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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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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唉,厄運為啥老是跟着我?

我的生活為什麼總是不得安寧?

就好比魔鬼的陰影不肯罷休地遮在我的頭頂上一樣。儘管我心頭老在祈禱,這回該好了,這回該太平了,該有一段安安定定的子可以過了。哪曉得,虔誠的心願得到的往往是意想不到的災禍;良好的巴望換來的卻是更險惡的命運。

從上海回到山鄉以後,吳大中總算沒來糾纏。集體户去冬修水利的知青,回上海去探親的夥伴,都陸陸續續回到了山寨。

我的心逐漸安定下來,白天夜晚有了伴,吳大中就不敢來使壞。只要老老實實地出工,不惹事生非,想也不至於會有什麼麻煩。

今天是趕場,本來我並不想去,走二十八里山路,去湊個熱鬧,有多大意思呢。轉而一想,不去,留在下腳壩,一整天也難於消磨。況且,路上有伴,幾個知青都去,我一個人留在保管房裏,仍有些怕。

去年秋末冬初那場大雨,並沒把保管房淹塌。我一聲招呼沒打離開山寨以後,下腳壩的農民又在門上加了把鎖。可能是沾了保管房的名聲,一整個冬天,東西都沒被偷。聽説,吳大中給下腳壩人打過招呼,知識青年的東西若被盜,上級追查下來,他就唯下腳壩人是問。也許,這點兒威脅也起了作用吧。他是滿可以隨便找個藉口踅進保管房來的呀。

不,我不能一個人孤零零呆在保管房。

況且,內心深處,我還指望能在場壩上遇見矯楠。一般地來講,男生總比姑娘更愛動。匆匆忙忙地逃離上海,爸爸讓我還他的車費錢,我也沒去還。一天一天地悶在瑞仁裏的家中,我始終懷有一種期待,期待着有一天他會找上門來;到了山寨,我想他總會聽到消息,找個什麼理由到我們的保管房來一次。可我默默的期待完全成了泡影,他一次也沒來過。他是在生我的氣吧,他是在怨恨我對他的冷漠吧。聽人説,他同秦桂萍一天比一天好了,他倆已經不忌諱人們的議論和言了。是的,肯定的,另一個姑娘佔據了他的心,他不會再想到我。不會了。

每每想到這裏,我的心頭總到缺少了什麼似的,空落落的,有股莫名的失意和惆悵。生活中有多少東西,當存在着的時候,人不懂得珍惜,而一旦失去了的時候,便會到那東西的可貴。情不更是這樣嘛。

好幾次,我想去歇涼寨知青點一次,去還他錢。有幾個雨天,女勞動力不出工,我穿上雨衣,撐着傘,都已走出保管房了,但每一回,都是走到半途,沒拐彎,沒翻上埡口,又轉回來了。

我真沒勇氣到歇涼寨去。那裏有這麼多見不得我的人,楊文河在“文革”初期整過我,鬱強和餘雲對我當年那篇牆報上的文章始終耿耿於懷,現在又加上一個不懷好心的吳大中。這些人,無論碰到哪一個,都會使我難堪、尷尬。還有秦桂萍呢,她要是知道我專程去找矯楠,她又會用什麼樣的眼光瞅人啊。

還錢的事就這樣子拖下來了。小小的一件事兒,竟然成了我的心病。要是能在趕場的時候遇見他,三言兩語,把錢還給他,向他道謝,那也算了卻我的一樁心事了。

場壩上還是老樣子。初初來隊的頭一年,我對趕場還有興趣,熱熱鬧鬧的,各式各樣農副產品、山嶺間的野果特產,沿街一路鋪開去,就是看一天也有趣味,來的次數多了,啥新鮮都沒有了。相反,還覺得煩,要在擠得水不通的人羣裏鑽,要聞老鄉身上散發出來的濃烈的葉子煙味、汗臭味,往往想買的東西,場街上還不一定有。我總在想,山旮旯裏的老鄉,也許世世代代幾百年就是這麼趕場的吧。

知青們趕場,多半是來玩耍,順便買些鹽巴、醬油、電池之類的小東西,興致高的男生,或是談上對的知青,買回一隻雞或是鴨子,買上二三十隻雞蛋,回去改善伙食。不論抱着什麼目的趕場的人,都要習慣地到公社郵電所轉一轉,看一看有沒有自己的信。那是隊生涯裏唯一的藉了。

我一進郵電所,就拿到了哥哥的來信。

急於想曉得他寫些什麼,站在郵電所門口,顧不得周圍停滿了馬車,站滿了做生意、閒聊的農民,我迫不及待地展開信讀了起來。

太陽的光線特別強烈,信箋被照得白花花的,沒讀上幾句,我就到陽光太刺眼,忍不住閉上了眼睛,眼角。

睜開眼的時候,我覺得隔着場街有人在瞅着自己。抬眼一看,果然,一雙大大的兇暴的眼睛貪婪而嚴厲地盯着我,這人身旁有個瘦長臉、戴着副墨鏡的傢伙正在對我指指點點。

我嚇了一跳,這不是知青中的氓嗎!他們要幹什麼?那個瘦長臉是我們一個公社的,只聽説他慣會玩女知青,莫非…

我轉過身子,往一邊走幾步,走到郵電所屋檐下,繼續讀着哥哥的來信。

哥哥趕到上海來與我相會,我已不辭而別。他責怪我為啥不在家多住幾天,哪怕是多住三五天也好。他還向我解釋,為什麼節期間沒回來探親。

啊,哥哥寫了些什麼呀?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些難道都是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要不,他的語氣不會如此憤懣,如此惱怒。

哥哥説,爸爸在“五·七”幹校,有了一個對象;那女人才三十多歲,很年輕。哥哥恨這件事情,恨這個女人,他不願意同爸爸再見面。他説為此事他同爸爸吵了一架,罵他是個沒良心的傢伙,媽媽死了,兒女在農村受罪,他卻又搞上了一個女人…

和爸爸相處時的很多情景浮上了我的腦際,許多細節此刻都成了可疑的蛛絲馬跡。怪不得爸爸那麼起勁地給我介紹陸朝龍,怪不得他去一趟幹校就會有些新點子對我説,這一定都是那個女人出的主意。

可惡的女人,妖

我忿忿地抬起頭來,陡地,我又看見了那雙兇暴的白眼仁上蒙着血絲的眼睛。

我驚愕地木然站着。看得出,他們對我有所企圖。

果然,見我望着他們,那傢伙一點頭,瘦長臉把墨鏡一摘,搖搖晃晃地朝我走過來:“噯,宗玉蘇,恭喜你啊!‘黑鰻魚’大哥看上你了。他讓我給你傳句話,明天一早,請你到離下腳壩不遠的古驛道烽火台去一趟。怎麼樣,這點面子總是會給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