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有聲悶悶不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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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聲道:“紫旒今天是主人,在隔壁花錦樓家,請他只怕未必來。除非你親身去對他説,請他來陪客,或者可以請得動。”子遷道:“奇怪,紫旒和花錦樓前幾天鬧斷了,發過誓,永遠不去的了,何以又去起來?”仲英道:“不要管他,且等我親自去邀了他來,再問他這個。”説罷自去了。
薇園問子遷道:“有翁可是也在山東同來的?”子遷道:“有翁是新近聘請的,一切事情都仰仗得很。”有聲道:“豈敢!豈敢!兄弟不懂事,一切都仗子翁指教。”薇園道:“有翁一向恭喜是什麼貴業?”有聲道:“向來都在長江一帶經商的。”薇園道:“這金礦辦起來,倒也是一件大商務。兄弟向在漢口,這回是慕名而來,打算多少做點股分。”子遷接口道:“薇翁今天到局裏來,説起打算要做五百股,是一位大股東呢!”説話時,仲英已偕紫旒走到,彼此相見,通過姓名。仲英道:“紫翁今天十分賞臉,他在花錦樓那邊,是碰和的主人,本來走不開,被我説之再三,方才請人代碰。”子遷道:“屈駕得很!但是你前幾天就睹神罰咒的説,永不到他家去了,怎麼忽然又去碰和?”紫旒道:“這些小孩子們,何必和他認真呢?説説罷了,我聽仲英説,魯、李二公都是罕客,所以特來奉陪。”薇園道:“豈敢!豈敢!久仰得很,今幸會。”紫旒道:“聽仲英説,二位要做金礦股分,這件事很好的。”閒士道:“兄弟無此力量,薇翁是一意要做。
因為初到上海,地方不,由兄弟引到貴局的罷了。”紫旒道:“兄弟雖不是局中人,然而一向與子翁相好,深知他這個礦辦得極得法。前次已經將礦苗寄到本,請化學師化驗過,回信來説成極高,可以獲大利的。
子翁已經寫信去聘這位化學帥,大約下月就可到了。”閒士道:“所以一個人要講運氣。那一座礦山,放在那裏,怎麼偏偏被子翁找着呢?”紫旒道:“找着了,也要碰巧和這位撫帥有情,才肯下這個札子。有了大憲提倡,招起股來,才得順手。”薇園道:“這麼大一個局面,子翁、仲翁兩個人就撐持起來,足見得才幹不校”子遷道:“這邊只辦招股,沒有什麼事,山東那邊人多點。”紫旒道:“這就是子翁實心辦事之處。差不多的有了這個局面,那裏容不下十來個人?”説話之間,席面擺好,發出局票,相將入席。
花錦樓就在隔壁,首先到了,在紫旒側首坐下,把一個嶄新的金豆蔻盒子放在面前,跟局丫頭拿的銀水煙筒,也是嶄新的,配上一條珠練條。仲英笑道:“這兩件行頭,一向不曾見過,想是伊老爺新送的?”花錦樓瞅了一眼道:“你管他。”紫旒道:“那個冤大頭才化這些冤錢呢!”花錦樓又瞅了紫旒一眼道:“都像你,我們都要喝風了,你伊老爺就是化冤錢,也冤不到我們身上,只梅裏一處,就夠你一冤的了。”子遷笑道:“這是一瓶上好的鎮江醋,小心不要打翻。”花錦樓道:“你又何苦代你們小葆背履歷呢。”紫旒道:“你們且不要説笑話,我們談正事罷。薇翁既然答應了大股分,我看子翁的招股章程上也應該列薇翁的大名。
薇翁是路過的,不能常駐局內,他應該派一個人到局辦事,這是兄弟統籌全局的辦法。因為有鑑於近來招股的病,你看什麼煤礦局,什麼鐵礦局,起初的時候,莫不是堂哉皇哉的設局招股,到後來,總是無聲無臭的就這麼完結了。
那裏頭有什麼奧妙,我們局外人自然不得而知,然而總逃不出辦理不善四個字之範圍以外。若要辦理得善,頭一着先要諸大股東和衷共濟,以外的事自然就都好商量了。
方才聽見仲英説,薇翁打算認五百股,照兄弟愚見,喬子翁認的是一千股,莫若薇翁也認了一千股。
有了這兩個大股東,事情一就更容易措手了,不知薇翁以為如何?”薇園道:“這倒不忙。等兄弟商量起來看,未嘗不可以多認點。”閒士道:“本來招股這件事,大股東越多,零招的散股越容易,但不知山東官場肯認幾股?”子遷道:“這個是官督商辦的局面,官場股分卻並未提及。倘使我們股分招得好,也樂得不要官款,免得事事掣肘。”説話之間,眾局陸續都到了。
一時管絃嘈雜,釧動釵飛,紙醉金,燈紅酒綠,直到九點多鐘,方才散席。魯、李兩個先行辭去,子遷、仲英、紫旒三個人,切切私語,有聲見此情形,便也先行辭去,子遷也不相留。
紫旒見有聲去後,便對子遷道:“這件事倘使徒事遊移,是一定不好的,我勸你早定主意的好。”子遷道:“這件事都是仲英鬧出來的。
此刻騎虎難下。到這裏開辦了三個多月,來的不滿一百股,喜得都是零股,沒甚要緊,此刻來了這個大主顧,吃他下去,我沒有這個膽量,放了他去,實在是捨不得,總要求你代我出個主意。”紫旒道:“依我是有三條計策:山東撫帥的公子,現在上海,我與他相,還説得上兩句話,你先放膽吃他下來。
然後央求撫帥公子,我們打夥兒走山東,設法認真把他這礦務拿了過來我們辦,此是上策。放膽吃了他下來,連前頭來的,一併絛分了,各走各的路,只把有聲丟下,此是中策。
這兩條計策都不肯行,只索推辭了薇園的股分,只吃點小買賣,此是下策。”子遷道:“紫翁的上策太難,中策太毒,下策又太平常來了,我想大家從長計議,總還可以定一個善法。”仲英道:“我倒有一個善法,我們暫時只管依紫翁的上策做去,做得到便好,倘使做不到,我們將計就計,就行那個中策,豈不乾淨?”紫旒拍手道:“妙!妙!
到底仲哥閲歷多,見解不同。我們就依仲哥做去。”子遷道:“這件事最好先見了撫帥公子,打聽打聽那條上策辦得到辦不到,再作商量。”紫旒道:“這也容易。你要見撫帥公子,他就在隔壁花錦樓處碰和,説不得我到那邊再擺一台酒,代你們介紹介紹,可是説話一切都要留神。”子遷道:“凡緊要的去處,我一切都讓你説就是了。”説罷,一同出了花小葆家,走到花錦樓處,登樓入房,只見和局未散。花錦樓親自代了伊紫旒,還有陳雨堂、蕭志何兩個打橫對坐,花錦樓對面卻坐了一個本房間的丫頭。紫旒先介紹了子遷、伯英,與陳、蕭兩個相見。然後問道:“五少大人呢?”花錦樓道:“到羣仙戲園去了,説是等看過金月梅的《紡棉花》就來的。”紫旒道:“碰和了幾圈了?”花錦樓道:“剛剛滿了五圈。”紫旒道:“快碰完了這一圈,我還要請客呢!”花錦樓把牌一推道:“那麼就不碰罷,何必一定要幾圈呢!”紫旒笑道:“左右五少大人未到,就何妨碰完了呢。”一面説,一面要了紙筆,點了菜,又寫一張請客條子,到羣仙去請五少大人。
條子發了出去,又和子遷、仲英切切私語了一回。請客的回來説:“五少大人不在羣仙,打聽得是到梅裏去了。”紫旒再寫了一張條子,又代送到梅裏去,便坐到花錦樓後面看碰和。
剛剛六圈碰完,還在那裏算帳,未曾散坐,五少大人帶着月梅到了,紫旒正在招呼,五少大人還沒有開口,月梅先冷笑道:“和還沒有碰完,枱面還沒有擺,便寫什麼客齊請帶局來?”花錦樓連忙起來。
招呼到一旁坐下。紫旒也介紹喬、李過來,相見通名,一面叫擺枱面,一面把喬子遷在這裏招股辦礦一節,略略提起。霎時間枱面擺好,紫旒起身讓坐,發出局票。
酒過三巡,紫旒便對五少大人道:“這位喬子翁向在山東,與一個廣東人合辦招遠金礦,鬧到後來,彼此意見不合。子翁本來答應一千股,五百股的股本早已了出去,自從去年鬧翻了。
子翁便獨到上海來招股開辦。可奈前路那個廣東人,此刻還在山東。”五少大人道:“那廣東人是誰?”子遷道:“姓李,叫李子眩”五少大人道:“此刻打算怎樣呢?”紫旒道:“此刻打算求少大人向老帥處説句好話,或者仍舊合辦,最好是獨歸了這一面。”五少大人笑道:“怕不能這麼容易罷?我今夜還有兩個局,少陪,要先走一步了。”説罷,帶了月梅起身自去。
紫旒送到樓梯口而回。幾個人草草終席,也自散去。子遷、仲英回到鴻仁裏,只見有聲一個人坐在那裏出神,還不曾睡,原來有聲從花小葆家出來。
便一直回到金礦局,茶房進來説道:“今天有個朋友來過,留下一封信在這裏呢。”説罷,在硯台底下取出一封信來,卻是封了口的。有聲一看,認得是文述農筆跡,暗想留個便條,何必封口,述農未免過於仔細了,拆開一看,只見寫着道:刻得一警信,禍機在一發之頃。急趨報,奈覓行蹤不得。請於明一早,到舍面談,萬勿遲誤。知名。閲畢付丙。
有聲看罷,莫名其妙:什麼禍機一發之頃?所以呆呆的出神未睡。要知到底是什麼禍機?且聽下回分解。***且説餘有聲自從得了述農留下一條之後,心中十分疑惑,通宵不寐。次一早起來,便進城去尋述農。
誰知尋到述農家時,家人説是昨出城未回,有聲悶悶不樂,只得仍舊出城。走到四牌樓地方,恰好與述農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