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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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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一路上孟穹都顯得非常快樂,他不停地説話,絲毫不嫌棄我髒兮兮的手,一直緊緊地握着。我猜他是甘願的,他那麼願意接受我,如同前世的那八年。

我們坐公車來到孟穹的家,公車上沒有空位,孟穹就對一個年輕的男人説:“孩子在發燒,麻煩讓個座可以嗎?”我沒有説話,那時候的我病弱瘦小,男人很快就站了起來。我有些受寵若驚,因為前世的我,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人給我讓過座了。

孟穹讓我坐在他的腿上,把我摟在懷裏,這個姿勢充滿了親近和保護,他大概也沒想到會和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孩子作出這樣的動作,於是他湊到我的耳邊,對我説:“我怎麼覺認識你很久了呢?”他嘴間不小心吐出來的氣息碰到我耳邊的絨,讓我想到前世他就是這樣和我的屍體告別的,我不動聲地躲了躲。

對啊,我認識你很久了。

終於到了那幢我生活了七八年的房子,看着悉的水泥地和膩子刮出來的白牆面,覺得房間裏都透着清冷的覺,用‘家窮四壁’這個詞來形容孟穹的家,真是再好不過了。

孟穹有一個詛咒了他一生的名字,對的,他很窮,非常窮,這麼窮的他還貢我讀到了大學,那時候他一直説在我身上的是長期穩定投資,因為我後會給他豐厚的回報,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是等我自己可以打工,家裏情況剛要好轉的時候,我就死了。

現在我又活了,我覺得老天和我開了一個大玩笑。

孟穹給我煮了飯。他這樣細心的男人,早在決定要收養我的時候就給我準備好了必用品,新買的筷子還有一股竹筷特有的味道。他有些忐忑地看着我,似乎不知道我喜歡不喜歡他做的飯菜。

其實他不用擔心,我早已經習慣了他的一切,無論他做什麼,都是讓我悉而安心的味道。

我餓極了,吃飯的時候絲毫沒有病中人胃口不振的模樣,孟穹吃了一驚,他害怕我被噎死。我只有十歲的身體,承載着十八歲青年的胃口。

他害怕了,看着我漲的像是氣球的腮幫子,他伸出手拿過來我的筷子,對我説:“慢慢吃。”於是我就淡淡地盯着他。孟穹很縱容我,他受不得我這樣看着他。果然,沒過五秒,他就站起身,給我盛了碗熱水,放到米飯裏,小心的把有些硬的米飯泡軟,讓它們更容易被消化。

我手裏的筷子就變成了湯勺,但是這時候我已經不是很餓了,我的胃空了太長時間,突然的飽滿讓它疼痛不已,我摸了摸那裏,覺得胃部堅硬如鐵。

我想了想也不知道怎麼和孟穹説,我只説:“孟穹,給我藥,我難受。”説完我就後悔了,這樣強硬的態度,是前世我們兩個冷戰一年的結果。孟穹不生氣,他又站起來給我拿藥和熱水,看我吃完藥他也不敢讓我就這麼躺下去,那時候他家裏還沒有電視呢,所以他就把我抱到他腿上,讓我看書。

我的胃一陣絞痛,於是我伸手,孟穹看到了,就用他温熱的手掌輕和地我的胃。

那是從我那個親生父親那裏永遠也得不到的温情,我覺得好受多了。

儘管這是我們第一次相見,但是那種稔默契的動作,就像我們認識了許久。

孟穹家很破,但是絲毫影響不到這個小屋的保暖能力,冬天的時候裏面總是非常暖,屋子的細縫都被孟穹用棉布小心地上,窗外的寒風一絲一毫都不能闖進來。

在孟穹家裏我的病很快就好了,僅僅兩天我的身體就開始好轉,我覺得我有力氣了,現在是寒假,也不用上課,偶爾翻一翻書本,都覺得沒有什麼用。

我在考慮怎麼和孟穹要錢買那些和我後專業有用的書本,但是我沒想好要用什麼樣的藉口。不是害怕要不到錢,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只要我要的,孟穹都不會不給。

我只是在想,我要如何像孟穹解釋,這樣十歲的孩子,能看懂弗萊明經濟模式、弗裏德曼、或者科斯定理。

在我苦惱的時候,有一天,孟穹幫我套上了外套,然後説:“大哥,陪我去一趟醫院吧。”他總是這樣堅持幫我穿衣服,哪怕後我長的比他還高,他也會踮起腳,雙手有力而温暖地為我纏上圍巾。

孟穹的父親是北京人,母親卻是湖南人,雖然後來定居在北京,但是那裏的習俗多少會影響他。在湖南的一些地方,家裏的長輩會呼喚最大的兒子‘大哥’,只希望這樣的稱呼能讓他們提前擁有一份責任,儘快挑起家裏的重擔。

現在孟穹也是叫我‘大哥’的,但是自從上了高中,自從孟穹喜歡上我後,他就不在這麼稱呼我了,他總是用很低沉的聲音,呼喚我‘啓明’。

我回過神,問:“去哪裏?”

“去看你的。”那時候的孟穹已經完全把我當成他的兒子了,他用那種慈父特有的眼神看着我,仔細地整理我的衣襟,説:“生病了,很想見見你。”那時候的孟穹才只有二十歲啊,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對我如此慈愛,那種親切彷彿與生俱來,比我親生父親都要更適合當父親。

我下意識地點點頭。

他已經習慣了我的寡言,兀自牽起我的手,就和我去擠公車。

車上人還是很多,他緊緊地抓住我的手,生怕我會消失不見。

到了醫院,我立刻聞到了醫院特有的味道。明明是乾淨而冰冷的,但是很多人就是會聯想到死亡與病毒,比如我。我極其討厭醫院,前世的時候更是拼死不想來這裏看,年幼的我還哭鬧了一陣,於是孟穹第一次對我發火,他沒有打我,只是小聲地説了我兩句我,然後説:“你不想來這裏嗎?但是你剛才明明同意了,你為什麼要騙我呢?”我忘了那時候的我是怎麼爭辯的,我只記得孟穹很難過地嘆了口氣,説:“那你站在這裏等我,不要亂跑。”前世的我哆哆嗦嗦地站在寒風中,看着孟穹高高瘦瘦的身影,一點一點挪到了醫院。走到醫院門口,他還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我至今都記得。他那麼想讓我跟着他,但是我太害怕了,所以我低下了頭,裝作沒有看見。

而今的我卻不會這樣了,我反手扣住孟穹的手腕,聲音雖然稚,卻帶着後世的冷清,我説:“走吧。”那家醫院時代久遠,紅牆上爬滿了爬山虎,因為是冬天所以到處是衰敗的景,偶爾能看到走廊裏有幾個病人和行匆匆的家屬。

乘電梯的時候,我看到了旁邊一個要推到手術室的病人,他的表情很痛苦,很驚慌,左手手臂上全是血,甚至能看到一些白骨,這是一個骨折的人。

他張開的口中出忍不住的呻。,孟穹歉疚地看着我,把我的臉摟到了他的懷裏。

他怕嚇到我,但是我已經不害怕了,我見過我自己的屍體,那樣悲慘的模樣和撕心裂肺的痛苦,我也淡定。

孟穹的母親住在肝臟病房區的最裏面,一路上孟穹緊緊攥着我的手。沿着打開門的病房,我看到了許多的病者,他們或者是在吃飯,或者是在呆滯地看着外面的人。

莫名的,醫院裏的這種掙扎、痛苦、呆滯,讓我有一種深刻的活着的覺。

這麼想着,前面的孟穹就停下了腳步,他站在一間打開門的病房前,看了看,就走了進去。

我一眼就看到了孟穹的媽媽。

她明明才有四十多歲,但是看起來卻比五十歲還要年邁,她躺在牀上有些孱弱艱難地呼,因為她的腹部已經有明顯的積水,這些積水壓迫的她很難受。

前世的我,第一次見到孟穹的媽媽還會問‘她是有小寶寶了嗎?’,但是現在我已然明白,這是肝病患者的普遍特徵,他們腹部脹起,需要管子,從腹部導出積水。

她看起來很痛苦,旁邊還有一個男人,他正在旁邊發短信,聽到門口的聲音,他微微抬了抬頭。

孟穹走進來,皺眉,彎湊到孟母身邊,問:“媽,怎麼樣了?”孟母閉上眼睛,又睜開,沒有説話。

旁邊的男人站起來,面不善地盯着我,説:“就是這孩子?”孟穹點點頭,給孟母端了杯水,扶着她想給她餵飯。

旁邊的男人用嘲笑的眼神打量我。我知道他在嘲笑什麼,不就是有娘生沒爹管嗎?他以為我還是十歲的孩子,但是他不知道我完完全全明白他的底細。

那個男人名叫孟天,是大了孟穹七歲的同父異母的哥哥,整遊手好閒,如果只是不幹正事就好了,他偏僻喜歡混黑道,家裏的錢都花出去了,只要別人叫他一聲大哥,他就特別自豪。

大概是因為同父異母的關係,離婚前一直稱呼孟穹為‘大哥’,結婚後也保持這個習慣,所以孟天對於‘大哥’這個稱呼特別

這樣的面子有什麼用呢?對這個家是沒有用的,前世的我曾經無數次見到這個男人跑到孟穹家裏,向孟穹借錢,孟穹哪裏有錢啊?眼前這個名叫孟天的男人,簡直就是孟穹牙裏面的蛀蟲,要蛀盡他和他母親的每一滴心血。

於是我看着他,很長時間,用一種沒有絲毫情緒的眼神看他,我猜那眼神是凌厲的,因為很快他就低下頭,有些莫名其妙地摸摸頭,卻再也不敢用那種眼神打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