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梅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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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多歲的丁掌櫃親自來。
他從江離手中拿過寶石珠花印章來看,動的表情一如久別重逢的親人。其實不用仔細看梅家的印章,江離雖是男裝,丁掌櫃還是一眼識破了她的女子身份。因為乍見到江離的第一眼,他恍若看到了梅娘重生。
當年梅家嫁女,丁掌櫃一家隨着梅家送嫁的隊伍從江南來了秀山,那年他成家不久,正是二十幾歲的年紀。梅家安排他到秀山接手梅賢居,他便攜了家小到秀山,從此一家就在秀山古城紮下了。送嫁之前他就在梅家管理帳房,對梅家小姐自然是識的。
丁掌櫃説過些嘆關懷的話語,又詳細敍述了梅賢居常的經營運作。
好一通水細帳聽得江離頭痛,不由擺手道:“丁叔,這些年辛苦您了,您做的很好,我也很放心,我不是來查帳的。要不是跟蹤一夥人進了梅賢居,我甚至都不想驚動您。我現在只想你幫我查查那夥人的底細。”江離也想不跟他説自己一路來的遭遇。
“來了卻不讓我知道,那叫什麼話。”丁掌櫃説過,想到也不便干預東家的私事,便親自引江離等人進了樓上打開一道鐵門,從專用貫通的樓梯走道送江離等人進了商樓。
一路走,丁掌櫃一路介紹道:“這些年朝廷興起一股歪風,上頭賣官鬻爵,下頭的人更是各種鑽營。原先朝廷把控着重要物資的買賣權,買賣這些物資,樣樣都要批文,輕易不放任底下官員營私舞弊。只是這些批文權一旦落到貪官污吏手中,又成了他們貪瀆的一種手段。他們把這些批文稱為引憑,私下裏拿出來公開拍賣。咱們商樓除了供富商巨賈們談生意,還為他們提供拍賣各種引憑。今天正是拍賣引憑的子。”看江離瞪圓了眼,丁掌櫃忙道:“這種事我們不做別人也會做。再説,這些事由來已久,我只是從上一任接手過來,承了舊例,並且,江南梅家也有這樣的買賣。”江離一哂:“丁叔誤會了,我不是怪你。”就像丁掌櫃所説,朝政黑暗,下頭官員要賣各種引憑又豈是底層的商人可以抵制的。他們不在梅賢居買賣,換哪個地頭都可以。
江離把眼看趙三,“他們進了商樓難道會是為了引憑而來?不過聽你描述那些人顯然不是客商,那就奇怪了。”江離沒有見過那一夥人,無從給丁掌櫃描述。好在趙三和小香都見過,所以江離要丁掌櫃給他們安排好能觀察的有利地形。
丁掌櫃自是依允。他推開一道貴賓室,裏面筆墨紙硯俱全,杯盤酒水美,丁掌櫃招來兩個夥計,“他們在商樓裏呆的時間長,人也機靈,”又説,“這是商樓裏最好的位置,天字一號。打開窗户,商樓裏的一切動靜都盡在眼底,小小姐只管放心瞧好了。”江離走向窗前,一夥計上前打開窗户,商樓裏滿滿坐了一堂,江離從窗口望去,裏面每個人的面目清晰可見。小香和趙三佇立窗口,仔細在那些商人中搜尋那夥打跑山賊的江湖人身影。
兩個夥計一個往香爐裏添香,另一人忙給眾人沏茶添水,忙完垂手侍立。
江離手捧香茶輕啜第一口,小香和趙三異口同聲地叫了聲:“他們在那裏!”商樓裏的人很多,樓面寬敞大氣。四堂桌椅坐滿了人,圍繞堂上正中的紅木方台,方台前還未坐人,説明此刻拍賣還未開場。堂中夥計無聲穿梭在客人們中間上菜倒酒添茶,動作利落,腳步輕悄,堂中座幾近半滿,卻是分外雅靜。
江離順着小香的手指望去,在方台的左邊坐了十幾個人,其間還有一個女子。前面的青年擋住了女子的臉。
丁掌櫃上前介紹:“這些都是生客,不認識。客我應該有印象的。”不過,江離認識這個青年,雖然叫不上名字。
青年二三十歲的年紀,坐姿拔,臉型五官如刀刻,有稜有形。濃眉下一雙黑亮的眼睛。
江離記起,以前在京城的時候,那次請蕭煜等人到錦梅別苑,來的那一行人中就有這青年男子。
“原來是跟蕭煜一路的人。”江離話才出口,青年人轉過頭跟身後的女子低語,他的頭一側,江離看清他身後的那位女子:女子長髮斜綰,粉面紅,漂亮的單鳳眼透着刁俏,卻不是秋霜是誰!
江離再一仔細辨認跟秋霜和那位青年男子同坐的人,有幾個似乎都見過面,這下,確定是跟着蕭煜進京的那夥清風寨的人無疑。
雲彤説阿呆和夏成回了青州,這麼久不見了秋霜,江離還以為她也回青州去了,不想卻在這兒遇上了。只是,他們這一行人在瓜洲到汾水的山路上打跑了那些山賊,究竟是巧合呢還是故意出手幫自己?
江離轉念想,去青州去江南同了半程路,他們也許恰巧回青州,恰巧走的同一條路而已。只是,秋霜他們此刻坐在商樓裏,顯然是來買引憑的。他們要買什麼,江離實在好奇。
拍賣還沒開始,還有人陸續入場,其中一人大腹便便,一邊走一邊直擦汗,眼睛骨碌碌四周打量。他的身後跟着一名青衫男人,旁邊還有一位着合裙衫的女子。
“那是本城的推官張大人,他旁邊那位青衫客和那名女子卻是面生。”丁掌櫃解釋。
又見到一張人臉,心中的好奇不由更盛。江離不識得那名女子,卻恰好識得那青衫客。
青衫客着長袍,木簪束髮,臉部線條獷,呆板着臉神漠然。江離聽過他説話,出口也是冰冷的語氣。兩人見過幾次面,他是範思誠的大哥範彥誠。
範彥誠出現在這裏已經夠奇怪的了,更讓江離奇怪的是,這位冷漠大哥的身邊,今天還帶了一名年輕的女子。
女子容貌清麗,温順地跟在範彥誠身後,亦步亦趨。不時温柔地抬頭看他一眼,範彥誠一路冷着臉聽姓張的那位推官説話,只有偶爾對視一眼身邊的女子時,冷冷神才有一絲暖意。
這位冷漠的大哥也近女?哦,不是説他原本就收了一房妾室麼。只是不知這名女子是他的妾室還是另找的紅顏知己?江離才默默想過,驚覺自己太八卦,眼光遂離開那名女子。那位大腹便便的張推官在正對紅木方台靠北的位置坐了下來,着青衫的範彥誠緊挨着他坐下。
“情況不對!”丁掌櫃摩挲着下巴沉半晌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張大人從不坐靠北的位置。還有,雖説秀山城都知道引憑是從他手裏發賣出來的,不過往常都是由他的小舅子出面拍賣,都過了開場,他小舅子不來他倒來了。來就來吧,看他的樣子好似很緊張!”丁掌櫃説。
“你不是説拍賣引憑的事由來已久麼,會出什麼問題?”江離看丁掌櫃神緊張,不由也有些擔心。
丁掌櫃勉強鎮定下情緒答:“以前出售引憑不過都是買賣些文物錦綾米糧私鹽,偶爾出售些硝石硫磺鐵器,不過都是些小打小鬧,量不會太多。但這幾年秀山新開發出幾處鐵礦,想要購買這些礦產出來的鐵都在從張大人手裏拿引憑,礦多產量大,張大人私下裏拿出來拍賣的引憑未免就多出許多來。要知道,自從大燕在宋邊境集兵,朝廷就加大了對鐵器的管控力度,上面更是三令五申不準私下買賣鐵。張大人的小舅子原本今天要拍賣的,正是鐵的引憑。量很大,足夠他掉腦袋。”
“明知掉腦袋的事他還做?”江離冷哼。
“這不是仗着秀山偏僻,山高皇帝遠。姓張的任着朝廷委派的推官,秀山城從知府到衙役都跟他沆瀣一氣,這些年下來,膽子撐得大了。只要朝廷沒有人下來認真查,誰能管到他們。”丁掌櫃早對這些見怪不怪。
“不過,張大人一向是橫着走的人,這副如驚弓之鳥的樣子我還是第一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