利劍,曾有過300人擊潰10萬人的戰績。梵蒂岡自然不會調動他的騎士來攻打教皇國的陪都,那麼他們的目標是?
魔鬼。
雷想,翡冷翠必然有一隻魔鬼,這魔鬼強大得驚動梵蒂岡。所以他們派來了聖殿騎士。
而今夜這魔鬼顯然不是帕西瓦他們的目標。
所以,這魔鬼挑選這樣的時機來進宮翡冷翠,是為了引開帕西瓦他們的注意?保護被追捕的那個?
毫無疑問,他辦到了——在被雷擊傷後,這魔鬼選擇了撤退,並且帶走了他的軍團。聖殿騎士們自然不能放他安然離開,他們正在追緝他。如今的翡冷翠已沒有多餘的力量——教堂忙着救助難民,而美第奇家的傭兵忙着清剿參與的惡魔。而他已透支了力量,大概短時間內只能像廢物一樣躺着修養。
不過也沒什麼可怕的。這魔鬼如此大張聲勢的入侵,他勢必怕聖殿騎士們尋到他們的目標。另一隻魔鬼潛藏在翡冷翠,他既然是需要被保護的,應該暫時不會構成威脅。
現在…雷想,他該先找出今夜這魔鬼的契約者。人間行的是神的規則,這魔鬼必然得有契約者。以被人類役使的名義,方能動用他的力量。允許他開啓地獄之門,可見他的契約者要麼不能收束他的惡,要麼並不在意他的惡。
朱利安諾德美第奇。雷想,如果這魔鬼的契約者是他,那麼一切就都明瞭了。不論是伊萬如何在不可能的情況下,如何離奇的自殺。還是那惡魔斬斷山體制造的泥石,為何恰巧殺死了安東尼。
而朱利安諾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崇拜者,這一點雷早在之前的調查中確認過。這魔鬼選擇他,簡直是理所當然。
迄今為止朱利安諾都在美第奇家族的庇佑之下,這案件裏任何可能對他不利的調查都為市政局和美第奇家族重重阻撓。哪怕雷已證明他的貼身男僕便是兇手,他依舊無法將他作為涉案人士提審詢問,枉論批捕。
可一旦牽扯到魔鬼,他的一切特權便都行不通了。縱然美第奇和紫衣主教要庇佑他,聖殿騎士也勢必不會袖手旁觀。
雷摸了摸他口的鑰匙——他想,他確實該親自去夏宮探索一回。。天亮的時候,米夏和梅伊終於將地板上的血跡清理乾淨。
兩個人並排坐在牀邊啃着乾麪包,看到米夏不經意嗅到手上的血腥味,微微皺起眉頭來,梅伊便到沮喪又煩躁。
他終於還是讓米夏看到了血腥的場面,那個時候她顯然是驚駭的。可她並不責怪他,她只默不作聲的上前幫他來清理。那麼清晰的,梅伊意識到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裏的人。米夏不會在殘中獲得快樂,縱然她會為他而掩飾,從心底裏她也只會到厭惡和不適。
他手上若沾太多的血,總有一天她的忍耐會到極限。那時也許看到他都會令她到痛苦。
可他並不想讓米夏看的,也不願她來幫忙。她為什麼就非要睜開眼睛走上前?她為什麼就不能躲在他的身後享受他的保護?他憎惡別人的味道沾染在她身上,就好像自己的東西被旁人染指一般。她的身上就只該有他留下的氣息。
他後悔令那魔鬼活着離開了,他想他該將它丟進硫磺的火湖,令他在疼痛中徹夜哀嚎直至化作灰燼。
他腦中全是暴戾的幻想。否則他將難以剋制身體裏竄的詭異衝動。她全身都沾滿那魔鬼的血味,他只想令自己的氣息包裹她,將旁人的味道驅除了換做他的。他並不確切的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可他知道那必然不會是温和的。米夏會生氣的。
可下一個瞬間他腦中紛雜的情緒便一散而盡了——米夏伸手了他的頭髮。她甚至都沒有回頭看他,就那麼望着窗外啃着麪包,空出一隻手來按他的頭,便令他的心緒沉靜下來。她説:“不高興了?”她的手很暖和,梅伊眷戀那温度。好一會兒他才緩緩的點頭承認,“…讓你看到了。”米夏説:“是我自己想看的。”
“可我不想讓你看。”梅伊説,“你不喜歡。可我不能總是做你喜歡的事…”
“是啊,”米夏説,“誰都不可能總是做討人喜歡的事。可是我必須得看的,梅伊——你為了保護我而做的事,若我連看的勇氣都沒有,便太不負責任了。”她終於回過頭來看他,漆黑的眸光温柔如許,她坦率的承認,“我只是到羞恥,原本該我來保護你的。”梅伊説:“可我想保護你。我很高興,是我在保護你。”他便低頭默不作聲的啃麪包。
米夏又了他的頭髮。她想他還是不懂——在某個階段為某個人而被迫強大起來,也許是件很幸福的事。可那不是正常的人生。真正無悔的人生有無數的可能,她只是想給他自由選擇的機會。
不過,她弱小得甚至不能保護自己。和他説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只微笑道:“謝謝你,我的小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