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文攻武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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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二師”的同學還用醫院裏掛鹽水的膠帶,製作了大大小小的彈弓,其中最大的那個能夠發像乒乓球那麼大的鋼珠,彷彿一門迫擊炮架在正對着戲校大門的窗台上。後來在實際作戰的時候,殺傷力最厲害的是那種小一號的彈弓,短小悍機動靈活,便於瞄準,使用的是黃豆大小的軸承鋼珠。在最初的遭遇戰中,這種出去的子彈給對手造成很大的傷害。
隨着大戰的一天天接近,置身事外的呂武終於坐不住了。起先,他只是一個旁觀者,通過成天在外面亂躥的木木,瞭解一些大院裏轟轟烈烈的備戰情況,臉上時不時地出一些不屑。那一陣,除了吃飯的時候,木木很少回來,事實上,不僅“八三兵團”和“紅二師”的學生在備戰,整個家屬區也處於緊急戰時狀態。大院裏充滿了好奇的目光,膽小的已經偷偷地搬到親戚家去住了,到處都刷着“人在陣地在!”的標語,其中有一條大標語就寫在七爺家的窗户底下。呂武常常伏在那扇窗户的窗台上,等着我回去彙報消息。大戰的氣氛越來越緊張,終於,木木所提供的消息再也不能滿足呂武的好奇心,有一天,他聽木木説着説着,突然大喊一聲,讓木木不用往下再説了。他從窗户裏跳了出來,一路小跑回到自己家,將呂校長收藏的一把本軍刀取出來,然後帶着我,直奔教學樓的臨時司令部。
呂武忘不了殺父之仇,可是他與那些正在備戰的學生,畢竟是同一條戰壕中的戰友。戰友的情誼重如泰山,呂武覺得自己不能在危難關頭,置戰友的生死於不顧。戲校現在已成為派陣營的最後堡壘,除了“紅二師”和“八三兵團”全市派中的堅定分子差不多都投奔到這來了。其中有好幾個就是呂武所在的外語學校同學,他們中間有一個叫張康的同學,是呂武的好朋友,他曾不止一次來找過呂武,試圖説服他出山,與大家一起並肩作戰。呂武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張康的請求,只要一想到父親的慘死,他就不願意和“八三兵團”的人有任何來往。但是,距離張康最後一次請求不過幾天時間,情況完全改變了,形勢的嚴峻已讓呂武沒辦法置身事外。既然革命都到了最危難的緊急關頭,呂武就必須為了革命的大義,暫時把自己的個人恩怨擱置在一邊。
呂武決定立刻去找他的同學,準備與他們一起參加戰鬥,共同對付好派的進攻。情況要比呂武想象得更糟糕,雖然組成了負責統一指揮的臨時司令部,戲校大院事實上處於羣龍無首的狀態。在大規模的武鬥正式開始以前,任何攜帶武器的年輕人只要出現在戲校大院裏,就毫無疑問地被視為革命同志。拎着本軍刀的呂武來到了亂糟糟的司令部,一路上沒有任何人試圖阻攔他。在司令部的一個大教室裏,幾個女學生在那風風火火地印傳單,一個個手上全是黑的油污。走道上人來人往,來去匆匆,誰也不明白自己正在幹什麼,呂武帶着木木在教學樓裏轉了一大圈,才找到外語學校的那幾個人,他們已被分配了任務,是防守教學大樓的一個拐角,如果進攻者衝進校園,並向教學大樓發起進攻,他們的職責便是從樓頂上往下扔紅磚,讓攻擊者沒辦法接近大樓。
呂武對他們的工作提出了質疑:“難道我們就只是消極地防守?”張康充滿信心地説:“守住了,就是勝利!”外語學校大概有十二三個人,其中絕大多數是女生,而且年級都比呂武高。他們對於自己以逸待勞的任務到很輕鬆,高高地站在四樓的平台上,敵人來了,往下砸幾塊紅磚就解決問題。這活看上去似乎很好玩,居高臨下,而且本沒什麼危險。呂武卻很不滿意這工作,他希望自己能夠衝鋒陷陣,處於鬥爭的最前線。最吃緊的活都由“八三兵團”和“紅二師”的人給承包了,他們本就看不上投奔而來的其他學校的學生,這種所謂的照顧讓呂武有些不高興。他決定和自己的同學分手,找一份更能發揮自己作用的工作。
呂武希望自己也能成為一名敢死隊隊員,因為在所有的武裝學生中,最出風頭的就是“八三兵團”的敢死隊,他們都是經過嚴格篩揀才選出來,依然是馳援“紅二師”時的打扮,頭上繫着紅帶,手持鐵,前是“敢死”兩個大字,間的皮帶上了一把彈弓。由於汗水浸濕的關係,有的敢死隊前的兩個字已經模糊了。呂武帶着木木一起來到位於一樓的排練大廳,這裏是戲校學員排戲的地方,一組敢死隊隊員正在練習用彈弓擊。地上鋪的練功墊毯被豎起來,用大釘子固定在牆上,然後用紅漆畫出人的形狀,當作擊的靶子。地板上到處都滾落着黃豆大小的鋼珠,木木好奇地上前去撿,不一會兒就撿了一把。敢死隊員一個個練得都很認真,呂武希望他能找到一個管事的人,但是本就沒人把呂武放在眼裏。
敢死隊員們的傲慢,讓興致的呂武到有些不愉快,離開排練大廳以後,他決定別開蹊徑,把戲校大院的孩子都組織起來,組成一支敵後武工隊。呂武的想法是,由於悉地形,一旦好派的人衝進戲校大院,我們可以立刻以家屬區為特殊的活動場所,與敵人進行巧妙的周旋。這顯然是一個十分漫的幼稚想法,但是當時幾乎立刻得到了所有孩子的贊同。雖然巨大的危險就要來了,可是我們還是更願意把它當作遊戲。木木再次扮演通訊員的角,據呂武的指示,挨家挨户去找人,把大家喊到玻璃花房裏開會。這一次,呂武表現出了不同尋常的領導才能,他又一次把一團散沙重新聚集起來,戲校大院的孩子為能參加即將開始的戰鬥,一個個異常興奮。
在呂武的指揮下,早已棄之不用的花房重新被佈置了一番。花房裏堆滿了亂七八糟的雜物,由於四周包括天窗都用木板釘死了,花房內部漆黑一片,到處都是灰塵和黴味。呂武很果斷地將天窗撬開一塊,這樣通過進來的自然光線,大家不僅可以互相看到,還擁有了一個很不錯的活動空間。這裏再次成為我們的秘密司令部。呂武的絕對權威不可動搖,他是個十分霸道的人,遇上不同意見,開口就罵舉手就打。惟一的例外,是張小燕常不願意聽從安排。那時候,張小燕正處於熱戀中,她的所有心思都用在了馬延齡身上,能來花房開會就已經十分勉強,對呂武安排她做這做那頗有些漫不經心。呂武喜歡用斬釘截鐵的口氣説話,那就是必須怎麼怎麼樣,張小燕卻喜歡抬槓子,動不動就説我偏不怎麼怎麼樣。
張小燕説:“你難道真敢用手裏那把本軍刀殺人?”呂武解釋説他並不想殺人,他不過是要用這把軍刀來自衞。這把軍刀是呂校長當年與本鬼子作戰時繳獲的,現在,呂武要用這把刀來保衞文化大革命的勝利果實。
張小燕對大道理不興趣,她問呂武能否試一試那軍刀,隨便劈一下什麼東西。
呂武説:“好,你説我劈什麼?”張小燕説:“有膽子的話,你先劈我一下試試看!”在場的人都為張小燕的挑釁到震驚,沒人敢用這樣的話來戲呂武。呂武一向把這把軍刀看得很神聖,早在很多年以前,他就把本軍刀偷出來向夥伴們賣過,為此他曾被呂校長狠狠地揍了一頓。呂校長死了以後,這把本軍刀更有了別的象徵意義,當呂武拿着它走來走去的時候,他從來就不允許別人摸一下。有一次,木木趁呂武不注意,拿着軍刀舞了兩下,他立刻蠻不講理地扇了我三個耳光,打得木木眼前金星直冒。呂武絕不允許別人對這把軍刀説三道四,軍刀的主人呂校長已經死了,現在,呂武拿着這軍刀,猶如拿着父親的亡靈,呂武覺得冥冥之中,父親正指導着他做這做那。
讓大家到更震驚的,是呂武對張小燕的挑釁竟然毫無反應。呂武對其他的孩子是凶神惡煞,偏偏對張小燕束手無策。為了讓張小燕滿意,呂武決定展示一下他的軍刀,他把我們帶到花房前的草坪上,尋找着可以試試刀的靶子。巡視了一大圈,最後,呂武看中了一棵小樹,他站定了,揮臂一刀,將小樹攔劈斷,引得大家一片喝彩。
張小燕不以為然,看着呂武,繼續挑釁:“既然是本軍刀,上面肯定沾過中國人的鮮血?”呂武被她説得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我媽説過,本鬼子強xx了很多中國女人,”張小燕注意到呂武的臉很難看,正是因為他臉難看,她顯得有些興奮,有些人來瘋“説不定就是在這把刀的威下,本鬼子強xx了一個花姑娘。”呂武有些沮喪地説:“這把軍刀是我爸繳來的。”張小燕突然做出很害怕的樣子,説別讓她看到那把軍刀,她真的好害怕好害怕。誰都能看出來她十分做作,而這種做作則意味着對呂武的戲和嘲諷。呂武對張小燕的容忍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為了討她的歡心,呂武任命她為敵後武工隊的婦女隊長兼宣傳部長,差不多相當於組織中第二號人物,但是她對這頭銜本就不在乎。我們都被她的神情引笑起來,呂武終於有些惱火,他再次高舉起軍刀,在那已經被劈斷的小樹上,又砍了一刀。張小燕知道這一刀是衝她而去的,她無動於衷,忽發奇想地説:“這樣吧,我們家的那隻貓討厭死了,這幾天也不知中了什麼,天天晚上叫個不歇。我這就回去,將貓捉來,你一刀劈了它,怎麼樣?”呂武沒有回答。他沒想到張小燕會想到這麼個餿主意,一臉的不高興。我們中間有幾個人,立刻跟着張小燕回去捉貓,其他的人在草坪上等着。不一會兒,便將那隻大花貓捉來了。大花貓在張小燕的懷裏掙扎着,畢竟是它的主人,它的掙扎並不烈。我們靜觀着事態的進一步發展,張小燕走到呂武面前,臉上不懷好意地笑着:“要是連一頭貓都宰不了,我看你那刀就別帶在身上了。”呂武説:“你這是什麼意思?”
“很簡單,宰了這貓!”接下來的場面有些刺,我們都希望能看到那把閃亮的本軍刀,如何把大花貓一劈為二,張小燕的妹妹張小蝶在一旁嚇得不輕,她試圖站出來保護自家的大花貓,但是一臉壞笑的張小燕早已忘乎所以,她用胳膊一掀,將張小蝶推到一邊去了。呂武顯然是被張小燕的挑釁怒了,他將軍刀出鞘,高高地舉起來,做好要劈的準備,這時候,輪到張小燕害怕了,她害怕呂武一失手,劈到自己,於是便想讓別人過來按住那貓。大花貓對即將來臨的危險已有預,它掙扎着想逃走,馬小雙衝過去幫忙,手剛伸過去,立刻被抓出了幾條血痕,最後,張小燕也控制不住那貓了,它突然回過身來,在張小燕的手上抓了一下,張小燕慘叫了一聲,大花貓趁機躥出去。呂武十分捷地追了過去,手起刀落,在貓淒厲的尖叫聲中,一旁觀看的孩子們不由地嚇了一大跳,大花貓長長的一截尾巴被砍了下來。
發生在戲校的那次大規模武鬥,是在一種很尷尬的形勢下突然開始的。派的人嚴陣以待,等待着來自好派的大規模進攻,但是好派遲遲不來,得大家都很疲倦。一弦繃得太緊了,難免會鬆弛,鬆弛則意味着危險。到了九月底,天氣轉涼了,下着小雨,傍晚時分,好派的進攻號角突然吹響了。整整一夜,好派的進攻更像是一場聲勢浩大的心理戰。戲校被團團圍住了,一輛由大卡車改裝的宣傳車,沿着圍牆不停地繞着圈子。一個女高音用不是很標準的普通話,大聲朗讀主席他老人家的《敦促杜聿明等的投降書》:你們現在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黃維兵團已在十五晚全軍覆沒,李延年兵團已掉頭南逃,你們想和他們靠攏是沒有希望了。你們想突圍嗎?四面八方全是解放軍,怎麼突得出去呢?你們這幾天試着突圍,有什麼結果呢?你們的飛機坦克也沒有用。我們的飛機坦克比你們多…
女播音員唸的詞兒在空氣中迴盪着,她的聲音一旦停止,便傳來一陣陣真的機槍掃聲。這種聲音讓處於戲校大院的人驚恐萬分,直到事後,大家才明白原來只是從電影上學來的一招,在鐵皮桶裏放爆竹。事實上,好派的人整夜都在佯攻,都在人為地製造一種緊張空氣。家屬區裏一片恐慌,家家門窗緊閉,很多人都不敢在牀上睡覺,害怕被飛來的子彈擊中。七爺憑藉自己的江湖經驗,堅決不讓我和呂武出去,他意識到情況的嚴重,讓我們在牀上老老實實睡覺,自己卻搬了一張椅子,坐在門口觀察動靜。
我們不知道這一夜,外面究竟發生了一些什麼事。這是不眠的一夜,這是瘋狂的一夜,隱隱約約能夠聽到有人在呼口號:“血債要用血來還!”
“人在,陣地在!”
“文攻武衞,保護文化大革命的勝利果實!”
“敵人不投降,就叫他滅亡!”天矇矇亮的時候,我們趁七爺打盹之際,十分機靈地跳窗跑了。呂武讓我趕快去把別的孩子召集來,轉念一想,又決定與木木一起去喊人。現在情況緊急,沒時間再費了。我們連續地碰着釘子,外面亂成這樣,誰也不放心自己的孩子出去亂躥,我們一家家敲門,還沒開口説什麼,便不受歡地招來了大人們一頓臭罵:“去去去,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老老實實在家待着!”也正是在差不多的時候,好派的大規模進攻開始了。這是一場準備已久的血腥戰鬥,雙方的態度都很堅決,一方要硬攻,一方要死守。雨後初晴,天氣略有些寒意,木木在呂武的帶領下,在家屬區徒勞地轉了一大圈,竟然沒有喊到一個人。呂武罵罵咧咧,説都是他媽的膽小鬼,到革命最需要的時候,一個個都成了縮頭烏龜。我們無目的地到處亂轉,哪裏熱鬧就往哪裏鑽,什麼地方動靜大就出現在什麼地方。
好派的突擊隊員衝了進來,很快又被派的敢死隊員再趕出去。好派的進攻來勢兇猛,派的防守卓有成效,雙方都有不要命的,呼喊的口號也差不多。血腥的場面隨處可見,呂武帶着木木東走西看,猶豫着是否應該拔刀相助。正探頭探腦地猶豫着,幾個敢死隊員誤認為呂武是好派的人,竟然舉着鐵衝過來,要他投降。儘管誤會很快就解除,呂武臉上還是很惱火,因為那些敢死隊員以非常不友好的語調,讓我們別搗亂,讓我們趕快走開。
呂武忿忿不平地説:“你們有什麼了不起!”木木也跟着起鬨:“哼,什麼了不起!”那只是大規模械鬥中短暫的休息。敢死隊員不願意和我們多糾纏,他們剛將幾個進攻者趕出去,其中一個敢死隊員的耳朵邊還在血。在他們眼裏,呂武和木木都還是孩子,他們不想與孩子鬥氣。圍牆外面,進攻的吶喊聲此起彼伏,敢死隊員們必須準備面臨更大的考驗。從年齡上看,這些人也不過比呂武大兩三歲,在那個特殊的年代特殊的年齡,相差兩三歲可以是一段非常大的距離,他們本就不把呂武當回事。
呂武決定帶着木木去教學樓,在過道上,我們見到了不少傷員,也見到幾個被抓住的俘虜。那些俘虜也在接受治療,其中一個大約是剛裹好紗布,血跡正在從雪白的紗布後面洇出來,他傻傻地坐在那裏,兩名“紅二師”的女戰士正對他説着什麼。和外面極度緊張烈的氣氛相比,教學大樓裏雖然亂,但是仍然還算平靜,因為這時候對手還未能衝進戲校大院,或者説好派的幾次進攻,都已經被有效地擊退了。我們決定爬到頂樓上去,因為這裏是戲校的最高點,可以看到周圍的一切。
我們登上頂樓不久,好派的隊伍就衝進了戲校大院。衝在最前面的是一台推土機,早已被堵死的大門,很輕易地就被掀開了。緊隨其後,大隊人馬呼喊着衝了進來,立刻打成一片。我們從樓頂上看下去,很快就分辨不出誰是誰,有人在跑,有人在追。大樓裏有人在喊口號,好派的宣傳車也開進來了,它的大喇叭裏播放着語錄歌,開到離教學樓不遠的地方停下來。我們注意到,有幾個“八三兵團”的敢死隊員試圖接近宣傳車,很快遭到了一羣對手的圍攻。有人被打倒了,鐵與鐵撞在一起,發出輕脆的聲音,混亂的局面持續了一會兒,突然停止了廝殺。
雙方的人馬不約而同地都往後撤,雙方的傷員都躺在地上沒人管。雙方的高音喇叭都在播音,都説自己是為了革命的最後勝利,暫時後撤。在第一線作戰的敢死隊員全部撤回到教學樓,而好派的人馬越來越多,像鐵桶一樣將教學樓團團圍住。接下來,是雙方的高音喇叭在較量,派陣營的播音員因為是話劇班的學員,説了一口地道的普通話,在聲勢上顯然佔了上風,然而這種優勢不久就不復存在,説着説着,悦耳的聲音突然沒有了,原來好派的人已經爬到電線杆上,將通往教學樓的電源掐斷了。
現在,好派對派已形成甕中捉鱉之勢。現在,好派摩拳擦掌,擺出了大舉進攻的姿態。現在,好派已穩勝券,又一次莊嚴地宣讀主席他老人家的《敦促杜聿明等的投降書》的全文:…停止抵抗,本軍可以保證你們的高級將領和全體官兵的生命安全。只有這樣,才是你們惟一的生路。你們想一想吧!如果你們覺得這樣好,就這樣辦。如果還想打一下,那就再打一下,總歸你們是要被解決的。
女播音員鏗鏘有力地念着,特別是唸到結尾落款處的“中原人民解放軍司令部和華東人民解放軍司令部”有滋有味得意洋洋。由於電源被掐斷了,派在好派面前差不多成了啞巴,不時地還有幾聲不服輸的口號,但是已經形成不了什麼氣候。新的衝突又開始了,好派的人試圖接近教學樓,守在教學樓的派不停地往下扔紅磚,用彈弓擊。許多次進攻被成功地擊退了,好派調兵遣將,開了兩輛公汽車過來,頭戴鋼盔的突擊隊員躲在汽車裏,穿過如雨的紅磚襲擊,順利地到達一個難以被襲擊的死角,然後在那裏集結,準備進一步的突破。
那架推土機最後又一次起了非常大的作用,它竟然在牆上撞開一個大缺口,堂而皇之地衝進了排練大廳。好派迅速擴大戰果,非常輕易地佔據了一樓。沒有來得及逃往二樓的派分子,紛紛做了俘虜。接下來,就是進行漫長的談判,一邊談判,一邊打。好派繼續攻擊,準備上樓,派死守樓道,堅決不讓敵人的陰謀得逞。由於樓道很窄,易守難攻,好派的進攻難見成效。漸漸地,樓頂囤積的大量紅磚已經用得差不多了,有人開始將屋頂上的瓦揭下來,凡是能扔的東西都往下摔,課桌椅,樓道上的痰盂,印傳單的油印機,廣播器材,最後連廁所間裏盛草紙的簍子也拿出來當武器。
好派被派的不屈不撓深深怒了,他們展開了一輪又一輪地猛烈進攻,終於在黃昏時分,衝上頂樓,徹底打垮了派。除了極個別的頑固分子,大多數派都不得不投降,接受已經失敗的現實。呂武的本軍刀被繳走了,他不服氣地還想申辯什麼,一個戴着柳藤帽的大個子朝他腦袋上就是一巴掌。兵敗如山倒,所有繳械投降的派分子都被勒令舉起手來,沿着樓梯往下走,然後走出教學大樓,被押往場。在教學樓的台階,一個臉盆裏盛着紅的顏料,從那經過的俘虜,都不得不把手伸進臉盆浸一下,然後重新舉起手來繼續往前走,這個做法的寓意是,這些俘虜手上沾滿了人民的鮮血。
有五名“八三兵團”的敢死隊員和一名叫韓冰冰的女戰士寧死不投降,他們困守在樓頂的西北角上,六個人手挽着手,面對着一步步近的敵人,高唱國際歌,然後坦然轉身,在中午燦爛的陽光下,像鳥一樣地展開雙手,一個接一個縱身跳下樓。除了那個叫牛猛的人搶救過來沒死,其他五個人都英勇獻出了年輕寶貴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