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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回奇僧異道喚醒謝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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邋遢僧人站起身來,把破扇子忽打了一下,笑着説道:“這個數説來呀,説大也不算太大,説小也不算小,一年一錢銀子的蹦蹦利。”二李鳳嬌連想都沒想,手一揮説道:“小二兒!帶這位僧爺到賬房結賬。”過了時間不大,店小二急匆匆的又回來了,告訴李鳳嬌:“二!這帳結不了了,您快去瞧瞧吧。”李鳳嬌生氣地説道:“頂多也就是千八百兩的銀子,有什麼結不了的?還來煩我。”她來到帳房,見僧人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左手端着茶水,右手搖着那把破扇子,眼睛眯成一條縫兒,很是得意的樣子。

再看賬房先生,苦着臉朝自己看着,遞過來一張寫滿了數字的紙,低聲説道:“二呀!是您答應了這位僧爺的債麼?那可是一年一錢紋銀的蹦蹦利呀!”李鳳嬌穩穩當當地道:“告訴我,能有多少兩銀子?值當得這麼緊張嗎!”賬房先生拿起算盤來“噼裏啪啦”地一陣猛打,然後不緊不慢地説道:“二!褚家老店有二十八年了,按一年一錢紋銀的蹦蹦利計算,合該紋銀一千三百四十二萬一千七百七十二點八兩。”李鳳嬌聽罷,以為聽錯了,又追問了一句:“是多少?你、你再説一遍!”賬房先生説道:“二!數都在這呢,您自個看吧。”李鳳嬌拿過賬單來,看了好一會兒,遲疑的問僧人道:“僧爺!是這個數嗎?”邋遢僧人慢條斯理的説道:“這個數不對,還少了三兩的本金哩!”李鳳嬌急得説話都結巴了:“我、我説僧爺!這麼多的銀子,我們就是砸鍋賣鐵也還不清了。你是不是窮瘋了,上這來訛詐我們哪?請您拿出證據來,不然的話,咱們就到衙門講理去!”邋遢僧人把手伸進懷裏,摸出來一張油漬麻花的紙來,放在了破蒲扇上,朝李二面前遞過來。

李鳳嬌拿過來細看,上面明明白白地寫着某年某月某,褚百發借僧人紋銀三兩,年息一錢銀子的蹦蹦利。證據在手,李鳳嬌沒話可説了,就去找褚恭商議此事。褚恭見她臉很難看,便關切地問道:“鳳嬌!你這是怎麼啦?”李鳳嬌一股坐在炕上,堵着氣説道:“這子沒法過了,告訴夥計們,趕緊散夥吧!”褚恭莫名其妙,眨巴着眼睛勸道:“到底發生了啥事?咋把你急成這個樣子了?”李鳳嬌把帳單遞給了褚恭道:“你自個看看吧,這是咱家老爺子欠的債,總共才一千多萬兩紋銀!”褚恭把賬單看了一遍道:“爹爹在世時,是有個出家的朋友,那時候我還小,借錢的事我不知道。父債子還嗎,天經地義,沒啥好説的,我和僧人説去,該咋辦咋辦。”褚恭從內室出來,李鳳嬌緊跟在他身後,低着頭,一句話也不説了。

褚恭來到賬房,看見邋遢僧喝着茶水,掂着二郎腿,搖着破蒲扇,便跪倒在地道:“晚輩褚恭!拜見前輩。”邋遢僧説道:“你這個晚輩氣派好大呀,這是多難請呦!害的老衲用一千多萬兩銀子,才把你請出來呦。那個賬單還給我吧,你留着它有啥用啊?”褚恭把賬單遞了過去,邋遢僧用扇子接住,立時就不見了。他這才知道遇上了神仙,慌不迭的磕起頭來,嘴裏説道:“老神仙在上!請恕小可眼拙,恭候來遲之罪!”邋遢僧説道:“不知者不怪,何罪之有哇?你起來吧。老衲先到了一步,等會兒還要來個道士,我們要借你一方寶地,做場法事,望你不要怪罪才是。阿彌陀佛!”褚恭叩首説道:“佛爺能在這做法事,這是我們家的造化呀,我這歡還來不及呢,何敢怪罪也!”邋遢僧宣了聲佛號道:“無量壽佛!褚施主仁心如炬,卻埋藏禍十五載,斷絕了福祿。正是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今年秋季,甘、陝兩地鬧蝗災,你當散盡家資,皈依我佛,將來必成正果。”褚恭慌忙跪倒謝恩道:“承蒙真佛引渡,佛光惠及,褚恭定當竭力施為。”忽聽門外有人説道:“膽敢禪機者,必是邋遢一聖僧。”隨着話音,進來一位跛足道人,頭髮挽了個鬏子,用牛角簪子別了,生的是寬腦門,尖下頜,眉清目秀,準頭端正,菱角口,海下一部銀白鬍須,在前飄灑,看上去一派仙風道骨。身上穿灰佈道裝,足蹬一雙多耳麻鞋。走起路來一高一低,右腳明顯的短了一些。

邋遢僧悄聲問道:“使者肯回來麼?”跛足道士壓低了聲音説道:“正趕上在蹉跎河邊徘徊,就讓我給領來了。”褚恭也不明白他們在説什麼,就聽邋遢僧説道:“這裏還好,咱進去看看。”他們倆説着話,往後堂走去。

褚恭在後面跟着,等到了靜室門前,就見金光一閃,便不見了他二人的蹤影。

靜室裏是供着謝九月地方,褚恭有心想進去看個究竟,就覺得被一股無形的力道給擋住了,連腳都難以抬起來。他只好停下來,側耳細聽,從屋裏傳出來陣陣梵語,鐘磬鐃鈸之聲時緊時緩。

過了足有一個時辰,只見一道光環透壁而出“啵啵”有聲。褚恭好奇地用手按了按,覺得就像充足了氣的皮球,軟中有硬,硬中有軟,簌簌地有些麻。他那裏正使勁按呢,沒想到一下按了個空,往前踉蹌幾步才沒有摔倒。

靜室的門開了,沒見着邋遢僧、跛足道士的身影,從裏面走出來的竟是謝九月!只見他頭戴鬧龍金冠,身穿及膝黃衫,肋下佩金龍聖劍,腳下是一雙抓地虎快靴,顯得更是神采奕奕,神煥發。

褚恭心裏就別提有多高興了,跳過來就把他摟在懷裏“呵呵”地笑着,淚水簌簌地順着臉頰往下直,竟一句話也説不出來了。

謝九月臉上卻冷冰冰的,等他鬆開了手之後,才面無表情地説道:“你是誰呀?見了我又哭又笑的,真莫名其妙!”褚恭抓住他的肩頭,使勁搖晃着道:“賢弟!你這是怎麼啦,我是褚恭啊!連我你都不認得了麼?”他急得直拍脯,跺着腳轉了三圈。

謝九月看着他那着急的樣子,淡淡地説道:“我從來沒見過你,還説是我的盟兄褚恭,哼!睜着眼睛説瞎話。”聽謝九月這麼一説,褚恭可有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拉上他就去找喬雲平。大喬雲平正在默詠《金剛經》,褚恭以前是不敢打擾的,頂多就是在一旁等待着。眼下事急,他大聲説道:“賢呀!你快睜開眼看看吧,我這個兄弟他竟不認識我啦!”喬雲平看了他一眼,面現驚疑之,眼睛都看到他臉上來了,搖了下頭説道:“你跟誰叫賢呢?我可不認識你,這樣胡亂説話,可是要吃官司的!”褚恭這回更傻了,心裏話:這是咋的啦,難道我變了嗎,要不然的話,連結髮之也會不認得我了嗎?他拿過來銅鏡來一照,裏面竟然是一位很帥氣的男子,驚得他瞪大了雙眼,半張開嘴,大口地息着,用手摸摸臉,又摸摸身上,不由得驚呼起來道:“哎呀!謝菩薩謝菩薩呀!”説完“撲通”一聲跪在菩薩塑像前“梆梆”地就磕了三個響頭。

等他站起身來,喬雲平問道:“官人!奴家説句不該問的話,那位高僧都跟你説什麼了?”褚恭想了一會兒回答道:“嗯!他説讓我散盡家資,皈依佛門,將來必成正果。賢呀!我也不明白這是啥意思,你是懂佛道的,能給我點撥一下麼?”喬雲平笑道:“這都是禪語,我又怎好點破呢?一切就隨其自然好了,萬事皆有一個緣,緣則圓也,待到功德圓滿是時,就像瓜落地一樣,為言盡於此,自己閒來領悟一回,必有靈光降臨。”褚恭説道:“好好好!我有空是該想想了。”他拉着謝九月的手道:“賢弟!你餓了沒有?我去做幾樣拿手好菜,咱哥倆浮上幾大白,我們因禍得福,該是好生慶賀一番的!”謝九月笑道:“大哥!這都啥時候啦?夥計們已經散去,灶上也熄了火,小弟也不怎麼餓,還不如沏上杯茶,咱兄弟暢談一番,豈不是更好?”褚恭大笑道:“哈哈哈!好好好!就依賢弟之言,咱來個通宵品茶,該説是雅事一樁也。”褚恭拿來茶具,演示了一番茶道。

喬雲平也是茶道高手,就在下首坐了。

謝九月對茶道是門外漢,就依樣畫葫蘆的跟褚恭學。

褚恭拎起紫砂泥壺,往青瓷茶碗裏斟了大半盞,蓋上蓋子,探雙手遞向謝九月。

謝九月伸出右手就要接,褚恭笑道:“賢弟呀!這樣接法,是很不禮貌的,也該用雙手來接,這是對茶神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