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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清宮深處誰是誰的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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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德元年七月十,冊封后妃典禮終於在崇政殿得以舉行。皇太極御殿升寶座,執事官將冊、寶置於案上,左置冊、右置寶,正副使二人持節前導,舉案並儀物至清寧宮前。

哲哲與諸妃俱按品大裝,面南恭立。鳳冠霞帔與釵環裙佩織成歡慶的海洋。這是太宗皇帝登基慶典中最後也是最有趣的一幕,分封五宮在某種意義上比犒賞三軍更讓人到欣喜,因為這才是真正的帝王尊榮,是享受勝利果實的時刻。皇太極看着他的後宮嬪妃,心中充滿了身為帝王的尊崇與男人的自豪。

使臣取冊置東側案,轉下西向立,開始高聲宣讀滿、蒙、漢三體書冊文,第一道旨,是冊封后宮之主,皇后哲哲——“奉天承運,寬温仁聖皇帝制曰:夫開天闢地以來,凡應運之君,必配嫡親福晉輔佐,於是居止成雙,功德鹹同,富貴與共。此乃亙古之制。三綱五常為古之帝王所定之大典,今朕纘承大統,願效先王定製。上天作配朕之福晉系蒙古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特賜爾冊寶出諸福晉之上,冊爾為中宮清寧宮國主福晉。爾宜清廉端莊恭簡純孝重禮儀,為諸福晉之楷模,母儀天下,勿負朕命。”宣讀已畢,使臣將冊授與女官,捧寶官將寶授與另一女官,兩女官皆跪接,置前面黃圍桌案上。哲哲在女官導引下登上御座金椅,正式成為大清國第一任中宮皇后,號令後宮,母儀天下。

接着,是冊封四位側宮福晉,依次是東宮正福晉宸妃海蘭珠、西宮正福晉貴妃娜木鐘、東次宮側福晉淑妃巴特瑪、西次宮側福晉莊妃大玉兒,也都由使臣以滿、蒙、漢三體文字高聲宣讀。

大玉兒跪着聽宣,贊官一一念過了姑姑哲哲、姐姐海蘭珠、娜木鐘、巴特瑪的名字,最後才唸到自己:“奉天承運,寬温仁聖皇帝制曰:自開天闢地以來,有應運之君,必有廣胤之妃。然錫冊命而定名分,誠聖帝明王之首重也,茲布木布泰,系蒙古科爾沁國之女,夙緣作合,淑質成,朕登大寶,爰仿古制,冊爾為永福宮莊妃。爾宜貞懿恭簡純孝謙讓,恪遵皇后之訓,勿負朕命。”冊封制誥四米餘,為黃綾裱,藍線勾邊,綃金雲龍紋飾,上下邊緣繪行龍和雲,在用滿文書“奉天承運”四字的兩側,各有一貼金立龍作上升狀,看去栩栩如生。滿、蒙、漢三體文字俱工筆豎書,冊文上鈐“制誥之寶”印各一方,上題“大清崇德元年七月初十”的年款,真正龍飛鳳舞,萬世榮光。

然而大玉兒接在手中,心裏卻並無半分喜悦。五宮之中,除了姑姑哲哲是原配大妃,她是最早入宮的,從十二歲到二十四歲,跟了皇太極整整十二年,如今卻只封了個五宮之末,這口氣,如何忍得?

她看一眼跪在身邊的親姐姐海蘭珠,她比自己晚進宮八年,卻後來居上,成了東宮正妃,這才真叫引狼入室,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呢。若説在此之前,大玉兒一直沒有為爭寵真正用過心,那麼從今天起,她算是知道厲害了,而且開始學會嫉妒了,而她嫉妒的,是自己的親姐姐。

她對姐姐的妒恨遠遠超過了對綺蕾。這是因為人們通常對自己身邊的人總是多一分任的,認為別人有責任寵着自己讓着自己,一旦發現事與願違,那失望和氣憤是雙份的。

從今往後,莊妃大玉兒天字第一號的敵人,不是別人,而正是自己的親姐姐海蘭珠。

她將那冊詔書供奉在南炕神座案下,焚香禮藏。人們見了,都説看莊妃多麼虔誠,多麼開心。但是隻有莊妃自己知道,她珍藏着詔書,不是因為覺得榮耀,而恰恰是為了提醒自己,提醒這一段難堪的侮辱。奉旨進宮,封妃十年,卻屈居五宮之末!

她會向這不公平的待遇討還代價的,不僅僅是晉前幾位,不僅僅是覬覦東宮,甚至不僅僅是寵冠後宮,母儀天下。不,她的志向比這更大,更遠,更明確——她看中的,是大清朝整個的天下,是權傾天下翻雲覆雨的真正權力!

入夜,睿親王府靜寂無聲。多爾袞獨坐神壇之下,守着一燈如豆,青煙嫋嫋,閉目無語。

有隻蛾子不知打什麼地方飛來,奔着油燈轉了幾個圈子,不肯撲火,又不捨離去,只是沒完沒了地打着轉兒——這樣的命運,最終如果不是引火自焚,就必然被自己的心猿意馬累死。

府裏所有的人都安歇了,烏蘭臨睡前期期艾艾地進來打了幾個轉子,也像那隻心意不定的蛾,不敢走近,也不願舍遠——然而終究還是離開了,只留下一件葛絲暖袍,一壺紹興好酒。雖只八月,然而夜氣已經有些微涼沁骨的意思,有壺酒暖暖身子驅驅寒氣也是好的。

月亮將圓未圓,透過窗欞照進來,烏蘭翻來覆去,留神聽着隔壁的動靜,只恨不能窺知主子心意,若説是憂於國事,近新朝初立,百廢待興,雖然勞神,似乎不該如此傷;若説是因為家事,又不見有什麼人得罪了王爺,況且聽説皇上最近在大殿上每每提起睿親王,無不褒獎有加,並不曾責怪;難道是為了十四爺的親哥哥、正在前線大戰明軍的英王阿濟格?可是聽校衞説英王前線傳書,連戰報捷,並沒有敗過一仗呀,王爺何以如此悶悶不樂呢?

二更,忽然有門房來報,説宮裏忍冬姑娘求見。烏蘭詫異,心想哪有個娘娘身邊丫頭大半夜裏探訪親戚的道理?不敢怠慢,親自出院來,歉然道:“對不住姑娘,王爺在秘室靜坐,不肯見人,也不許人進去,已經整個晚上了,我們做下人的,不敢擅做主張,請姑娘恕罪。”忍冬笑道:“原來果然讓娘娘猜着。”烏蘭聽這話説得奇怪,不問道:“猜着什麼?我們服侍王爺這麼多年,還從沒見過王爺這個樣子,都在心裏納悶兒呢;娘娘隔着這麼遠,倒猜着了?莫非娘娘能掐會算?好姑娘,快説給我知道,別叫我心裏着急。”忍冬笑道:“這個麼,論詳情我也不知道。只是娘娘晚上忽然給我這幾樣東西,要我來府裏給王爺,説請王爺寬心,不要太勞神動慮,要保重身體。我因娘娘這幾句話説得沒頭沒腦,還奇怪呢,説娘娘和王爺近來又沒見過面,又沒什麼事,大清王朝初建,分封親王,賞官加爵,都是些好事兒,怎麼説得上保重安的話呢。娘娘説,你別問那麼多了,橫豎照我的話傳去就是了。這麼着,我就來了。”烏蘭聽了,便如打啞謎一般,只得説:“只要娘娘有話兒就好了,我這便進去回稟王爺,看看是怎麼説。忍冬姑娘,你先略坐坐,喝口滾茶,小心着涼。”遂命小丫頭喚起廚房做些宵夜送來,自己便往內室來見多爾袞。

打開簾子,只見王爺盤膝閉目,默然獨坐,姿態與自己先前退出時一模一樣,這許多時辰過去,竟是一動未動。烏蘭暗自憂心,也不敢勸,只小心翼翼地回稟:“永福宮裏的忍冬姑娘來了,王爺見是不見?”多爾袞微微一愣,也不睜眼,只淡然説:“不見。”烏蘭捧出禮物勸道:“這是娘娘命忍冬送來的,王爺好歹給句回話才好。”看看多爾袞面上並無不豫之,遂將包裹打開,卻是一捆香,兩匹,一輪磨得鋥亮的圓鏡,並幾樣祭品,不奇怪,卻不好多問。

多爾袞睜眼看了,渾身一震,心想普天之下,最知道我心意的人還是大玉兒呀。不觸動舊情,轉眼問道:“還有什麼?”烏蘭道:“還有幾句話兒。”

“説。”

“娘娘打發忍冬來説,請王爺保重身體,不要憂思勞神,傷心太過。”多爾袞聽了,長嘆一聲,説:“罷了,你去告訴忍冬,就説我謝謝娘娘的好意,請她也不必太勞心了,所有一切,我都明白。”烏蘭益發不懂,卻不敢多話,默默退出,將多爾袞之話告與忍冬。

多爾袞仍於秘室靜坐,內心卻再也不能如前平靜,只將那香燃上,將在盆裏焚化,一邊默默想:今天八月十一,是我孃的祭,這宮廷內外,都只知道慶功賀典,活着的人踩着死去的人的屍骨步步高昇,加官進爵,一將功成萬骨枯,歡歌聲裏,誰將與我同悲呢?娘冤死已經整整十年了,十年來,我失去汗位,失去福晉,浴血沙場,出生入死,難道就是為了讓皇太極登基為帝嗎?他死我母親,侵奪我帝位,霸佔我女人,掠奪我戰果,這不共戴天之仇,殺母奪位之恨,今生今世,真的再不能報了嗎?

香煙將盡,絲已化,多爾袞看着化為灰燼的匹,手撫銅鏡,又想:大玉兒,你我兩情相悦,無奈卻有緣相逢,無緣相伴,你雖贈我“香”

“絲”(相思),我卻何以為報?然而你能念及今天是我娘祭,肯執子媳之禮,就是對我最大的情誼了,以往縱有什麼不對之處,我又豈會記恨於你?你又何必送我銅鏡請我原諒(圓,亮)?

多爾袞原是至情至之人,愛恨雖然強烈,卻都只在一念之間。一生之中,他心頭最大恨事乃是生母大福晉烏拉納喇氏之死,今是母親的十年死祭,宮中並無一人提及,而大玉兒竟能銘刻於心,與他同祭,遂令他頓生同心同德之,重新視她為最平生第一知己,至於大玉兒害死睿親王妃一事,他原本與福晉沒什麼情,此時就更不在意。畢竟福晉與母親比起來,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可謂天壤之殊,只要大玉兒對自己的母親真心敬重,那就是天下第一等的知心快事,心頭第一位的知己愛人,至於其他便全無所謂了。

忽聞“嗶剝”一聲,抬頭看時,卻是那隻圍着油燈盤旋半晌的蛾子到底燎了翅子,墜下桌來。多爾袞手撐着地坐起,方覺兩腿痠麻,遂活動腿腳,挪至案邊,兩指拈起蛾子,丟在火盆中。火苗兒一陣微藍,化了一陣煙散了。

簾子一挑,烏蘭卻再次惶惶來報,説莊妃娘娘親身來了。多爾袞一驚,不及説話,大玉兒卻已經閃身進來,低聲命烏蘭:“你出去。”直如出入在自己宮裏一般。然而她的聲音中自有一種不可違抗的威嚴,烏蘭不敢多話,恭敬退出。

大玉兒站在地中央,退去頭上風兜,出一張燒得豔紅的桃花臉,雙目灼灼,淚珠閃動,是水做的骨,卻是火樣的熱情。她看着多爾袞,輕聲説:“多爾袞,我們兩個,都是一樣的孤兒啊。”只這一句,已經完全俘虜了多爾袞的心,他再也不及多想,一步上前,猛地將大玉兒扯進懷中,顧不得款言細語,柔撫親吻,只雙手猛一用力,刷地撕開大玉兒的大襟,出一雙雪白的豪來。

大玉兒呻一聲,癱軟在多爾袞的懷中,兩行淚直下來,雙手攬住他的脖子,叫道:“多爾袞,我説過要補償你,我要補償你,你才是真正的男人,你才是真正的皇上。多爾袞,你是皇上,我是皇后!”

“你才是真正的男人!你才是真正的皇上!”對於一個男人,尤其是多爾袞這樣的男人而言,還有什麼讚美比這樣大膽而又大逆不道的宣言更能讓他心旌動搖,勇氣發的嗎?

“我是皇上!你是皇后!”多爾袞重複着,宣告一般,盟誓一般,隨着他的宣告,他的動作越來越猛烈,越來越洶湧,越來越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