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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千金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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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過後,安永回到崔府,連着幾天將自己關在房中,連冬奴都不讓近身。

他翻出了崔永安過去所有的通信,皇帝的、同僚的、親屬的,盤腿席地而坐一封封的讀,漸漸就讓他明白了許多事。

他現在的身份叫崔寧,字永安,在這個時代屬於貴族階層。這個時代做官不需要科舉‮試考‬,而是通過一個叫作“司徒府”的評審機構給候選者評定品級,再由吏部來據品級授以官職。評級的標準主要依據德行、才能和家世,具體手法又可分為“九徵”、“八觀”、“五視”安永耗光自己文言文的那點老底,才勉強明白這些手法的含義。

所謂九徵,是要求人的表現能達到心淡泊、睿智、勇敢、堅毅、冷靜、樂觀、儀表端正、容、聲清氣緩。

八觀是要觀察其人在面對利益取捨時的態度、面對突發事件時的反應;觀察他的志向品德、達到目的的手段;觀察他敬重愛戴什麼人,情緒波動時如何處理;觀察他的缺點和優點;觀察他的聰明程度,以便推知他能達到的層次。

五視則是視其平安於何種狀態,顯達時推薦何種人,富裕了是否會付出,失意潦倒後又做些什麼,在貧困時對於財物的態度。

這些衡量條件在安永看來,對一個人的道德考驗已經非常苛刻,全部都能做到的人,真可以算是不折不扣的完人了。此外評定後的等級從上至下分為九品,其中第一品為上古的聖人們虛設,因此第二品才是真正的最高品;而被他佔據的這副身體——崔永安此人,竟能夠在弱冠之年就被評定為第二品,也難怪他的母親可以那樣驕傲地、稱呼他為“新豐城的永安公子”了。

想到此安永不嘆了口氣,抬頭看着房中那些留有崔永安落款的字畫,深壓力巨大。

崔永安在被司徒府評定為二品之後,便由吏部授以官職,這踏入仕途第一步得到的官職,叫作“起家官”一般來説,起家官的官品會和司徒府的評定相差三品,也就是説,崔永安被評為二品,那麼起家官就是五品。

在同僚寫給崔永安的信中,有許多封信來自將作大匠,都是與崔永安探討關於宮室、宗廟營建等等的問題,安永從中得知崔永安的起家官是五品的工部郎中,專門負責京城的興造之務,舉凡城池修浚或者土木繕葺,都少不了他的參與。

安永轉過臉看向身旁長桌上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宮室模型,伸手取過一個來,揭開屋頂看內部的構造,只覺得設計準科學,唯有歎服而已。

如果説他現在所處的世界與自己原本的世界是一個平行空間,那麼這個世界的崔永安,不僅與安永樣貌相同、名字相近,連在人生道路的選擇上都有不謀而合之處,真是太奇妙了!這認知讓安永不對這副身體的前任主人莫名親切起來,覺得冥冥之中命運會做如此安排,自然有它的道理。

那麼和沈洛長相一樣的尉遲奕洛瑰,在這個世界裏又對自己意味着什麼?安永想象不出。他遲疑地皺了眉,苦想半天之後決定隨遇而安——安永信佛,所以相信神蹟也相信因果,既然來到這個世界作客,自然萬事都已有了安排,不如一切順其自然。

説起來,安永還不知道這個世界裏有沒有佛教。在妹妹的葬禮上做法事的都是道士,自己外出時也沒留心過城中是否有佛教建築,改天有機會一定要仔細找找。既然是平行空間,佛教在這個時代應該已經傳入了中國,不過現在這裏可不叫中國,從書信中看應當叫魏國,只是這個魏國也已經剛剛滅亡,而新皇帝尉遲奕洛瑰,應該還沒有給這個國家取好新名字。

安永又從書信中得知尉遲奕洛瑰原先是柔然部落的首領,十幾年前柔然部從北方南下攻打魏國,期間更替了三任首領,直到五年前尉遲奕洛瑰繼位,才使柔然部在戰場上取得了壓倒的優勢。而新豐城作為魏國的首都,在魏國疆土全面淪陷後仍然閉城死守,令尉遲奕洛瑰的大軍久攻不下。安永可以從比較新的幾封信中瞭解到,新豐城在守城後期已經鬧起了饑荒,即使是在衣食無憂的貴族之間,傳遞的也普遍是消極的情緒。

而所有信件中有一封來自工部水部郎中的信,引起了安永格外的注意。這位水部郎中名叫陶鈞,在信中與崔永安主要討論的,是如何防禦柔然大軍水攻新豐城的問題,只見字裏行間憂心忡忡,反覆提及一個叫“千金堨”的地方,安永依靠寫信人隻字片語的描述,猜出那是一個類似於水庫大壩的建築。

他忽然心中一動,起身在書架上翻找起來,果然不一會兒就順利找到了新豐城的平面圖——崔永安在工部任職,收集的繪圖亦很專業,即便這個時代的圖紙不符合安永的讀圖習慣,但理解起來並不困難。

按圖中所示,新豐城由內到外,分為宮城、內城、外郭三部分,其中宮城和內城有版築夯土牆保護。安永進宮那天看到的,是宮城的城牆,而出殯那天看到的,則是被大水沖毀的內城城牆。外郭則近似於城鄉結合部,因為沒有城牆保護,在大水中受災最為嚴重,並且從外郭簡單擁擠的建築形式可以推斷出,居住在那裏的百姓基本上都是平民。

安永在新豐城的西面找到了“千金堨”的位置,不出所料,那果然是一個控制水庫的大壩。從圖中看,新豐城的南面有伊水、鸞水兩條大河,西面則有一條谷水河,新豐人利用這條河,在距離內城二十里處蓄了一個水庫,水庫的大壩就是千金堨。

千金堨如果開閘,水庫中的水就會順着一條名叫千金渠的大渠通向新豐城。當千金渠中的水到新豐城西北角時,又會與一條名叫金谷水的河匯,二水除了注滿護城河之外,還能順着三條渠道進新豐城中,以滿足全城人的常使用。

這個水庫差不多與新豐內城一樣大,在提供生活用水和調節旱澇上,起着至關重要的作用。水庫自身又利用一條河道與新豐城南面的伊水相連,因此在雨水多的時節,如果水位暴漲給新豐城帶來威脅,只需打開與伊水相連的河道,水庫中多餘的水就會繞開新豐城,直接進伊水河——這真是個巧妙的設計。

然而假設有敵人控制了這個水庫,將水庫連接伊水河的通道堵死,再封閉千金堨惡意提高水位,那麼利用雨季汛期完全可以製造出一隻洪水猛獸,趁着千金堨決堤的一剎那破籠而出,撕開新豐城堅固的城防。

安永一想到這個可能,整個人便開始坐立不安。雖然這一世的自己並不需要為千金堨的安全擔責任,但他身上深蒂固的職業道德卻不允許他坐視水患的發生,何況這座城市已經被水災傷害。

安永站起身,走到堂前掀起竹簾向外望,只見落了兩天的秋雨仍舊淅瀝不止——這樣糟糕的天氣,會耽誤修堤的進度吧?他忍不住皺起眉,這時就見冬奴端着一盅湯水從廊下走來,仰着圓臉衝自己憨笑:“公子,您終於肯出來透氣了?”安永無聲地望着冬奴,忽然心念一動,轉身回外室取來水部郎中的信箋,指着陶鈞的落款給冬奴看。冬奴作為崔永安的親信,自然識得字,見了陶鈞的名字立刻回應道:“陶水部?大小姐出殯那天他來送過喪,公子您想見他?”安永一聽冬奴問出自己所想,立刻衝他點了點頭,冬奴便快應道:“公子您先用了這盅蘘荷醪糟,冬奴這就派車去請陶水部。”安永聞言點頭,欣然接過冬奴奉上的琉璃碗,一邊喝着碗裏味道怪怪的酒釀,一邊望着冬奴四處張羅的背影,心裏忽然又有點躊躇起來——自己對這個時代還不夠悉,這樣貿然決定見一個陌生人,實在是有些冒險。

可惜眼下並沒有多少時間可供安永忐忑,新豐城的官邸豪宅都鱗次櫛比地聚集在一起,崔府的僕從辦事效率又高,不多久便已將水部郎中陶鈞請了來。

安永站在堂前接自己這一個世界裏的同行,不自覺就提起了十二分的神。只見水部郎中陶鈞在僕從的簇擁下跨入內庭,沿着廊廡一路風風火火地向安永走來。這人看上去很年輕,身量高大,也是一位標緻彩的人物,他遠遠望見安永站在堂前,便立刻亮開嗓子嚷道:“崔三,你怎麼這時候叫我來?還好車駕趕得巧,再晚些我就要到渠上去了。”安永聽陶鈞以族中排行稱呼崔永安,語氣全不似書信上那般文縐縐,便知道他八成與崔永安是朋友了。好在自己此刻不能開口,否則一説話肯定餡。他有樣學樣地與陶鈞見了禮,便請他進堂落座。陶鈞清楚安永的情況,於是在入座後主動開口問候道:“你舌頭上的傷怎麼樣了?還疼不疼?什麼時候才能再説話?崔三呀崔三,你這份倔強,叫我説什麼才好…”安永只能衝陶鈞笑笑,陶鈞在客座上盯着安永,一番慨後又沉默了片刻,這才對他開門見山道:“我知道你叫我來,是想打聽渠上的情況。你就別擔心了,我會領着人儘快把千金堨修好。尉遲部水攻那次真是場硬仗,你我都已經盡力了…雖然結果並不如意。”説着他像想到了某件難以啓齒的事似的,黑白分明的眼珠帶着內疚凝視着安永,語氣也跟着艱澀起來:“崔三,如果不是你的戰術牽制住柔然軍,令他們折損了數千人才攻破新豐,也許你府上…也不會遭那蠻夷如此報復了。”作者有話要説:寫穿越就忍不住想囉嗦,明明是君臣文,結果現在味道越來越像種田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