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卿來皆是客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天亮了,陽光落在納蘭臉上,她突然到了一陣刺痛。那是她的眼睛覺到的。這麼多年來,她的臉上一直蒙着面紗,從沒有讓陽光直接照過,因此她很不適應。
納蘭醒了過來,她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牀上,這張牀不是很寬大,但卻鋪得很軟,她整個人像是陷入了雲堆裏。
“這是哪裏?”她猛一起身,就覺得天旋地轉,身子像飛起來一樣,差點栽下牀來。
這時,有一個聲音在門口處響起:“你身子太虛,最好不要動。”這正是那晚救她的人的聲音,她以前從沒有聽過,也算是個陌生人。這倒讓她安了心。至少比落到人手裏要好得多,因為現在“人”也就意味着“敵人”納蘭不會説話,但卻覺得出來,臉上的面紗不見了。這使得她突然有了一種赤的覺。她平生最不願意的,就是用真實的、毫無遮掩的臉孔對着別人。因為她知道,那不但是對別人的殘酷,也是對自己的殘酷。
她又倒在牀上,用被子矇住了臉。
那人來到牀邊,用手隔着被子碰了碰她,遞給她一樣東西:“這是你的面紗,我已經縫好了。你戴上吧,我不看你。”他轉過了身子。納蘭接過面紗,用手摸了摸,知道是這個男人縫的,因為再笨的女人也不會縫出這麼的針眼。她蒙上面紗,用手拍了拍牀,以示他已經可以轉過身了。
男人又遞給她一碗濃濃的雞湯,裏面還有一個雞腿,納蘭聽着這個男人走出去,越發疑惑起來,但她一向極看得開,所以再如何心存疑問,飯總是要先吃的。
第一天,男人就説了這幾句話。第二天更少,之後的幾天裏,他甚至一句也不説,只是送來飯菜,等到她吃完了,拍拍牀鋪,他就來收走碗筷,不説一個字。
這樣過了五天,納蘭已可以下地了,她的傷雖然很重,但以她這樣的人,只要能動,就絕不會賴在牀上。納粹蘭摸索着向門走去。
她並不是絕對看不到任何東西,因她眼皮接近透明,所以能夠看到一些亮光,也能覺到一些黑影,當年有一位妙手神醫為她看過,説不能割開眼皮,那樣的話,她的眼睛就會完全失明。
納蘭下了牀,一步步挨向門口,就在她剛跨出一隻腳的時候,一隻手按向她肩膀。納蘭何等樣人,手掌一翻,向那隻手的肘關節處砍下,如果被砍中,那隻手就要廢了。
那人也是應變奇速,沉肩側身,躲過這一掌,叫道:“是我。”納蘭從對方的動作中已覺到,這人竟就是鳳凰集客棧裏向自己襲擊的人。她一個躍身回到牀邊,抄起了那張琴。五指一撫,就要奏響。那人見了,急叫:“不要作聲,我沒有惡意。”納蘭手指一停,卻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那人道:“你不能出去,這裏離無名寨很近,他們隨時會來,以你現在的情況,不適合出手。”納蘭子極倔,拇指一勾,發出一聲裂之音,那意思是:你是何人,敢來對我指手畫腳,你不要我出聲,我偏要出點響動。
那人也不動氣,好像知道她的子,緩緩道:“我知道你想報仇,我也想,但是現在不行,我們的傷都很重。”納蘭突然一撥琴絃,發出三個音,依稀竟是人説話的聲音:“你、是、誰。”這手功夫卻是新奇的很,天下誰也想不到,納蘭的琴竟會有這種功能,可以代替人説話。那人似也怔了一下,讚歎了一聲,然後卻是一聲苦笑:“我跟你一樣,也是一個未亡人。”秋鴻當然是一個未亡人,可是他沒死的原因不是被樹枝掛住,崖下不要説樹,就連半尺高的草都找不到,也不是掉進崖下的河裏,那下面本就沒有一滴水,他沒有死,全是因為四個人,四個三年以來始終無怨無悔始守候在崖下的義士。
當秋鴻把那塊斷碑踢下崖的時候,那四個人就聽到了,這是一個信號,然後秋鴻就落了下來。第一個人守在離地面二十來丈高的一個石裏,他的眼睛看得非常準,當秋鴻下落到他頭頂上時,他突然從裏橫着竄出來,一把抱住秋鴻,去勢不減,將下落之勢變為橫向之勢,劃出一道彎曲的弧線向下落去。但他們離地面仍有二十多丈高下,也難免會摔得七竅出血而亡,但緊接着第二個人就出手了。
他們又落下十餘丈,第二個人一抖手,揮出一條十多丈長的長鞭,半空中纏住了二人的身子,用力一扯,將他們斜着扯了過去,這一來,二人下墜之勢又減了一半,第三個人呼的一聲,撒出一張漁網,裹住了二人,就手一掄,將大網幾乎平貼着地面扔了出去,而第四人雙手一圈,將二人連同漁網全都抱在懷裏,身子如同箭一般向後退去,直退出五丈遠近,才將二人下落之勢完全化解。
三人一同腳踏實地。他們之間配合的天衣無縫。
秋鴻向他們四人看了一眼,目光中竟然隱隱有淚光閃動,然而他們誰都沒説一個字,立時護着秋鴻跳進了一個窪地,搬開一塊大石,出一個黑黑的口,五個人先後鑽了進去。最後一個人將秋鴻身上的血衣下,撕得爛了,扔在崖下,然後從崖邊開始,將留下的足印一個個掃平,鑽進裏後,又將大石蓋好,然後他用手將一大腿細的木頭一,只聽一聲沉悶的聲響,那口部分已完全塌陷下去,從外面看上去絕沒有一點人走過的跡象,除了一件血衣外,秋鴻從此在人間消失。
而現在,他又出現了,可沒想到的是,他這次出手相救的卻是自己的死對頭,納蘭水。
若在平時,他們二人相遇,只怕要拼個你死我活,但現在,秋鴻眼裏所看到的,只不過是一個又啞又瞎,雙手畸形的弱女子。
他被心底裏的一種什麼東西深深的震撼了,他並沒有見過納蘭,只聽説這個女子很神秘,很可怕,由此他便將她想象成一個極美豔極冷峻極狠辣的絕世美人,但現在看來,他的猜測全都錯了。
這樣的女人,只怕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而納蘭,卻能過這一關,而且創立了飛霜谷那一片足以與他抗衡的基業。以前無名寨的二當家“一夫當關”萬夫雄,就是和飛霜谷的“雲神”花無塵的決鬥中互歿身亡的。萬夫雄中了花無塵的三枚無影神針,而花無塵也被萬夫雄的百步神拳擊破五臟而死。兩家的樑子,也算是那時結下的。
現在秋鴻只要一舉手,就可以了結他們之間的恩怨,如果納蘭是一個正常人,秋鴻可能真的會那麼做,但她如今站在眼前,僅僅是一個無助的殘廢女子,他還能下得了手麼?
兩人無言相對,但心中都沒有放鬆警惕,因為畢竟他們之間並不悉,而且在飽經苦難的情況下,他們已不知道自己還能相信誰了。
出賣他們的,就是他們最親近的兄弟,讓他們從權力寶座上砰然墜地,像喪家之犬般躲在黑暗中的,就是平時最忠誠的手下,這場惡夢來得太突然,太迅猛,太不可預料,現在,除了他們自己,沒有人能真正懂得他們此時的心。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有人在大聲説着:“談老闆在麼?在家麼?”秋鴻聽了,心中猛然一怔,這聲音為何如此?他連忙走出去,嘴裏應道:“在,在。”他來到門外,門外陽光滿地,但他的心卻一下子冷了下去。
門外是間棺材鋪,這是鳳凰集上唯一的一家做死人買賣的地方,而現在的秋鴻,就是這家棺材鋪的老闆,談生。這不是一個化名,事實上這個鋪子早就開張好幾年了,老闆談生是個令人可厭的生意人,但現在談生除了臉上的一張皮外,整個人都已經完全從世上消失了,連同他那不生育的老婆一起消失了。這就是江湖,殘酷的江湖,為了自己的命,秋鴻也顧不得別的了。
現在秋鴻就是這裏的當家,當一個人的家。
門外站着七八個人,為首的一個人紫面微須,目光陰冷,正是暗逐螢周白水。他身後站着那位雷神,莫驚雲,此外還有幾個山上的嘍囉,都是曾見過他的。秋鴻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咽喉。
他躲到這裏是有原因的,納蘭在鳳凰集出現,他又驚走莫驚雲,想來莫驚雲必定猜出了他的身份,那麼這鳳凰集就是一個極危險的地方,他們絕不可能還敢呆在這裏,但秋鴻畢竟不是常人,越是別人不敢做的事,他越敢做,而且一做到底,他索就在這裏住下來,化妝成一個不太引人注意的棺材鋪老闆,他是在賭,賭一下自己的運氣,這些天來,他最需要的就是運氣。
但現在看來,他的運氣並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