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八十一章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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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永讀罷手中信箋,動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去追利夫,及至倉皇地站起身,才驚覺自己渾身赤-。於是他慌忙扯起沙啞的喉嚨,大聲地呼喚:“來人啊!來人啊…”寺中的小沙彌聞聲而來,一路小跑着趕到安永面前,卻被赤身體遍體鱗傷的白馬公嚇得“啊呀”一聲,傻瓜一般愣在原地。最後還是一個年紀稍大點的沙彌反應快,飛也似的跑去安永往下榻的佛舍,撿了一套乾淨衣裳與他送來。
安永接過衣裳哆哆嗦嗦地穿好,一臉青腫還不忘對嚇白了臉的小沙彌們擠出一絲笑,安道:“沒事的,你們什麼也不用往外説,都回去睡覺吧。”説罷他低頭用袖子按了按角的傷口,也不用人攙扶,獨自腳步蹣跚地往外走。把守寺院的戍衞發覺白馬公神有異,臉上還掛了彩,立刻緊張地上前詢問,卻被安永三言兩語打發掉。
利夫出寺時並沒有借用崔府的車,因此兩輛牛車都在寺外等候。此刻出頭的人不在,從人們見自家主公面帶青腫,連衣裳都換了一身,竟嚇得不敢多問,只忙不迭上前攙扶。
安永原本還怕冬奴見了自己這一身狼狽,會氣得暴跳如雷,這時看不見他,反倒不自在地問了一聲:“冬奴呢?”隨侍一人立刻答:“回主公的話,今天從外國船隊上卸下的貢品,剛剛已盡數運到宮中,是以聖上頒下了不少賞賜。二公子不知您要在寺中盤桓多久,等不得,所以先走一步前去安排了。”安永這才放心地登上牛車,同時吩咐自己的從人:“快,去鴻臚寺四夷館。”從人領命,賣力地趕着牛車前往四夷館。安永料想利夫和他的船員今晚應該就下榻在那裏,豈知趕到那裏時,竟撲了個空。
為了處理數目龐大的貢品,這一夜鴻臚寺通宵燈火,一眾官員皆在當值。安永隨意找了名官員問話,那人聽他問起外國船員的下落,恭敬地回答:“晚宴散後,船員便盡數出城,並未下榻四夷館,據説這還是船長向聖上討的恩旨。”
“出城了?”安永喃喃自語一聲,繼而腦中靈光一閃,立刻吩咐左右,“來人啊,快給我備馬!”他怎麼早沒想到呢!或許,不,簡直就是一定,玉幺此刻就在利夫的船上!
這一念促使安永快馬加鞭,飛也似地向城外趕去。
由於天子的恩准,酒足飯飽的船員們早在後半夜便出城登了船,也不知利夫中途耍了何等神通,等安永趕到新豐城外的鸞水碼頭上時,只見晨光熹微,停泊了一夜的船隊皆已起了錨,正緩緩駛離水岸。他焦急地沿着碼頭策馬疾馳,追上領頭的主艦,望着船舷大喊:“玉幺,玉幺!”他沙啞的呼喚撕心裂肺,似乎下一秒就會痛哭出聲。甲板上已經有船員陸續探出腦袋向下望,衝着安永指指點點,卻絲毫沒有停船的意思。
安永別無他策,只能儘可能地跟着船,一聲又一聲不斷地呼喚。
如果玉幺在船上,她一定能聽見自己的聲音,一定不忍心就這樣對他避而不見。所以哪怕喉嚨痛如刀割,安永依舊執拗地着風叫喊,他只想最後見她一面,哪怕只能看上一眼…都好!
這時太陽漸漸升起,朝陽照在波瀾壯闊的鸞水河上,給意氣風發的船隊鋪上了一層耀眼的金。船員們唱起遠行的驪歌,歌聲先是此起彼落,到後來連成一氣,壓過了天地間任何一種聲音。
孤零零的安永就這樣被拋在最後,彷彿他是宇宙中最不起眼的一粒芥子,初夏的陽光落在他身上,竟輕薄得沒有一絲暖意。
追到最後,-下駿馬已找不到前路,只能踟躕地頓住了馬蹄。安永痴痴望着艦船,在灰心到幾乎絕望時,終於發現船舷邊人影一晃,先是出利夫的上半身,隨後玉幺的小臉終於也探出了船舷。她尖尖的下巴離船舷只有很短的一段距離,而利夫則站在她的身後,雙手正温柔地搭在她肩頭。
安永一瞬間明白過來,臉上的表情先是一片僵硬,隨後眼瞼輕輕跳動,睫承不住的淚珠,一滴滴地彈落在他蒼白的臉頰上。
原來玉幺…是坐在一件類似輪椅的坐具上,被利夫推上甲板的。
此時此刻這一段遙遠的距離,讓他們看不清彼此臉上的表情。安永恍惚間有點明白,玉幺如此決定的用意——她不要看見他震驚、傷心或者自責,也不想讓他看見她劫後餘生的模樣,這樣對彼此都是最妥當最決絕的選擇,也只有這樣的離別,才適合那個利、妖冶,卻對他始終溺愛縱容的玉幺。
安永着眼淚長嘆一口氣,只覺得渾身上下終於慢慢恢復知覺,四肢百骸無一處不痠痛懶散,被一種落寞又欣的覺襲滿。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串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最後在安永身旁勒停。
“怎麼回事?!”霸道的聲音令安永不自覺地側過臉,就看見奕洛瑰正滿面怒容地瞪着他,一雙琥珀的眸子掃視着他臉上的傷痕,越看怒氣越熾,“是誰傷了你?可是那隊船上的人?真是向天借了膽子…我不會讓他們入海的!”
“別!”安永倉促間叫了一聲,伸手攔住奕洛瑰,在覺到他乾燥温暖的掌心時,臉上漾起滿滿的笑,“你知道嗎?玉幺她沒死!她和那個船長利夫在一起了!”奕洛瑰臉上滿是一副看見瘋子的古怪表情:“那又如何?這和你臉上的傷有關係嗎?”
“沒有,”安永搖搖頭,青腫的臉上儘管傷痕累累,卻是一派明朗的表情,“我就是太高興了,玉幺她有了自己的歸宿,到底我這樣的人…終究配不上她。”
“傻子,”奕洛瑰無可奈何地輕嘆了一口氣,攬着安永的將他拽上自己的馬,試探着用指尖輕輕碰觸他角的傷痕,見安永並不閃躲,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傻子,你這樣的人…倒要我如何配得上你呢?”説罷,他認命地低下頭,將吻輕輕落在安永的上。
時光在沒有了憂患的愛情中飛快逝,轉眼一年又要過去,入冬的新豐城白雪皚皚,一片濛。
這一晚安永照舊留宿在奕洛瑰的寢宮中,但見簾幃低垂、香消金獸,深宮鎖住了一殿的繾綣。時將黎明,安永尚在酣睡,奕洛瑰窸窸窣窣的起牀聲卻將他吵醒,他帶着倦意睜開雙眼,就看見奕洛瑰正站在牀前繫着帶。
“現在是幾時?”殿中殘燭的微光令安永有些惑,以往有自己在身邊時,眼前這個人是最愛賴牀的,“什麼事起這麼早?”
“你忘了,今天是去金蓮川冬狩的第一天,”奕洛瑰笑意地望着他,寵溺地哄道,“我知道你不愛這個,時候還早,天又寒,再睡會兒吧。”
“又造殺孽…”安永半閉着眼咕噥了一聲,就要沉沉睡去。
奕洛瑰看着他這副慵懶的模樣,真是怎麼也愛不夠,忍不住又彎下啃了他一口,低聲笑:“對,殺只熊回來,送給你!”
“別做太危險的事。”安永被他吻得渾身無力,往錦被中躲了躲,卻不忘輕聲叮囑。
奕洛瑰很受用地替安永掖了掖被角,卻對愛人的擔憂不以為然:“放心吧,我剛學會走路就開始打獵了,這麼多年下來,還能有什麼危險?”得了他這句話,安永便放了心,昏昏沉沉地閉上雙眼。睡夢中他聽見一陣水晶簾的輕響,似乎是奕洛瑰走得遠了。這一覺他睡得甚淺,奕洛瑰臨走時的幾句話,便也像碎片一樣攪進了他的夢裏。
夢裏他看見一頭被怒的公熊,正高高地人立起來,衝着圍攻它的獵隊憤怒地咆哮。奕洛瑰則站在他身邊,自信滿滿地指着那頭熊,衝他笑:“永安,那頭熊,我要獵來送你。”黑熊的狂躁令安永有些膽怯,偏偏這一幕…他又好像在哪裏見過。
這時夢境忽然一變,一雙充滿恨意的碧綠眼珠滑過安永眼前——是尉遲賀麟!他的心驟然一緊,窒息的覺隨之而來,讓他一身冷汗地從夢中掙扎出來。
夢醒之後,安永睜大雙眼瞪着帳頂,心頭的餘悸久久揮之不去,索披衣下牀,準備出宮。
此時天已亮,小雪初霽,碧空是前所未有的明淨,安永心中卻有一片陰霾,不知為何總是無法釋懷。他心神不寧地回到崔府,一個人獨坐靜室,默誦佛經,卻在第一爐香焚盡的一剎那,聽見了一串急匆匆的腳步聲。
下一刻,冬奴已經跌跌撞撞地衝進了內室,臉煞白地望着安永大喊:“義父,從金蓮川剛傳來的消息——聖上打獵的時候遇上一頭髮狂的黑熊,受了重傷,聽説腸子都讓熊給掏出來了!”安永聞言心跳驟然一停,跟着手中佛珠平空繃斷,珠子一顆一顆滑落,彈了一地…
作者有話要説:其實我沒忘了這篇文,捂臉…龍年完結只怕趕不上,蛇年一定!
還惦記着這篇文的童鞋們,謝謝你們的不離不棄,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