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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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的路上,除了讓以外車子裏的男人,全都在打盹。博西爾和羅朗先生每隔五分鐘一次,輪歪倒在鄰座的肩頭上,這位把他們一下子推回去。於是他們停住打鼾,坐直了,接着張開眼睛喃喃説聲:“天氣真好。”接着幾乎同時就又倒到了另外一邊。
當進了勒·阿佛爾時他們糊得那麼厲害,別人費了大勁才搖醒了他們。可是博西爾還是不想到讓的房子裏去喝為他們早備好了的茶。只好由他在他自己家門口下車。
青年律師也是頭一遭到自己的新居里去睡覺。想到當天晚上就能讓他的未婚看看這間她很快就該住進來的套房,一下子就帶點稚氣的滿心歡喜。
女傭已經走了,羅朗太太早已説過由她自己燒水並擺桌面,因為她不願意讓傭人們守夜,怕引起火災。
她想讓大家進來時,一看到這房子多麼漂亮而大吃一驚,因此以前除了她自己,兒子和僕人以外,從不曾讓別人進來過。
讓請別人先在門廳裏等着,將羅米伊太太、自己的哥哥和父親留在黑地裏,他去點燃了蠟燭和燈,然後將兩扇門大開,大叫一聲:“進來”玻璃走廊是用藏在棕櫚、橡膠樹和花後面的彩光照亮的,猛一看來像劇院的裝修。這真是出人意料的一瞬。羅朗老爹被這景鎮住了,低低説了聲:“他媽的。”不住像在給予什麼人特殊榮譽時那樣,鼓起掌來。
大家隨即跨進了前面的一間小正廳,正面掛着一方暗金的帷幕,一副法官席的氣氛。洽談室十分樸實,淡橙紅,氣派十足。
讓坐在堆滿了書的辦公桌前面的圓椅裏,用略帶做作的嚴肅聲音説:“是的,太太,法律書上有明確規定,並據我前此向您申明過的肯定意見使我同意向您表示,所處理的這件案子可以在三個月以內得到圓滿結果。”他看着羅米伊太太。她開始對着羅朗太太微笑,羅朗太太拉着她的手,把她的手捏得緊緊的。
喜氣洋洋的讓像大學生那樣蹦起來叫道:“嗨,這聲音多。這大廳用來辯護太合適了。”他開始用誇張的語調大聲説:“假使我們向你們請求宣告無罪的理由只是基於人道,只基於我們所申述的種種苦難,而訴求於自然善心;那我們就將向你們,你們這些作為父親和男人的憐憫心呼籲;可是我們還有正義,我們將向你們歷陳…”皮埃爾瞧着這個原可以是他所有的寓所,被他兄弟的鬧劇式表演火了,同時決然判定他太愚蠢太缺乏才智。
羅朗太太打開了右邊的一張門。她説:“這是卧室。”為了佈置這房子她費盡了一個母親的全部愛思。
壁衣是用模仿諾曼第老式布的魯昂提花布。一幅路易十五時代的畫——由兩隻鴿子嘴對嘴銜着組成的一個橢圓框裏,畫的是一個牧人——賦予了牆、帷、牀、椅子以一種文雅的風格和十分安詳的鄉村氣息。
“啊!這真可愛!”一跨進這間房就變得比較嚴肅的羅米伊太太説。
“您喜歡它嗎?”讓問道。
“太喜歡了。”
“您知道,這叫我太高興了。”他們一往情深信任地互相眼對眼看了一瞬。
然而她有點兒羞怯,在這間將成為她的喜房的房間裏有點兒侷促不安。進來時她曾注意到這張由羅朗太太選定的是張雙人牀。很大很可能,她曾預見到並且在盼着她兒子婚期將近。母親的這種關懷使她高興,像是在告訴她,這個家裏,正在期待她的來臨。
等全都進了大廳,讓猛然打開了左邊的門,於是大家看見了那間由三扇窗採光的圓形餐廳,裝飾着三盞本式燈。母子倆在這兒充分發揮了他們的全部想象力。房間裏,到處是些竹器、怪形怪狀的瓷人,圓形的瓷瓶、綴着金片的絲綢、綴着水滴似玻璃珠子的透明簾子和釘在牆上用來開這些幕布的扇子,加上一些屏幕、掛刀、面罩、用真羽做成的鶴,形形用瓷、木、紙、象牙、螺鈿、紫銅做的小玩意兒;這本是一些最需要受過藝術教養、知道分寸手法來安排的東西,卻因為由沒有技藝的手和無知的目光來處理,給人以一種自命不凡、裝腔作勢的印象。然而這是大家最讚賞的。只有皮埃爾用略帶辛辣的諷嘲保留了他的意見。他的弟弟為此到了刺傷。
餐桌上水果堆成了寶塔形,糕點則豎得像龐大的建築物。
大家一點不餓,不想吃,只那些果子的汁水,細口細口地齧那些糕點。又過了一個來小時,羅米伊太太請求退席。
説好了由羅朗老爹送她出門,並且當即陪她一起去。因為沒有留女傭,羅朗太太準備用一個母親的眼光,來檢查一次這幢房屋,免得兒子缺什麼東西。羅朗先生問道:“要回來接你嗎?”她猶豫了一下,而後回答説:“不,我的胖子,你睡罷,皮埃爾送我走。”等他們走後,她吹熄了蠟燭,將糕點、糖和飲料收進了櫃子,將鑰匙給了讓;然後走到卧室裏,鋪好牀,審查一下長頸瓶裏是不是裝滿了清水,窗户有沒有關好。
皮埃爾和讓仍在小客廳裏,後一位還在為對他的趣味氣質的評價生氣,前一位則越來越對看到他弟弟佔了這房子而惱火。
兩個人都坐着煙,沒有説話。突然皮埃爾站起來説;“見鬼!這個寡婦今晚一副筋疲力竭的神氣,對她這種人這些旅遊結果好不了。”讓打心裏突然冒起了一股忠厚人受欺凌的三丈怒火。
他缺少機靈勁兒,但他的情太劇烈了,於是結結巴巴地説:“從現在起,我止你在談到羅米伊太太的時候,稱她做‘寡婦’。”皮埃爾轉身對着他,傲岸地説;“我想你是在命令我。你不會是突然瘋了吧?”讓應聲站起來説:“我沒有變瘋,可是我受夠了你對我的態度。”皮埃爾冷笑説:“對你的?是不是你把自己看成羅米伊太太的一部份?”
“你該知道羅米伊太太將成為我的子。”另一位笑得更厲害了:“哈,哈,真妙。我現在明白為什麼我不該再叫她‘寡婦’了。可是你用一種可笑的方式向我宣佈你的婚事。”
“我止你再嘲笑…你聽着…我止你這麼嘲笑!”讓臉發白地走過去,聲音發顫,為他所愛而且被他選中了的女人遭到的連續嘲諷憤不堪。
可是皮埃爾也一下子火了。在他心裏聚積下來、無法對付的憤怒、壓抑住的積恨、若干時期以來強制住的對抗情緒和無聲的絕望,都同時冒到了頭上,像一股血上湧,將他得暈頭轉向:“你敢?
…
你敢?
…
我命令你閉嘴,你聽着,我命令你!”被這兇猛姿態震住了的讓,靜了幾秒鐘,在怒火中燒的盪心靈裏找能夠一直刺傷他哥哥的詞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