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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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楊叔啊,記不得了?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左小菊這才想起,這是延安時和爸住一個屋的楊叔,小時候是見過的,長大後便一直沒見,只是他和父親在延安窯前兩人合影的照片。
左小菊時時看到,想到此,便讓這楊叔進屋,向屋裏喊:“爸,楊叔來了!”
“哪個楊叔?”屋裏傳來父親的聲音。
“就是延安和你住一個窯的那位…”
“他來了?請請…”隨後左小菊聽到父親急促的腳步聲。
“老楊啊,你説咱們多少年沒見了?”左小菊父親一邊吃着桌的菜,一邊往自己的酒杯裏酌酒。
“十幾年了,自從五七年反右,你被劃了個不戴帽的,我就不方便來你這兒了,知道不?”哪個叫楊叔的老軍人説。
“我這不戴帽的右派,是不是你和老領導也幫了忙,不然,就給我戴了?”左小菊的父親語音滄桑。
“你知道就好,自己的嘴自己的筆,自己總也管不住,天底下哪個人沒長眼,哪個人沒長嘴,哪個人沒長耳朵。同一件事,誰都看得見,誰都聽得見,可他們為什麼不説,他們就能管住自己的嘴和筆,所以他們回回運動都沒事。你管不住,把別人想説不敢説的説出來,你就要倒黴,別説你了,那個老元帥,説了不該説的,還説了一萬句,照樣讓人踹腳底下了,以後,可得管住自己…”
“嗯,我注意…”左小菊的父親點頭稱是。
“怎麼一直沒看見弟妹?”那楊叔問。
“沒了…”左小菊父親語音黯淡。
“沒了,怎麼沒了?”
“讓紅衞兵打死的…”左小菊的父親哽咽地敍述了個大概。
那位老軍人楊叔面沉痛之,用手捏捏兩眉之間的鼻梢,良久才説道:“紅衞兵這樣做有些過了…”隨即,覺得這句話説的有些欠妥,於是立刻補充道:“要革命就要有犧牲,要前進,就要有鋪路石,老左啊,你要想弟妹是為革命犧牲的,有一句話是怎麼説的,我用我血薦軒轅?這樣想,思想就不會鑽牛角尖了,就會理解文化革命這個運動了…”左小菊看到父親聽楊叔説這席話時,一聲不吭,悶着喝了好幾大口酒。楊叔講完這通話,左小菊的父親才問:“你老兄青雲直,鵬程萬里,怎麼這個時候想到我這個落魄之人了?”楊樹看到坐在不遠處的左小菊,左小菊知道,此時不宜自己在場,恐怕妨礙父輩談話,便起身往另一個房間走去。但她仍然聽到楊叔不高的聲音:“老左啊,説來你別笑,前些子老領導作了一個夢,夢見山作戰時,他從馬摔下來,掉到懸崖下,就要摔傷時,懸崖突然有一個人把他接住了,雖然把那人砸了個仰面朝天,可老領導沒受傷,細一看,那在懸崖下接他的人是你老左啊…”
“我沒在懸崖下接過他,我只是在敵人拿槍打他時,我替他擋了一槍子,左膀子現在這有個疤呢。”左小菊的父親解釋。
“你小子有福,老領導夢裏都想到你,説,你有什麼困難…”三月下旬,左小菊就要回山西隊的村了。這天,她突然接到大學家委會的通知,讓左小蓮馬去市知青辦一趟。
“是不是左小蓮調回北京的事有戲了?”左小菊問父親。
“可能。”左小菊的父親笑笑,揹着手踱步進了另一個屋。
左小菊和左小蓮趕到市知青辦。剛一進院,老李便從他的辦公室了出來。
“你們來了,我正要打電話通知你們一遍呢。”
“你給我們打了幾遍電話了?”左小菊問。
“打了兩遍了,前天往你們學校打一遍,昨天往你們家委會打一遍…”
“學校沒通知我們,是家委會通知我們的。”左小蓮説。
“噢,那學校可能又通知了家委會。”老李解釋。
“來來,到另一間屋。”他把姐妹倆待到了沒掛辦公室牌緊西邊靠院牆的一間屋,打開鎖,讓兩姐妹坐下,笑容可掬地説:“我給你們辦的事,可心了。
我跑了好多趟,向領導反覆介紹你們的情況,你家的困難,你父親的困難,擬合你父親的病,經我一再的申請,領導終於同意左小蓮,回到北京的報告了。”説着,用鑰匙打開桌的一個屜,從裏面取出幾張表格來,遞給左小蓮。
“你把表填,我今天就到市裏…”左小菊一看這表格,比次填的表格印刷工整,紙張也白淨厚實,不問:“次不是填了表嗎?”
“次,次不是正式的表。”老李面帶微笑地解釋。
左小菊心裏那個氣啊,原來次填的不是正式的表,是哄我們的,那報市裏恐怕也一直沒報,我們費了老大勁買的麝香,狗用也沒起…
左小菊開門進了屋,把兩個滿滿的手提袋放下,見臉盆裏有清水,胡擼了兩把臉,擦淨,便一股坐在炕。從火車下來後,坐了一段汽車,又步行了十來里路,這才回了村。十來裏地本來不遠,可是提着兩個大手提袋,每個都有十來斤重,便覺得沉重了。踉踉蹌蹌也就走了一里來地,便有些氣吁吁,覺得兩個手提袋沉得要命,有些提不動了,幸好碰到了李村縣城送磚回返的馬車,便搭晃盪晃盪,軲轆軲轆回村了。
同屋的董秀芬出地還沒回來,坐在空空的屋子裏,左小菊心裏有種空落落的覺,好像心吊在半空,沒有支撐點,左搖右擺,一點也不踏實。
以前,每次回村她都和左小蓮一同回來,左小蓮雖然辦事稚,説話常常順口就出,考慮不太周詳,可是身邊有個親妹妹,總覺得自個不孤單,就好比人有依靠一樣,大的樹依靠起來當然踏實,胳膊的樹依靠起來,樹就會打晃,甚至彎曲,但有這細樹依靠,總比沒有依靠要好,沒有依靠的人,只能立着站,斜個三十度椅,一定會跌倒的。
左小菊坐了好一陣,才把心情緩和過來,她心裏暗罵自己妹妹能轉回北京,這是妹妹和父親天大的好事,也是自己家庭天大的好事,自己怎麼能光考慮自己心中的受,而不替妹妹和父親高興呢。她想起了時興的一句話:鬥私批修要抓住私心一閃念,那麼剛才覺自己孤單,想念妹妹和自己一起隊的受是不是私心表現的一閃念呢?她笑了,整理一下手提袋,把給房東帶的襪子,燈和五斤掛麪從手提袋中拿出,送到隔壁。
屋裏只有房東的母親,老人笑呵呵地謝了一番,接過東西就要給錢,左小菊推讓了幾回,最終沒有收房東的錢,邊推邊説:“我們住這給你多少打攪啊,送您幾雙襪子,倆燈還要錢,住您房還沒給您房錢呢。”大娘説:“瞧我娃説的,房子過年時大隊給了五十個工,哪是白住呢?”説着又要給錢,左小菊只得推辭道:“如果您非要給錢,這些東西我就不給您了。”聽了這話,大娘只得作罷,做飯吃完,左小菊一看錶,剛下午三點多,心想:董秀芬也快下工了,她比我早回村一個月,村裏有什麼事,她肯定都知道,回來一聊就知了,心裏有種早點見到董秀芬的想頭。
由於到了陽曆四月份,地裏的活多了,董秀芬一直到下午四點多才下工。董秀芬扛着鍬,提着個筐,戴着個曬成土褐的大草帽進了院。她徑直走到自個屋前,在房檐下放下筐,擱下鍬,摘掉大草帽,用草帽在自己的身及褲子打幾下。
屋裏的左小菊透過玻璃窗看到,幾縷塵土隨着草帽的動,在董秀芬的身揚了起來,向四周飄去。土塵散落,董秀芬推開屋門,在門檻又使勁自前向後輪換左右腳蹬了幾下,刮下腳底的污泥,這才進屋。
“秀芬,回來了?”董秀芬一進屋,左小菊便去。
“哎,你回來,我還以為你過兩天才回來呢?”董秀芬見左小菊,立刻咧開小嘴,搶一步,雙手拉住左小菊的雙手,便晃盪邊説:“這一個月就我一個人住這屋,孤孤單單的我想死你們了…”她環視一下屋裏問“小蓮呢,怎麼沒看見小蓮?”
“小蓮有點問題,不能回這幹農活了。”
“噢,在北京得歇幾個月?”見董秀芬沒想到左小蓮能調回北京,也為了不刺董秀芬的神經,左小菊只得説:“可能暫時回不了村了。”
“今年不回來了?”董秀芬問。
“估計明年也回不來了…”
“喲,病的那麼重啊,乾脆就別回來得了…”
“秀芬,村裏最近有什麼事嗎?”兩人都坐下後,左小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