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原木的支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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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塵僕僕,幾乎沒怎麼睡,天又冷,我窩在車裏緊緊裹着衣服,昏昏沉沉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天漸黑,外面華燈初上。
我眼問“到哪了?”二龍道“這裏是鳥叔的臨時公館,在後海的老街上,剛才又去接了幾個人。鳥叔的意思是今晚給你接風洗塵。”鳥叔我可知道,經常上電視報紙,絕對的名人大人物。我突然有些緊張。二龍讓我下車,眼前是三棟類似蘇式建築的水泥樓,方方正正,毫無美,看起來非常不起眼。
二龍開着車進到地下停車場,把車子停好,招呼我坐電梯上去。
這裏非常陰冷,我們沒有説話,電梯一直通到二層。出了電梯,二龍和接待人員耳語了兩句,他説“鳥叔現在正在旁邊的會所,咱們到那裏找他。”我眨眨眼“不至於這麼繁瑣吧。”這地方看着不起眼,陳式老舊,風格古樸,像是九十年代的老房子,卻能隱隱察覺其中的森嚴,這就是修行者的鋭。我能覺到似乎在不起眼的角落裏有眼睛在盯着自己。
我們坐着電梯下去,有一條玻璃走廊,透過窗玻璃能看到外面是庭院,老樹橫生。滿地落葉,説不出的蕭索。
在走廊裏,二龍告訴我,這裏的會所和公館由這條玻璃走廊相連,一個是辦公的,一個是休息的。
我沒説話,莫名的緊張,我也算經歷很多生死大事,可還是第一次和鳥叔這樣的人接觸,以前想都不敢想,簡直是兩個世界的人。
穿過走廊,走廊口有兩個穿着便衣的普通人,個子都在一米七左右,看着普普通通,沒有任何特點,攔住我們。
二龍從內兜掏出一個紅本本給他們看,兩個人非常認真,對比照片,然後用什麼裝置掃了一下碼。我沒有通行證,他們還往裏打了個電話,這才讓我們進去。
“至於嘛,這麼嚴格。”我説。
“幸虧你沒把黃鼠狼帶來,要不然就算通了電話也不能放你進入。”二龍説“不但人要審,動物往裏進也得查個清楚。”此時走廊無人,我説“你覺得在這裏有意思嗎?”他停下來看我。半晌沒有説話,繼續往前走“有些事你不明白,一個境界有一個境界的眼界,或許後你就知道了,我做的這些事都是有目的。”
“二龍。這不像你。”我説。
“人都是要長大的。”二龍一邊説,一邊帶着我穿過走廊,順着樓梯來到地下一層,這裏有個標準的游泳池。偌大的水面空無一人,裏面透出盈盈的光芒,水面照的波光粼粼。
“鳥叔在那。”二龍指了一下。
在游泳池的東側,有一把閒散的沙灘椅,上面坐着一個大約六十來歲的胖子。這胖子穿着睡衣,腳上拖拉着拖鞋,拿着一份報紙,優哉遊哉地看着。
我一看就緊張起來,果然是鳥叔。
鳥叔看到我們,放下報紙打招呼“二龍,來,來。聽説你帶來了新朋友。”鳥叔本人是在京城長大的,應該説一口地地道道的京片子,可他偏偏學了一嘴老父親的家鄉方言。還不怎麼地道,是帶有方言味的普通話。
我恭恭敬敬打招呼“鳥先生。”
“我歲數比你們大,叫鳥叔就行。不用這麼見外,叫什麼先生。”鳥叔説“你是齊震三?”我點點頭。
“你們家將我聽二龍説過,不錯,都是漢子,經歷還很傳奇。”鳥叔説。
我和人家本對不上話,只能老老實實在旁邊站着。
鳥叔道“小齊,哪裏人?北方人?”我趕緊回答是。
鳥叔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説“你到過黃河沒有?”我遲疑一下,心想高人果然天馬行空,怎麼天上一腳地下一腳,我説“我小時候長大的村子在黃河一條支的邊上。大黃河沒怎麼見過,只是有一些單薄的印象。”鳥叔點點頭“很多年前,那時候還是紅時期,我輟學在家。閒着沒事,跟着他們滿世界去串聯。有一次火車停在黃河邊上,風景特別美,我中途下了車,一個人來到黃河邊,看到一個老頭正在往河裏放木頭。”他頓了頓説“我聽這位老頭説。解放前黃河上游是沒有路的,伐木者只能利用黃河輸送原木。黃河峽谷有些地方特窄,林立礁石,有時原木會被卡住,擋住後面漂下的木頭,越堆越多,最後在峽谷中架成山一樣的木垛,封住整個水道,使木材運輸中斷。為了打通水道,得請出最好的老把式。”我和二龍聽愣了,我情不自問道“然後呢?”
“老把式要做的是從木垛錯亂織的千百木頭中找出一關鍵的木頭,整個木垛的‘支點’。有時要好久才能找到。但只要能找到那個‘支點’並把它砍斷,整個木垛就會轟然倒塌,一瀉千里,水道也就暢行無阻了。”鳥叔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齊震三。你知道我説的這番話是什麼意思嗎?”我沉默片刻説道“你的意思是,我就是這堆木頭裏的‘支點’。”
“你還算有悟。”鳥叔説“‘支點’木頭和其他的木頭沒有任何區別,唯一的區別就是它恰好所在的位置。”鳥叔的這番理論和解南華的説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嘆口氣“鳥叔,既然我來到京裏,就做好了思想準備。”鳥叔點點頭“有許多事是你們不知道的。如今南北派修行者齊聚京城,各自站隊,矛盾對立,情勢一觸即發。任何一派輸了,可能面對的就是滅頂之災。我知道你們家將的宗旨,所‘君子不黨’,只做普度眾生的活兒,絕不參與進朝中事。但你們想過沒有,廟堂也即是江湖,在這裏的每個決策都會影響天下大勢。什麼是普度眾生?掃掃大街擦擦窗户扶扶老過馬路。那只是小道,真正的大道在於天下之勢,一念之間便能拯救蒼生。”鳥叔説話鏗鏘,用的還是方言,聽得我熱血飛揚。
鳥叔嘆口氣“你既然能來到這裏。説明你還是選擇了正確的位置。齊震三你記住,你幫的不是我,我也不需要你來幫。你幫的是黎民百姓,幫的是蒼生!”説完這些,他站起來“二龍,帶齊震三去休息休息,明天松葉先生會來做占卜未來的法事,到時候有什麼話再説。”他沒有多餘廢話,徑直走了。
等鳥叔不見了蹤影,這裏只有我和二龍。我抹了把汗“鳥叔的氣場真足啊。”
“那是。出來見見世面也是好的,要不然總是呆在一畝三分地,眼界永遠也開闊不了。”二龍道。
“聽鳥叔這番話,我怎麼有種錯覺,我覺得自己是古代的荊軻呢。”我説。
二龍倒是很嚴肅,他看着我“齊震三,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有一天,你會不會為某種理念或是信仰而獻身。”我嚇了一跳“你不是説真的吧。”二龍淡淡笑“你別緊張,我就是問問,你怕不怕死。”
“死嘛,誰都怕。”我説“但人生自古誰無死呢,不是怕能躲過去的,最起碼也要死的有價值。”
“你有這番話就很不錯了。”二龍道“未來之事誰也説不清。”他帶着我出了地下一層的游泳池,領着我在會所轉轉。告訴我這裏以前清代王府,三進的四合院,假山園林曲徑通幽,雕樑畫棟古古香。院門外即是後海,冬天來這裏能看到冰面上覆蓋的白雪。
他給我安排了房間,在這裏住下。
這裏非常安寧,取了個鬧中有靜的意境。在四合院裏,推窗外面就是院子,除了我好像沒有其他人。
半夜我被噩夢魘住了,做着離奇古怪的噩夢,正咬牙切齒睡覺的時候,忽然聽到院子裏有聲音。
我一骨碌爬起來,拉開窗簾,順着玻璃往外看。
院子裏站着一個人,背身而立,身材很瘦如刀削斧砍,他穿着一身白的長袍大褂,又不像中國風格,極似本古代祭祀的衣服。
我渾身打了個寒戰。神識之境中,我在伊賀谷盒子的法器裏見過兩個人跳着古怪的舞蹈,他們穿的就是這樣的衣服。
我趕忙披了衣服下牀,蹬上鞋推開門走到外面。
外面很冷,我抬頭看天,居然黑到深邃,幾乎什麼都看不到。
我猛然醒悟,難道還是在夢裏。
這時,那人轉過身看我。我嚇了一大跳,全身像是冒一樣難受。他戴着一個紅的鬼臉,十分可怖,和神識之境中見到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