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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曲終人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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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龍是條大漢,人如其名,他身高九尺九寸,面如鍋底,黑得發亮,一雙拳頭比鐵錘還硬,一拳出去能打倒一頭野牛,手中那柄開山大斧能將幾人合抱的大樹一揮兩段。但這並不是他最出眾的地方,他最出眾的地方是他的膽子。

他的朋友們都知道,他曾在風雨之夜跑到後山的亂葬崗上,在死人堆裏找出兩塊銀子,一把首飾,還從一個將死未死的人嘴裏挖出幾個金牙,他手指上的傷疤就是那人咬的。鐵龍自己也説,如果哪天他死了,那一定是戰死,絕不會是被嚇死。每個人都相信他的話,因為大家都認為,這世上比鐵龍武功高的人有很多,但比他膽子大的人只怕還沒出生。

可就是這一天夜裏,鐵龍死了,他的死很蹊巧,身上沒有一處傷痕,只有臉鐵青,舌頭吐在外面,眼神像是見到了地獄來的惡魔一樣,充滿了恐懼。

他是被嚇死的。

這件事在無名寨中引起了一陣騷動,但也只是小小的波瀾而已,連他的好朋友劉風也不信,有什麼事能嚇死鐵龍,他很可能是吃錯了藥才死的。第二天晚上,劉風就站在鐵龍頭天被嚇死的地方,這裏是一處崗哨,當然要有人接替。

風吹過,身後的樹木在響,幾片葉子落下來,帶起了一陣輕響。他很警惕的四外看看,沒有人影。這裏是無名寨的深處,不可能有人直入外圍來到這裏的。他很放心。甚至還哼起了小曲。

但明明是他在哼曲,為什麼會有和聲?是誰在唱?彷彿還有琴聲在響。

劉風身上有些發寒,這時又有樹葉落下來,落在他頭上。這本來就已是秋天,落葉有什麼好怕的?劉風安着自己,但也不由得伸手向頭上撫去。但他並沒有摸到樹葉,方才落到他頭上的好像並不是樹葉,而是一種濕濕的,沾沾的,還帶着點熱度的體。

他將手湊到鼻子邊一聞,猛的吃了一驚,那是血,分明是血,還帶着腥味,這種味道他們是聞慣了的。劉風不由得抬頭向上看去。頭上是黑黑的夜空,並沒有什麼東西呀?他又抵下頭來看,突然,他看到地面上竟然顯出了一個人的臉。那已不是人臉。這張臉被一分為二,中間的裂口上還在着鮮血。那血竟直噴上來。

劉風后退幾步,他的膽子雖不如鐵龍,但也畢竟看多了死人,他叫了一聲,手中長槍向那張臉狠命刺了下去。槍尖入土半尺,那張臉竟然笑了,笑得很慘。而從槍尖入土處又噴出一股血。劉風用力拔槍,那槍竟然像長在那張臉上,再也拔不出來。

天昏地慘,劉風耳邊彷彿有一陣歌聲響起,那是葬歌。劉風的魂都要飛了,他極力掙扎着回過頭來,身後又是一張那樣的臉,這張臉比地下的還可怕,滿面血污,一雙眼珠子已掉出來,還連着一條血筋,掛在鼻子上,那張嘴已剩下半個,還向外着血。

劉風腦袋裏轟的一聲響,只覺得身體中有什麼東西砰的一下碎裂了,然後他的舌頭就伸出來,眼睛也像死魚般突起,再也不動了。而就在他倒地的一剎那,突然眼前所有的一切都不見了,只有一個苗條的身影在他眼前掠過,劉風覺得自己死得並不冤,因為他在死前畢竟見過了仙女。

天亮起,陽光透過門外樹上僅存的幾片葉子進屋裏,落在四個人臉上。但這四個人臉上並沒有一絲暖意。文燕鳴陰着臉,嘴閉得緊緊的,一言不發。事實上這幾天來,他一直沒有出過笑臉。

他沒辦法笑了,周白水已將這幾天的事情都向他做了彙報:“三天來,我們已死了六個兄弟,這六個人死因都是一樣,被嚇死的,我真不敢相信他們死前見過什麼,能將他們的膽都嚇破。現在寨里人心惶惶,大家都害怕夜裏上崗,因為就算兩個人一起,還是逃不被嚇死的命運。最後兩個兄弟就是一起被嚇死的。”回龍玉頭上的筋在跳,牙咬得直響,惡狠狠地道:“這些膽小鬼,平時殺人時眼睛都不眨一下,我真不信他們是被嚇死的,二哥,你驗屍真的沒有發現什麼?”回龍玉口中的二哥當然不再是文燕鳴,而是周白水,周白水一笑,彷彿很愛聽這個稱呼,道:“我將他們從頭到腳,每一寸地方都看了三遍,沒有任何傷口,也不是中毒,只是心臟都破了,如果看他們的臉,顯然是受驚過度。”回龍玉沒有再説什麼,只是喃喃道:“嚇死的?難道見了鬼?”那雷神莫驚雲突然道:“只怕不那麼簡單。”回龍玉哦了一聲,道:“莫大哥,此話怎講?”莫驚雲不説話,卻看着文燕鳴。文燕鳴輕咳一聲,道:“這世上不會有鬼,只是有人搗鬼罷了。若真有鬼,為什麼不來找我們?顯然它害怕嚇不倒我們,它這樣做,就是要讓寨中人心惶惶,不攻自破。”回龍玉哼了一聲,道:“大當家,今晚我親自出馬,一定要查出是哪個不要命的在搗亂。”文燕鳴嘆息了一聲,道:“三弟,只怕沒這個時間與必要了。”回龍玉道:“為什麼?”文燕鳴道:“我方才已接到秘報,三百里外的卧虎嶺,連雲峯,平江寨,化龍潭四個山寨已經知道山上有變,正聯手來攻,而此時寨裏又出現這個情形,只怕寨裏有內。”三個人齊道:“內?!”文燕鳴道:“不錯。他的目的就是讓我們離開無名寨…”他剛説到這裏,門外慌張張跑進來一個人,叫道:“大當家,不好了。”文燕鳴道:“不要慌,何事?”那人道:“這兩天山上不乾淨,兄弟們都嚇得受不了了,剛才左寨的二百兄弟都…都…集體逃散了。”文燕鳴騰了一下坐了起來,身子一晃已到了那人跟前,一把抓住那人衣領,大聲道:“你再説一次。”那人氣都要不過來,結結巴巴地道:“左寨…二百兄弟…逃走了。”文燕鳴氣得一抖手,將那人扔出門外,這人剛被扔出去,又有一個人跑進來報,後寨一百七十名弟兄也逃下山了。

不到片刻,文燕鳴連接四報,滿山兄弟已逃走了多一半,只剩下不到二百人了。文燕鳴跌坐在椅子裏,手撫額頭,不再説話。周白水急道:“大當家,現在形勢緊急,你我要快快決斷。”回龍玉也道:“現在不斷,等到那四寨攻到,再想辦法就太晚了。大哥——”文燕鳴以手加額,沉默不語,莫驚雲突然説了一句:“大當家,不如我們棄無名寨,去到飛霜谷。”文燕鳴突然一震,直起身子,看了莫驚雲一眼,那眼神中透出一種奇怪的表情,隔了片刻才道:“看來,只有這樣了。”他站起來,慢慢走到門外,摸着那棵大樹的樹幹,嘴裏輕輕的不知在説些什麼,最後他一回頭,沉聲道:“吩咐下去,將寨裏能帶走的東西都帶走,然後放火燒山。”他仰頭看上去,那棵大樹直矗入雲,高大拔,雖然已入寒秋,但那樹的風姿仍舊依然,彷彿告訴人們,無論雷雨風霜,它都會傲然直立。文燕鳴看了多時,突然冷笑:“我不能得到的,你也休想得到。”説完,他一掌擊在樹幹上,那大樹受此一擊,卻是一動不動,只不過在文燕鳴的掌離開後片刻,那樹皮一寸寸裂開,出了裏面早已焦黑如炭的樹幹。

午後,無名寨已變成了一座火山,無數個火頭沖天而起,將天都燒紅了半邊。這座耗費了鴻秋十幾年心血的山寨就這樣毀於一旦,周白水與回龍玉是最後兩個下山的,因為他們的心裏也很不是滋味,他們看着一排排房屋,一條條飛橋在大火中燒做飛灰,彷彿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殺死一樣。

但他們無能為力。最後他們只能懷裏一顆受傷的心離開了無名寨。去投飛霜谷。

文燕鳴雖然沒有回頭看一眼,但心裏也在憤恨,憤恨自己的決定,更憤恨那些讓他不得不下這樣命令的人。他早已點過,自己的這支隊伍除了四位頭領外,還有七十三人,另外將近一百人在收拾財物時順手牽羊,捲了些銀子私自逃走了。只有這些人無處可去,只得跟隨他去到飛霜谷。

這支不到八十人的隊伍,卻壓着幾十輛大車,上百匹馬,顯得有點顧此失彼,照管不過來了。而且文燕鳴也隱隱覺到,那在寨中扮鬼的人並不會放過他,這一路上可要小心行事了。因為他清楚的知道,去到飛霜谷必要經過回頭灘,赤楓林,仙人橋這些險地。如果有人半途截殺,後果當真會嚴重得很。

所以他讓雷神莫驚雲帶二十個壯卒走在最前,自己押着車輛與馬匹走在中間,讓周白水與回龍玉斷後,三撥人馬依次進發,來回照應。每個人都手執利刃,隨時準備一死相拼。

前面已經是回頭灘。這裏怪石橫生,水湍急,極易伏擊。莫驚雲手握渾金牌,眼睛警惕地掃過每一處可以藏人的地方,卻沒有敵人出來偷襲。一行人馬順利的過了回頭灘。

隨後便是仙人橋,卻也沒有發現敵人,文燕鳴心裏總算踏實了一些,這兩處是最險要的地方,再向前走就只有赤楓林了,過了赤楓林,就可以看到飛霜谷的谷口了。

現在太陽已經落山了,只剩下一片殘霞在天邊輝映,紅得像血。前面已是赤楓林,一陣陣寒鴉鳴叫着,飛入林子深處,便不再作聲。看來林裏並沒有人埋伏。莫驚雲領着那二十人舉步入林,後面大隊人馬緊緊跟上來。

楓林如火,落葉如飛動的火焰般四處飄飛,地上也已落了一層厚厚的葉子,鋪滿了林中的道路。莫驚雲走在上面,就如同在火焰中穿行。

突然,他覺到一股強烈的殺氣急速瀰漫開來,如同一張大網,將這赤楓林罩得嚴嚴實實,而且這張網正在向中間收攏,而他,正處在這張網的中心。

莫驚雲立時停步。

他身後的二十人不知他為什麼停下,但看他的臉凝重可怖,一個個也停下了腳,將兵器抓在手中,四外掃視。

周圍靜得可怕,連一點聲音都沒有,只是偶爾落葉墜地,發出如雨打青荷般的輕響。楓林如火,映着天邊的紅霞,更顯得肅殺而蕭索。

莫驚雲停了一會兒,不見有什麼動靜,便慢慢的舉步前行,但每一個腳步抬起,地上都會出現一個深深的足印。顯然他已全神貫注。

隊伍慢慢前行,已全都進入了赤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