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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節:花香林寂曲幽情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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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緩步走出無極神殿,卓南雁卻覺自己似是胎換骨一般發,身周的草木池巖,遠處的峯巒林壑,頭頂的浩渺蒼穹,這時瞧在眼內,都讓他覺出一種發自內心的親切。他忍不住仰天一聲長嘯,聲若巨龍,在羣山曠野間鼓盪而出,久久不絕,恍然間便似天地萬物跟他一同振聲長嘯。

嘯聲消逝的一瞬,卓南雁忽然發覺了天、地、人的奇妙融合,自己已是天地間的一個部分,天地卻也是自己心中的一個部分,彼此包容,不可分割。

他長喟一聲,長劍一振,大步向陣外行去。此時他身上經脈癒合,功力勁增,對大陣又是瞭然於,出陣之易,比之進陣實是不可同而語。

堪堪行到陣外,陡然間只聽得有人怒嘯如雷,正是南宮禹的嘯聲。卓南雁聽得這嘯聲憤倉皇,暗道:“南宮禹又遇到了硬手,卻是誰又來大鬧南宮世家?莫非是小月兒奮不顧身地前來尋我?”一想到林霜月,他心中登時火燒火燎,身法加速,迅如疾風般向嘯聲發作之處奔去。

轉出山坳,遠遠地便見林霜月一劍縱橫,獨鬥萬秀峯和南宮世家眾高手,卓南雁驚喜加,疾步衝來。哪知身在半途,便見林霜月見了自己後心思恍惚,競被南天易偷襲得手。

眼見林霜月的嬌軀被震得高飛而起,卓南雁心中驚痛,如被烈火噬,狂吼聲中,奮力疾躍。他這一躍之遠,竟大大出乎自己意料,半空之中健臂一揮,已將林霜月的纖摟住。

“雁郎,當真是你嗎?”林霜月給他堅強有力的臂膀緊緊摟在懷中,仍覺恍然如夢,雖然背後傷處陰寒陣痛,但乍見心上人完好無恙,心底仍是歡喜無盡,緊緊攥住他寬闊的雙肩,一迭聲地道“你、你…當真是你?我這不是做夢吧?”忽然間淚水滾滾而出“便是夢,也不要醒,求你…再多陪我一刻…”

“是我!”卓南雁見她嬌靨顏如雪,邊猶帶血絲,但珠淚盈眶的妙目中卻滿是喜,他心中愈發火辣辣地生痛,沉聲道“小月兒,咱們再不分離。你看着,我給你報仇!”南宮禹、南天易等人曾親見卓南雁闖入無極諸天陣,這時見他破陣而出,均是心神劇震,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般緊盯住他,恍若看到了自地底走出的神魔。

陡然人影乍閃,卓南雁身子疾搶,已向南宮劍陣衝去。他生怕南宮禹等人圍攻有傷未愈的林霜月,仍將她緊緊橫抱前,雖是懷中抱了一人,這一躍仍是快逾驚馬。只聽得當當鋭響,南宮鐸、南宮鋒的雙劍連綿刺到,卻被他的長劍撞上,登時手疾飛上天。

卓南雁的身子絲毫不停,怒豹出柙般直向南天易撞來。南天易見他震飛長劍,舉重若輕,功力似乎較之入陣之前又有進,魂飛魄散之下,哪敢直攖其鋒,軟鞭疾抖,劃出數道圈子,一匝一匝地向卓南雁頭上套來。

鞭長劍短,南天易爭得便是一線之機,長鞭發出的同時,他身子飛縱,猛向南宮禹身側躍去。哪知卓南雁冷哼一聲,竟不管頭頂飛旋的軟鞭,身子乍伏,仍是疾向南天易衝來。

砰然悶響,軟鞭中卓南雁的肩頭,但他身上渾厚的護體真氣迸出,登時將軟鞭勁力到一旁。經得無極諸天陣內的一番磨礪和天罡輪給他帶來的充沛真氣,使得他一身修為驟然躍升到了一個嶄新的境地。這時他盛怒之下,渾身勁力提到十成,這一起一落當真快逾疾電,長劍勢挾風雷地刺出,沉黯的天地間便耀出一道暗紅的光芒。

“不好!”南宮禹心神劇震,大喝聲中,飛身來救。那劍光卻已一閃而熄,卓南雁拔的身影已在丈外收劍而立。南天易的身子已軟軟倒下,喉問鮮血汩汩而出,他的雙目兀自圓睜,似是不信世間竟有這樣驚雷掣電般的一劍。

南宮禹這時才看清了卓南雁掌中那黑沉沉的斷劍,獨目一寒,居然毫不結巴地吐了四個字:“威勝神劍!”當年卓藏鋒以這把神劍獨闖南宮山莊,打得南宮五老毫無招架之力,後來又力戰滄海龍騰完顏亨,以剛純威猛的長劍接連震斷完顏亨手中之劍。那時候南宮禹方當壯年,在旁瞧得心驚膽戰,這時見這把早隨卓藏鋒沒人無極諸天陣內的長劍竟重現眼前,心內的震驚實是難以言説。

“好劍法…”林霜月想説什麼,但咳了一聲,櫻邊又有血絲出。她本來舊傷初愈,輪番力戰之下中了南天易這狠辣異常的一掌,委實痛楚難當。卓南雁見她花容如雪,眼角眉梢仍是帶着無盡的歡喜依戀,心底痛如針扎,柔聲道:“好月兒,不要説話!凝神調息,咱們找個清淨地方歇息…”林霜月微笑點頭。她雖是身受重傷,但見卓南雁無恙,心內全是甜,反倒覺不出身上的傷痛。卓南雁摟緊她的纖,虎目橫掃,直向南宮禹等人望去。他適才一劍之威,驚世駭俗,這時目光掃過。南宮禹、萬秀峯和桂浩古等人盡覺心底生寒,不自地退開幾步。卓南雁冷哼一聲,大步前行,昂然而過。

南宮鐸等人全將眼睛緊盯住南宮禹。南宮禹面通紅,嘴巴張了幾張,終究沒有膽氣説出一個字來。卓南雁卻已瞬間去得遠了。

卓南雁展開輕功,疾行片刻,便轉出南宮世家的勢力範圍,來到了天柱山的北麓。兩人在山腳下尋到一座廢棄的草亭,雖然空曠如洗,卻也讓卓南雁大喜過望,當下便進入亭內坐下,急着給林霜月運功療傷。

他的手指撫上她的香肩,才覺她嬌軀虛軟,真氣虛無,心下更覺痛惜,忽然想起懷中尚有滋補陰陽二氣的兩儀果,急忙取出來,讓林霜月服下。這兩儀果兼補人身內陰陽兩股元氣,但補力過大,林霜月只服一顆,便覺臟腑內忽涼忽熱,難以運化。卓南雁忙將一股真氣自她背部命門大徐徐透入,循經遊走。也不知過了多久,她那張雪白的嬌靨也只是回覆了些許血。她不願卓南雁久耗真氣,一覺舒適,便輕聲道:“我好了許多,你剛從那大陣之中出來,不可妄動真氣!”身子微晃,便要欠身而起。

哪知她重傷之下,嬌軀痠軟無力,略一仰起,又摔入卓南雁懷中。卓南雁忙伸手將她按住,温言道:“你什麼都不要亂想,咱們再來療傷!”林霜月蹙眉道:“我累了,懶得運功,你便這麼輕輕地抱着我吧!”卓南雁聽她聲音輕柔纏綿,略帶撒嬌,又有些無助,心下憐惜,忍不住長嘆一聲,將她的纖輕輕抱住。林霜月軟偎在他懷中,舉頭望天,柔聲笑着:“唉聲嘆氣地做什麼,你瞧,這月多美!”她這時強顏歡笑,但聲音仍是虛軟無力。

這破草亭只四竹做柱,兩人坐在亭內,便跟置身山野一樣。卓南雁也不抬頭向遠處望去,卻見廣袤的天穹幽藍幽藍的,月亮如一道金黃的彎鈎,斜掛在清清朗朗的幾顆殘星之間。那月光柔柔地鋪在清溪幽谷間,如銀如霜,將天地間的一切都罩上了一層朦朧而又虛無的薄紗。山谷間有一片輕盈的銀光起起落落,那是徘徊草叢問的螢火蟲,遠望過去,便似不斷變幻形狀的彩雲。

卓南雁只覺一陣心曠神怡,忍不住輕喟一聲:“真的很美!”林霜月幽幽地道:“但若不是你在我身邊,便再美上千倍萬倍,我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出奇::卓南雁心底一蕩,輕聲道:“是啊,我也一樣!”林霜月偎依在他身上,聲音忽又低了許多:“只是…這般跟你在一起的時光,卻是越來越少了!”

“你説什麼?”卓南雁心中一緊,低頭瞧見她黛眉間凝着一抹深深的憂,不由嘆道“你…你還在想那明尊的毒咒?”林霜月螓首輕搖:“跟明尊發過的毒誓,自然須得遵從…”她頓了一頓,揚起白潤如玉的臉,凝望浩渺無際的星空,又道“這次累得你陷身大陣,便是我違背誓言,對你動情的緣故。昨晚,我曾暗自對明尊發誓,明尊若要降罪,便全降到我的頭上吧,有什麼苦,都由我來受!”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卻透着一股説不出得毅然決然。卓南雁心頭猛地一熱,忍不住將她緊緊摟住,叫道:“不成!若是那明尊真要降罪,便都由我卓南雁一人擔當好了!”林霜月咳了一聲,回手捂住了他的嘴,展顏笑道:“對明尊的話可不能亂講!你瞧,我才立下了這誓言,你這便平平安安地出了那無極諸天陣!”兩人近在咫尺,清朗的月光下,她這笑靨當真美得讓人心醉神怡。但她笑得越是歡暢,卓南雁瞧在眼中,越覺心頭酸楚。

林霜月覷見他眼內悽惘之,也不由幽幽一嘆,再不願説什麼,只是靜靜地偎依在他懷中。兩人相依相偎,痴望着夜空中那片晶瑩閃亮、忽聚忽散的螢火蟲,忽然問都覺得這一刻的寧靜温馨,竟是如此難得。

過了片晌,林霜月倦意漸濃,竟依在他懷中沉沉睡去。卓南雁解開衣襟,披在她身上,再將她輕輕摟住。四下裏蟲聲起伏,更襯得這夜寧謐幽遠。山壑的清風中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也不知是奇花異葩的香氣,還是林霜月身上的幽香。那香氣隨着風,若有若無地輕拂,自他的鼻端直透人心脾,得他的心內時而甜,時而惆悵。

卓南雁連番闖關破陣,這時也覺疲倦,便即閉目打坐。經得無極諸天陣內一番歷練,他內功修為更上層樓,片刻工夫,便氣息綿綿,心神間一片空明,恍兮惚兮之間,天上的明月疏星、淡雲長空,都在心底水般地展現。

這一晚,林霜月睡得甚是酣暢。卓南雁練功間隙,常低頭看她,淡淡的月輝下,只見她那美得讓人怦然心動的櫻時時翹起,閃過甜甜的笑意。似乎只要在卓南雁的懷中,她就會覺得無限的愜意和恬美。

轉過天來頭朗照,林霜月才醒來,睜開妙目,便見直南雁正目不轉睛地望着自己,有力的手掌正在自己傷處輸送內力,她咯咯一笑,柔柔地伸了個慵懶嬌媚的懶,道:“抱歉,累得你一夜沒睡吧?”卓南雁鄭重其事地點頭,道:“嗯,歡喜得過了頭,這一夜自然沒睡!”林霜月秋波盼,笑道:“甜言語,巧言令鮮矣仁!”忽然想到自己在他懷中沉睡一夜,芳心內一熱,一抹紅自香腮漫起,霎時便連脖頸都暈紅了。

卓南雁見她這時神好了許多,心下歡喜不。兩人都是飢腸轆轆,卓南雁自去溪邊捉了些小魚,架火烤了來充飢。草草歇息片刻,卓南雁又給林霜月喂服一顆兩儀果,兩人又再運功療傷。

這一回運功,卓南雁卻是務求拔除病,不管林霜月如何哀求、撒嬌,只管將真氣不住輸送衝蕩。直練到將近午時,卓南雁才收掌而起,林霜月美玉般剔透的臉上掛滿晶瑩的汗水,眉宇間卻隱然有神光動。卓南雁見她氣足神完,心下大。兩人閒坐聊天,林霜月忙問起他在那無極諸天陣內的遭遇。

“嗯,千難萬險!”卓南雁眼內光芒熠然一閃,昂頭笑道“但闖過來了,也就不覺得怎麼樣了!”才將陣內的連番奇遇説了出來。他照舊言語詼諧,但林霜月聽到兇險之處,雖知他後來畢竟無恙,也不替他揪心。

待聽得卓藏鋒竟將自身神識影像藏於天罡輪之內,林霜月更是將一雙瑩澄妙目睜得大大的:“天下竟有這等奇事?”卓南雁笑容一斂,沉沉點頭:“我終於見到了父親,雖然爹爹他還是棄我而去,但好歹是見了他老人家一面!”林霜月聽他語音一苦,也不由眼眶微紅,忙道:“令尊雖已駕鶴西歸,但能得窺天道之秘,也算得天下獨一無二的人物了。你也無須傷…”她説着仰望巍峨遠山間悠然出岫的白雲,幽幽地道“人生在世,便是有許多的不如意。有時候真想化身成一片山間的閒雲,無憂無慮,自由自在!”這時明麗,空靈剔透的藍天下,峯巒間團團似似霧的雲氣慢慢升騰起伏,襯着四周鐵骨嶙峋的奇石,便現出一股煙霞縹緲的自然和慵懶。卓南雁凝望忽聚忽散的白雲,蹙眉不語。林霜月知他念及先父,憂心難抑,便向他要了那管冷玉簫,微笑道:“我吹個曲子給你聽吧。”一縷嫋嫋的簫聲悠然響起,婉轉温潤,恰似林霜月脈脈含情的秋波。卓南雁的心底立時便是一陣醉。他已不是第一次聽她吹簫,但這簫曲他卻頭回聽聞,只覺這曲調格外悽婉低緩,動人憐惜。

恍惚間,卓南雁似是又來到了那個元宵佳節,七彩離的光影中,林霜月俏立燈下,亦喜亦怨地望着他;還有那燕京雪夜,自己轉身待走,她的嬌軀搖搖墜,卻深情款款地呼喚自己…

四周忽然變得寧謐而憂鬱,恍惚間,鳥語、蟲嗚、溪聲,乃至風過林梢的聲音全都消逝無蹤,山谷間只有這縷如訴如怨的簫聲細細地淌着,緩緩地纏綿着。

便在卓南雁神魂俱醉的時候,簫聲漸低漸緩,卻餘曲不盡,便似幾片香花,給清風吹蕩,繞樹盤旋,走不去;又似佳人的一縷輕嘆幽幽去來,惹人遐思。

“好曲子!”卓南雁這時兀自心神盪“這曲子叫什麼名字?”林霜月玉頰一紅,垂下頭來,輕聲道:“這是我新近所創。那我讀到江淹的《別賦》,心有所,便胡亂吹奏了這曲子,便叫它《傷別》吧。”説着含情明眸在他臉上一望,又匆匆避開,仰望亭外藍天,輕聲道“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草碧水綠波,送君南浦,傷如之何!”卓南雁心內一陣愁苦,接着念道:“至乃秋如珠,秋月如圭,明月白,光陰往來,與子之別,思心徘徊…嗯,小月兒,你來教我吹奏這首《傷別》吧。”林霜月忽然想到當燕京雪夜,他思念起自己時,曾不成腔調地獨自吹簫,芳心內又是温馨又是憐惜,笑道:“教你可以,那你可要叫我師父!”

“那是自然!”卓南雁哈哈一笑,作勢行禮“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林霜月格格嬌笑:“拜師收徒要行叩頭大禮,我偏不攔你,倒要瞧你真拜假拜!”卓南雁見她笑靨如花,暗道:“小月兒一直心含憂鬱,難得笑得這麼歡暢,索讓她大笑一番!”就地作揖,嘴裏念念叨叨“徒兒可是誠心誠意地叩拜師尊,甘願服侍師尊一輩子!”林霜月急忙伸手按住,一邊笑道:“説着説着便油腔滑調起來!嗯,這三個響頭暫且記下。我先得瞧瞧你姿質如何,省得貿然收了個笨徒弟,有辱本門聲威。”卓南雁直起來,笑道:“師父難道忘了,當在大雲島上,師父便曾教過弟子讀書,那時弟子就曾表現出聰慧穎悟,能舉一反三,便頗得師父垂青!”林霜月道:“求求你,還是叫我小月兒吧。這般師父長師父短的,叫得我渾身發!”但想起那段大雲島上相伴讀書的快樂子,芳心陣陣甜,盈盈秋波中光彩盎然,手撫玉簫,道:“簫,便是漢代的羌笛,後來慢慢改制而成。

“唐代以前,簫笛不分,傳説東晉時大將桓伊覓得了蔡邕的柯亭笛,曾為書聖王羲之子王徽之吹奏《三調》,傳為佳話。他那從不離身的柯亭笛,便是簫了。”她想了想,又道“吹奏簫,須得明瞭氣息運使和音律之學。你的內功深,只要口形不錯,再與呼相配,便可以氣息掌控簫曲的強弱快慢…”卓南雁聽她指點了幾下,心有所悟,取過她手中的玉簫便依言吹奏,林霜月不知想到了什麼,玉靨微紅,在一旁輕聲指點:“簫曲輕柔,所謂‘簫無吐’,吐音極少,指法上講究極多,頂得靈動如意…”兩人一教一學,例也其樂融融。妙在山谷幽靜,無人打擾,不知不覺之闖,便已過了三

卓南雁天資聰穎,而他修的忘憂心法最重心靈手巧,是以進境奇快,雖然吹奏的韻味較之林霜月還相差甚遠,但那一曲《傷別》已能大致記住。每晨昏,卓南雁都硬要給林霜月運氣療傷,不足兩,她的內傷便已拔除乾淨。

黃昏,卓南雁潛心學簫,嗚嗚咽咽地吹得正自得意,忽聽得林霜月咦了一聲,便停簫不吹,輕聲問:“怎麼啦?”林霜月指着山谷上空徘徊不去的一隻蒼鷹,低聲道:“那是本教的換鷹,想必他們急着尋我了吧!”撮口打個呼哨,那蒼鷹隨即急衝而下,穩穩落在她的手臂上。

林霜月解開鷹爪上繫着的細竹節,取出一截短書,掃了幾眼,玉頰霎時雪白一片,黯然嘆道:“爹爹他們在尋我!聽説吳山鶴鳴趙祥鶴要辦一場瑞蓮舟會,師尊和爹爹都想在這瑞蓮舟會上問鼎,揚我明教聲威!我…這便要啓程去臨安了。”

“瑞蓮舟會?”卓南雁雙眸中芒一閃,道“那咱們一起進京!”林霜月搖頭苦笑:“你還嫌我這明教聖女惹下的麻煩不夠嗎?嗯,還有本教大力明使慕容行一直蹤跡不見,有弟子説,他被秦檜之子林一飛抓去了。我們去臨安,少不得要去尋那林一飛的晦氣。”卓南雁嘿嘿一笑:“那師父先走一步,徒兒自後相隨!”林霜月玉面一紅,嗔道:“你便是這麼不知輕重!若是給教主得知了咱們…在一處,那可大事不好!”卓南雁冷笑道:“令師林教主嗎?我卓南雁卻不怕他!”

“我怕!”林霜月的明眸倏地一黯,凝眉道“若是讓教主動了殺機,便是天王老子也救你不得。倘如你們二人大殺一通,卻教我如何是好?”越想越是後怕,玉靨白得似是透明一般。

卓南雁見她愁苦,便不再多言,只沉沉地嘆了口氣。林霜月拔出短劍,在那短竹上刻下一行字跡,餵了那換鷹幾塊魚,揚臂放鷹而起。那蒼鷹振翅高飛,在谷中繞了個圈子,隨即沒入雲霄深處。

“臨安城內,這時只怕已是風雨飄搖了吧?”卓南雁目送蒼鷹遠去,才沉沉一嘆“好吧,小月兒,橫豎我也要進京,咱們不久自會相見!”

“只是…我卻好怕!”林霜月凝眸瞧着遠天如滴血的紅霞,咬了咬香,才輕輕地道“教主和爹爹一心要改天換,你與羅堂主卻對趙宋忠心耿耿,説不定哪一,咱們便會刀兵相向!”卓南雁心中也是陡然一冗,隨即哈哈大笑:“何必刀兵相向?徒兒這條小命就攥在師父手心,師父何時想要,便可拿去!”林霜月拿他無可奈阿,苦笑道:“收了你這樣一個油嘴滑舌的徒弟,當真是師門不幸!”卓南雁呵呵一笑,見她笑容忽斂,翹首凝望沉沉的暮靄。不由叫道:“便是走,也不需忙在一時,等明早再走不遲。”

“只怕不成了!”林霜月輕嘆一聲,緩緩四顧這座給她收拾得潔淨異常的亭子,芳心驀地一陣空蕩蕩地難受“這草亭雖是簡陋得不能再簡陋,但終究是我們兩人同坐同卧的地方。今後便連這樣的子,都再難有了!”信手接過那尾冷玉簫,幽幽地道:“我再給你吹奏一曲《傷別》吧!”卓南雁知她去意已定,心底也是一酸,驟聞簫聲嫋嫋,那曲無比悉的《傷別》已宛轉飄起。這時分別在即,簫聲傳入他耳中,更覺悽婉纏綿到了極處,恍然間便似看到了靜夜中的一片妍荷,絲絲縷縷的月光下,每一朵白蓮都在夜風中搖曳着,相思着,嗚咽着…

他心神正自隨音傷,那簫曲未及半闕,卻嗚的一聲斷了。林霜月眼眶一紅,將玉簫入他手中,轉過頭去,道:“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不想連一曲都奏不全了。咱們…就此別過!”似是怕他挽留,竟不敢再回頭望他,白衣飄嫋,疾步奔遠。

卓南雁心底痠痛,叫了一聲:“小月兒!”林霜月已奔出數丈,聽得他的叫聲,嬌軀陡地一頓,隨即躍起,身法卻快了許多。

遙遙地只有一聲似怨似訴的嘆息聲傳來:“雁哥哥,你萬萬不要跟着我,別再你的小月兒啦…”卓南雁一愣之間,她那窈窕的白影已消融在無邊的暮靄之中。

山谷間霎時變得寂靜冷清,卓南雁望見遠天殘陽如血,數峯無語,忽覺心中一空,似乎天地間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