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真愛為藥美妃做禮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宣餘孤天、施宜生覲見——”內侍們一聲接一聲悠長的吆喝,自大安殿內一層層地傳了開來。餘孤天心神一竦,緩步踩上大安殿那光潔開闊的玉階。他的步子踏得極慢極穩,待進得金碧輝煌的大殿內,餘孤天的心思已從縹緲的九霄降到了平實的塵寰。那個高高在上的完顏冠早煙消雲散,他又成了謙恭謹慎的餘孤天。
今的早朝氣氛有些別樣,滿朝文武都戰戰兢兢地肅立不語,大殿當中卻跪着一個鬍鬚花白的老僧。
餘孤天匆匆列在班後,跟施宜生並肩而立。他打量了一眼那老僧,立時認出是久居中都的磁州高僧法寶大師。據説這老僧神通佛理,半年前到中都説法,被大金的達官顯貴爭相延請禮敬,今不知為何,卻被完顏亮宣上殿來。
“張浩,張暉!”完顏亮渾厚的聲音在殿內響起,帶着一股冷森森的煞氣“聽説你們每到寺廟,都是這和尚法寶居中上座,你們環坐其側,有這事嗎?”左丞相張浩和平章政事張暉慌忙出班跪倒,點頭稱是,説話間竟已聲音發顫。
“佛者,本是一小國王子,能輕舍富貴,修行成佛,自是讓人崇敬!”完顏亮冷冷道“但若以佛法求福求利,豈不虛妄?法寶——”他這轟然一喝,法寶登時一凜,顫聲道:“貧…貧僧…”竟哆嗦着説不出話來。
“瞧瞧,這些和尚不過是寫不第秀才,生計不足,才去為僧!”完顏亮一臉鄙夷之,又望向戰戰兢兢的二張,冷冷道“卿等身為宰輔,居然跟市井老婦一般,甘心向一個和尚屈膝,禮之敬之尊之媚之,置朝廷威嚴於何處!”詞鋒咄咄間見法寶體似篩糠般堆在地上,完顏亮又揚眉大笑起來:“身為高僧長老,也怕死嗎?定力都哪裏去了?來人,妖僧法寶妄自尊大,杖二百;張浩、張暉有失臣體…杖二十!”一聲令下,殿前武士大步上前,將三人“請”到殿下,了衣服揮杖便打。餘孤天看得咋舌不下,暗道:“完顏亮這賊當真蠻橫,大臣禮敬和尚,他也要橫一手!”便在三人嗷嗷的慘叫聲中,完顏亮冷森森的目光已向餘孤天望來,淡淡地道:“餘孤天,你們出使南朝,有何收效?”餘孤天的身子一震。雖然已經是第三次面聖了,但他每次看到這個殺父仇人,都會在仇恨之中夾雜着一陣莫名的惶恐。他知道這時刀霸和巫魔都不在完顏亮身側,若是自己暴然出手,定會一掌料理了他。一念及此,他的心便突突發顫:“不成,不成!現下還不是時候,我還得借他之力復國!”雖是竭力凝定,但眼前還是閃過許多血淋淋的情景。
“啓稟陛下,這一路還算順暢,”餘孤天終於將自己的心神平復下來,緩緩地道“畫工已將沿路直到臨安的城郭地貌、山水形勢盡數錄入地圖。只是,棋戰卻失利了…”
“噢?”完顏亮似乎並不意外,淡淡地道“南人還是有人啊!”餘孤天暗鬆了口氣,道:“棋戰雖然失利,但臣藉機在廷上詬罵趙構。宋主趙構全無膽略,哭泣奔逃。我大金國威更振,雖未開戰,已佔得氣勢,烏棋士也是死得其所!”完顏亮目光閃爍,似乎看到了趙構那倉皇怯懦的臉孔,不由面微笑。
“不過,”餘孤天鑑顏觀,愈發有了底氣,道“臣此行也發覺了我大金私通南朝的一個細作!”完顏亮眼芒一亮,低喝道:“誰?”餘孤天躬身道:“副使施宜生!”當下將施宜生跟宋臣飲酒時所説的“北風甚勁”、“筆來筆來”之言説了。
施宜生面驟變。他那跟湯思退飲酒時,身邊除了跟隨多年的僕人再無別的金國官吏,此刻聽得餘孤天言之鑿鑿,説的全是當時細密情節,不由渾身冷汗淋漓。他忽然明白,餘孤天善使細作龍鬚,定是自己身邊的那個僕役被買通了。
“施宜生,”完顏亮的聲音倒柔和了起來,卻透着一股説不出的寒意“果有此事嗎?”此時情知難逃一死,施宜生反倒鎮定下來,搶身跪倒,悽聲道:“陛下,兵鋒一起,萬民塗炭。況且宋人無罪,我大金師出無名,又有大江阻隔,大軍萬萬不可輕發!”邊説邊叩頭慟哭。
“好,原來是這個道理,”完顏亮的面一片鐵青,驀地大喝一聲“如此你便向南朝盡漏我軍機?拿下!”一聲怒喝,震得滿殿百官心旌搖曳。殿前武士飛步衝上,將施宜生按倒在地。
“禮部侍郎施宜生私通宋國,妄軍機,”完顏亮忽地頓了頓,長了一口氣,才森然吐出兩個字“烹了!”少時便有大鼎架在殿外的金水橋下,鼎下烈火熊熊,燒得熱氣蒸騰。百官中本有人要待給施宜生求情,但見這萬事已備的情形,均是心中惶恐:“原來陛下早備好了湯鑊,施宜生那是必死無疑了。”近來金主完顏亮喜怒無常,遇有臣僚規勸伐宋,便會疾言怒斥。前番有太醫祁宰上書進諫,列出天時、地利、人和三條不順,反對伐宋。完顏亮震怒之下,將這位忠心耿耿的太醫就戮於鬧市。前鑑不遠,此時誰敢多言。
殿內一片讓人心冷的悄寂,過不多時,殿外便響起施宜生陣陣撕心裂肺的慘號。百官盡皆頭皮發麻,心底戰慄。有兩位年老官吏臉慘白,惶急之下竟犯了心悸,當廷昏倒。
完顏亮的臉上卻波瀾不驚,大袖一揮,道:“散朝!”由內侍扶着下了寶座,忽又扭頭向餘孤天道“孤天,你跟朕來!”餘孤天急忙俯身應承。百官尚未散去,餘孤天便在那些或羨慕或鄙夷的目光中巴巴地跟了過去。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卻在他的臉上掠過。施宜生軍情,正是他餘孤天寫了密奏,遣人飛報完顏亮的。餘孤天知道,此時施宜生廷下被烹,完顏亮對自己必會更加看重。
跟着完顏亮大步走入後宮,餘孤天悄然四望,但見巧迴廊蜿蜒深長,廊外嫋嫋柳絲如幕,軒昂殿宇間時見奇石幽池,巍峨大氣中隱藴自然婉約。他才凝定下來的心底便又泛起一絲難言的酸楚和惆悵。
完顏亮的步履忽地慢了下來,悠然道:“完顏婷…找到沒有?”餘孤天的心“咯噔”一跳,斜眼覷見完顏亮臉上神淡然,忙彎賠笑道:“已有了音訊,似是給卓南雁藏了起來。瑞蓮舟會便是卓南雁這廝從中作梗,跟烏棋士那場棋戰,也是此人趕來攪了局。”他頭一句話不過隨口敷衍,越説越是心內鬱憤,不由憤然道“終有一,臣定要親自手刃了他!”一抹陰雲在完顏亮的臉上倏忽掠過,他卻笑了笑:“聽説你在龍驤樓時,便對完顏婷頗為有意?”餘孤天的心又是一沉,苦笑道:“見少艾而慕少艾,也是人之常情。完顏婷那丫頭當年號稱金國第一美人,許多少年龍驤士見了,都是神魂顛倒,臣自是未能倖免。呵呵,倒讓陛下見笑啦。”跟完顏亮打過幾次道,餘孤天覺到,有時憨些直些,反倒能為完顏亮所喜。
聽他直承其事,完顏亮果然哈哈大笑起來:“有趣有趣,只是你這小子太沒本事,這丫頭終究讓那個卓南雁搶了去。”餘孤天臉微變,心內如被火燎了一下,沉聲道:“臣定會將她奪回來…”見完顏亮目光灼灼地掃過來,忙又垂下頭,加了一句“…獻給陛下!”完顏亮的臉上又出一絲莫測高深的笑容,忽道:“看這個屏風怎樣?”餘孤天一驚抬頭,才知兩人這時已進了那軒敞的御書房。面是幾扇緻的檀木屏風,上面細繪江南山水,險峻山頂上,有一戎裝帝王勒馬遠眺,瞧那帝王裝束相貌,依稀便是完顏亮,又見屏風上還題着四句詩,筆勢豪縱,正是完顏亮的御筆。
餘孤天為討他歡喜,緩緩念出聲來:“萬里車馬盍混同,江南豈有別疆封。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峯。好詩!”堆出滿面欣喜折服之,由衷嘆道“陛下此詩吐天地,氣蓋八方。由此觀之,江南之地,指可得!”完顏亮的笑容舒坦了許多,道:“你可知我為何定要平定南朝?”餘孤天小心翼翼地賠着笑:“陛下英武奮發,千古所無,自該做下秦皇漢武的大功業!”完顏亮卻搖了搖頭,長舒了口氣,道:“朕每讀《魯論》,看到孔子那句話‘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無也’,便頗不舒服。嘿嘿,夷狄,夷狄!咱們女真人在那些漢儒眼中想必也是夷狄了。”餘孤天也是正統的女真皇胄,聽了這話,也覺心底有氣,昂然道:“漢朝封疆不過七八千里,我大金幅員萬里,怎地會是夷狄?”完顏亮又搖頭笑道:“在孔子眼中,只有漢人才是正統。咱們女真人,便是有個國君,也不如他們漢人沒有君主,咱們千秋萬代只是夷狄,決非正統。哼哼,這是什麼道理?”他最後一句轟然一吼,倒唬得餘孤天一凜。完顏亮卻在屏風前大步徘徊,慨然道:“自古帝王混同天下,然後自成正統!”餘孤天見他拈髯睥睨,言語間氣勢凜然,也不由心底一動:“這賊倒也有些氣魄。”俯身笑道:“正是!眼下我大金南有宋國,西有西夏,東有高麗,真能天下一統,也是萬民企盼之事。依臣愚見,這等千秋功業,還須陛下親為!”
“御駕親征?”完顏亮雙眉一揚,笑道“朕正有此意!”自他興起侵宋的念頭起,身邊近臣少有附和之人。似餘孤天這般,鼓動他御駕親征的,更是頭一個。完顏亮大起知己之心,哪料到餘孤天是別有用心,大笑聲中,拍着餘孤天的肩頭道:“朕果然沒有看錯你!”大凡篡位登基的皇帝,都因恐懼自己得天下不正,更好深織羅網,大興告密之風。雖已君臨天下多年,但完顏亮骨子裏始終深怕民情不穩,故而一直倚重細作遍佈天下的龍驤樓。只是新任龍驤樓主撲散騰子豪邁,將諸般實務一發推給了餘孤天。
這餘孤天八面玲瓏,既是個女真人,又是文武雙全,當將完顏亮平生最頭疼的滄海龍騰完顏亨“手刃”使這大金皇帝得以安枕,已讓完顏亮對他大是看重,更因餘孤天能投其所好,舉凡重大民情官情,都能密報完顏亮,近來漸為完顏亮重用。特別是那個施宜生“通敵”的密奏,更讓他在完顏亮心中的地位穩如泰山。
笑聲朗朗間,完顏亮穿過御書房,又向前行。餘孤天只得在後跟隨。完顏亮今興致頗高,大笑道:“你到得南朝,可看到趙構最寵愛的劉貴妃了嗎?”餘孤天暗道:“趙構的寵妃,怎能讓我看到。”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卻又投其所好,低笑道“聽説劉貴妃豔絕宋國,陛下平定南宋,自可盡收其美!”
“説得好,”完顏亮雙眸閃光,笑道“不知這劉貴妃跟完顏婷這一南一北兩大美女,到底哪個最豔?到時可得好好品品!”餘孤天心底似被利物刺中,幾乎便想上前狠擊一掌,卻又強行忍住。
忽聽完顏亮嘆道:“你知道嗎,撲散騰子孤傲,已漸漸難堪大任。近蕭抱珍飛鴿傳書,説這撲散騰意氣行事,竟擅自放跑了完顏烏祿。嘿嘿,不識大體!不識大體!”餘孤天心中一動:“他説這個作甚,難道要讓我取而代之?”一念及此,心底狂喜,忙低下頭,恭恭敬敬地道:“僕散門主確是子執拗了一些,好在蕭教主剛柔並濟,足堪大用。”他知道越是此時,越要謙讓謹慎,萬不可稍野心。
“蕭抱珍?”完顏亮卻輕輕地一搖頭“那不過是個契丹人!”他説着目光沉沉地向餘孤天望來“朕所倚重的人不多,你餘孤天恰是其中之一!自今起,龍驤樓鋭,可歸你調遣。”饒是餘孤天恨他入骨,此時也不心頭髮熱,忙跪倒謝恩。完顏亮道:“你明便即刻啓程南下,動用江南龍鬚,替朕攪亂形勢。待我大兵一起,即速與朕會合,為朕前纓!”看餘孤天連連叩首稱是,他手拈鬚髯,又笑道“若能在平南中立功,朕便賜你姓完顏的皇姓!那時你便是完顏孤天了,哈、哈、哈、哈…”
“謝主隆恩!”餘孤天的心又是一陣刺痛,卻還得叩頭謝恩。
“起來吧!”完顏亮點一點頭,笑道“朕賞你兩樣東西!”大步向前走去,轉過兩道迴廊,踱入一間雅緻殿宇。
跟着完顏亮一步踏入殿內,餘孤天便覺一股妖嬈縹緲的異香撲入鼻中,卻見殿內的紗簾幔帳盡是粉紅顏,面八折屏風也是淡粉輕紗所制。那粉瑩瑩的紗屏薄如蟬翼,能朦朦朧朧地瞧見屏後兩個美豔女郎一坐一卧,軟語媚笑,清晰可聞。
餘孤天的臉騰地漲得通紅,急忙跪倒在地,顫聲道:“臣…冒入後宮,死罪!當真是死罪!”完顏亮哈哈大笑:“是朕帶你來的,怎地算是冒入?進去吧,這便是朕賞你的第一樣東西!”
“他竟將這兩個美妃賜給了我?”餘孤天萬難相信,揚起一張紅臉,渾身輕飄飄地如在夢中,覷一眼那紗屏,薄薄的一層紗難遮光,隱約可見屏後那兩個女郎身上也只披了一層輕紗,正自掩口嬌笑。餘孤天的目光在那兩具起伏玲瓏的嬌軀上一掃,登時心頭狂跳。
醉之際,眼前忽地閃過完顏婷的盈盈秋波,他驟然想到在那子胥廟中,她摟住自己婉轉嬌啼,要跟自己長相廝守,霎時間心神一清:“婷姐姐!我怎能負了婷姐姐?”忙又俯身叩頭道:“陛下,這…這份大禮太重,臣不敢消受!況且國事未畢,臣也不敢…不敢…”
“朕知道你這人不愛財,”完顏亮笑地打斷了他“卻不知道你還不近女。如花美女,乃上天恩賜,豈能不加珍視?”餘孤天聽他笑語淡淡,那笑聲似乎很隨意,又似乎別有深意,不由心底一動:“自古帝王御下,不怕手下重臣貪財好,就怕臣僚全無貪心,那便是所謀深遠,貪圖他那江山社稷了。這賊疑心最重,可別讓他瞧破我的心思!”一念及此,餘孤天眼內耀起了喜滋滋的光,呵呵低笑:“臣不是不近女,而是不敢近。不怕陛下笑話,臣至今還…還沒嘗過那滋味,陛下今厚恩,臣肝腦塗地,也難報答萬一。”完顏亮雙眸閃光,揚眉大笑:“原來你還沒嘗過女人的滋味?那可難得的緊,還不快進去!難道還用朕來教你?”便在完顏亮狂肆的笑聲中,餘孤天昏頭昏腦地跨過了屏風。
眼前輕紗飛卸,雪膚紛呈,聲聲嬌伴着陣陣甜香襲來,餘孤天立時醉在一片夢境般的脂香粉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