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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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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將人集中起來分成兩組,一組去找築堤時留下備用的條石,一組去用竹籠裝沙土,”安永沉着地吩咐監工,自己則身往長堤上走,“我去長堤上踏勘一下,險情越是早一步發現,越是容易控制。”監工本想派幾個人隨同保護,卻被安永婉拒,於是只好望着他邁上長堤的細瘦背影,憂心忡忡地喊了一句:“先生千萬小心。”四周雨聲太大,掩去了監工善意的叮囑。長堤寂寂空無一人,安永獨自在紛紛亂雨中穿行,除了腳下黏濕的泥土,天地間一片濛混沌,使他在不知不覺中忘神,漸漸失了自己。

他盯着腳下的堤堰,忽然到一陣心悸,似乎眼前的情境在哪裏見過。

都已經過了那麼久,他不該在此時此刻,又想起那個人…冰涼的雨點打在臉上,無止無休,安永恍恍惚惚,如同身處一個風雨瀟瀟的夢——他在夢中回過頭,便望見雨中那一道修長的人影——距離自己只有數步之遙,黑的輪廓與水霧混在一起,分不清是真是幻。

“奕洛瑰…”他喃喃念出盤桓在心頭千百遍的名字,還沒來得及回過神,這時一道閃電驟然撕破長空,萬鈞雷霆滾滾而來,安永在一片山搖地動中虛晃着,只覺得腳下一空,剎那間決口的長堤便將他整個人進了一道裂隙裏。

在死亡的恐懼尚未進入意識之前,安永的頭腦一片空白,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下墜,先是重重摔在泥石之間,隨即滑入冰涼的江水。他像是被巨龍之口噬,磅礴的龍涎卷着他,想將他嚥進一個黑暗的深淵。

然而電光火石中,一隻手猛然攫住了安永的手腕,用力地將他向上拉扯,頑抗着本不可能戰勝的洪

安永惘地睜大雙眼,在這個生死關頭,來不及調動任何一種情緒來消化眼前這一切,因此心中仍是一片空:“奕洛瑰…”

“別怕,我會救你…”奕洛瑰緊緊拉住安永的一隻手,匍匐在快要坍塌的堤堰上,空餘的一隻手找不到任何可以借力的東西,只能將五指深深地摳進泥土裏。

安永被湍急的洪水衝卷着,覺到手腕正在一點點離奕洛瑰的掌心,而奕洛瑰的半個身子幾乎已經泡在了江水裏。

“放手吧。”這一刻,他忽然覺得死而無憾,於是蒼白的臉上由衷漾起笑來,温柔的笑容在雨中無比地瀲灩。

“不。”奕洛瑰想也不想就拒絕,趴在快要斷裂成幾塊的堤堰上,咬牙堅持着。

“放手吧。”安永又是一笑,用一雙會説話的眼睛告訴奕洛瑰——絕境之中,這是唯一的選擇。

除此之外,那目光中還有千言萬語,也一併被奕洛瑰讀懂——這踏遍千山萬水後的重逢,已經使他明白自己被騙得有多深、有多苦,可他依舊選擇原諒,就像原諒過去他對他的種種傷害;並且,他還會繼續愛他,這一生一世不變,以後的生生世世,也都不會變。

所以千般情愁、萬般眷念,都匯聚在這一眼凝睇裏;所以到了這一步,還是放手吧。

天可憐見,讓他愛上這樣一個人;天可憐見,這樣的一個人,能夠愛他。

奕洛瑰赤紅的雙眼裏泛動着淚花,這一刻終於點點頭,回給安永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好,我放手。”説罷他五指一鬆,棄了身下泥濘的堤堰,雙手緊緊握着安永的手腕,與他一併被渾濁的江水和泥石掩埋……洪荒盡頭,時間再次出現斷裂的空白…

殘存的意識如一線遊絲,輕飄飄地在黑暗中渦旋,直到穿過了一條漫長的隧道,方才重見光明。

安永在一片茫茫中睜開眼,覺眼前似乎有什麼在晃動着,模糊的視野漸漸清晰,才發現那是一個輸用的吊瓶。

所以,一切都是…一個夢嗎?那真是好漫長的夢,請千萬不要告訴他,答案只是一個夢。如果有一天眼淚迅速湧出安永的眼眶,順着他的眼角淌出來,打濕了枕巾。

“你醒了?”一道悦耳的聲音驚喜地響起來,跟着在他眼前出現了一張護士的臉,“哎,別動啊,一定要儘量保持平靜,情緒波動得厲害不利於恢復的。”於是安永只好忍住渾身的不適,費力地問:“我這是怎麼了?”

“你因為嚴重溺水,一直昏,還得了急肺水腫,好不容易才搶救過來啊。”那小護士讓安永鎮靜,嘴裏卻忍不住八卦,“唉,是新郎救了你啊,結果他情況比你更嚴重,喜事要變喪事了。”是…沈洛救了他?安永的大腦遲鈍地運轉,不知道是溺水後遺症還是因為那個漫長的夢,只覺得整個世界忽然變得很陌生。

“腦死亡,新娘家已經不面了,新郎家屬還不肯接受呢…”那小護士還沒八卦完,就被巡視的護士長罵得縮起了脖子。

安永的身份,沈洛的家人是模模糊糊知道一點的。

家醜不可外揚,老兩口原本指望結婚能使兒子收心,沒想到婚禮上竟出了這樣的意外。被救男孩的父母不知道此中隱情,因此守在急救室外的幾天時間裏,一直跪在他們面前千恩萬謝,陪着抹眼淚。

於是幾個不眠不休的夜過去,採訪、問,還有的眼淚,逐步泡軟了他們痛不生的心,也讓他們想通了一些事——自家兒子不爭氣,陪着那個叫安永的男人一起作死,眼看命是要不回來了,這光鮮的名聲可不能再丟掉。

也因此,當安永恢復行動力之後,由搶新聞的記者們陪着去看沈洛“最後一眼”時,沈家人雖然恨得牙癢癢,卻並沒有膽量阻止。

病房裏,記者們盡情地取景拍照,陸續滿意地離開,最後只剩安永靜靜坐在沈洛的病牀前,凝視着牀上人蒼白的臉。

內心千頭萬緒亂到極處,竟一併崩斷了,如紛紛塵埃歸於寧靜。他知道,等他走出這間病房,實際上已經死亡的沈洛就會被拔管,然後徹底離開自己、離開這個世界。

“為什麼要救我?”安永數度凝噎,終究還是忍不住含着眼淚低聲問,“不是已經説好,要分開的嗎?”病牀上的沈洛當然不可能回答他,於是安永只能痴痴對着沈洛沉睡般的側臉,失神地自語:“沈洛,其實你不必救我的…我,情願一直活在那個夢裏。”他悵然若失地説完,一顆心又累又沉,卻清楚自己已經到了該離開的時刻。

於是安永扶着病牀邊的欄杆,疲憊地支撐着自己起身離開,當冰涼的指尖觸碰到門把手時,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回過頭,想再看沈洛最後一眼。

原是離別前黯然的一瞥,卻不期然撞上一道灼熱的目光——病牀上的沈洛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一雙琥珀的眸子清澈明亮,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安永。

“你…”安永渾身一顫,想扶着門把手穩住身子,卻徒勞地倚着門軟軟跌坐在地上,用自己都無法聽清的聲音顫抖着問,“你醒了?”躺在牀上的人紋絲不動,也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與他對視。

安永口急促地起伏,動得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肢體,只能無力地坐在地上淌眼淚。

好一會兒之後,牀上人才緩緩抬起一隻手,扯掉身上亂七八糟的儀器,帶着點戲謔地開口:“崔永安,怎麼一見面就掉眼淚?”

“你,你叫我什麼?”安永渾身一靈,一張口便是語無倫次,舌頭和牙齒不停地打架,“沈洛,不,你不是沈洛,你是…”

“我是你的天子,尉遲、奕洛瑰。”我願永遠追隨你,在你信奉的這個輪迴。

作者有話要説:全文完^_^祝大家新年快樂~~附註:奕洛瑰和司馬澈都做過皇帝,死後會有諡號。所以尾聲開頭的那一段史書體裏,奕洛瑰的諡號為武帝,司馬澈則是愍帝。

準備寫一篇小番外,就算新年禮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