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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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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力聽到鎖門聲。

“怎麼連句話都不問?”王大力説。

“問你幹什麼?這地方鳥都不拉屎,誰半夜兩點多在這荒山野嶺火車站下車啊?”金楊自嘲地説。窗外風呼呼吼着,爐裏的火晃晃竄着,爐子鐵蓋一會便全紅了。繼而,煙囱又紅到一人多高,冷嗖嗖的屋子一會兒便温暖起來,王大力和金楊便躺在火爐旁的長凳,穿着棉衣睡着了。

“鈴鈴鈴,鈴鈴鈴”金楊和王大力被一陣搖鈴聲驚醒,之間昨夜生火的那個老漢,搖着個比菜還大的銅鈴扯着嗓子在不大的候車室喊:“進北京的郊區車快開了,到北京的旅客請進站台。”王大力和金楊忙站起身,走出候車室。

“咱買不買票啊?”王大力問金楊。

“到站台看看再説,能車就不買票,拜佛拜了八十下了,就差一下,咱還堅持不住。”二人來到站台,説是檢票口,就是車站門和鐵軌間有一道鐵柵欄。東西也就各長一百來米,中間開開一個六七米的大口子。一男一女兩個穿着藍鐵路服的人員在檢票,王大力看了一下,只覺得這車站車的人不少,有一兩百人,但中間不少是穿鐵路衣服的人,還有二三十個是一些七八歲十來歲的孩子,這些孩子戴着紅領巾,揹着包。

“這車的怎麼這麼多鐵路人員和孩子啊?”王大力悄聲問。

“可能鐵路人員住這,坐車到鐵路沿線班?”金楊答。

“那孩子呢?”

“沒準到北京的學校去學。”他們懶得從柵欄邊繞進去了,便隨人羣進站,這進站的大部分是鐵路的人員,所以兩個檢票人員不是忙於檢票,而是進站的人互打招呼:“李師傅,您班啊?”

“王姐,您的班啊?”金楊聽到的都是這些話,而一些提着筐,拿着咯咯亂叫母雞和一些髒哄哄大袋小包的農民,也是把票遞給兩位檢票員,檢票看都不看,便剪了,遞回來。

更有甚者,左手提大包,右手提布袋,把車票叼在嘴,過檢票口時,只把嘴努努,列車員也不得不皺皺眉頭,把檢票鉗伸到他嘴的票剪一下,而那些揹着包的孩子,過檢票口時,大都叫一聲,李叔叔好,王阿姨好,這二位便笑呵呵地拍一下孩子肩,摸一下孩子頭,然後説聲:“學啊,幾年級了!”之類的話。

金楊和王大力隨人羣走到檢票口前,金楊早看出門道,用力擠一下前邊的人,前邊那人提了一個大口袋,差點摔倒,站起身回頭喊:“擠什麼?擠什麼?”人羣有些騷亂,金楊邊推前邊那人往站裏邊説:“李師傅,你看,他沒站穩,還説哦我們擠他!”檢票員師傅還沒説話,金楊和王大力早已過了檢票口,來到站台。

這是一列外面看着髒,裏面更髒的列車。列車的外邊是綠鐵皮包着的,綠鐵皮斑斑有不少綠,面隱約還能看到紅的,綠的,白的貼過的大字報,被扯掉後剩下的斑斑角角條條,而車裏面,是一條條細木條並排釘起的內牆,木條牆是土黃,多年使用,已經龜裂出許多縫隙,而縫隙間,還垂掛着星星點點白灰樣的東西,椅子就是一條條窄木板釘成的條椅,木板與木板間能一跟手指,瘦人坐恐怕就嫌硌股。

“真差勁!”王大力了火車,剛坐下説了聲。

“差什麼勁,再差勁,也是鐵軲轆,總比咱兩條腿強?”金楊調侃説。

“你們到哪學啊?”金楊問坐過道對面的兩個約十歲左右的男孩。

“我們到北京學。”一個稍胖的男孩答。

“北京哪個學校?”金楊又問。

“鐵路一小。”還是那個男孩回答。

“你們為甚跑那麼遠學?”王大力到奇怪,也問了一句。

“我爸是北京鐵路局的,調居庸關工作,這附近沒小學,我們就北京學。”另一個男孩答。

“我們站鐵路的孩子都在北京學。”那個稍胖的男孩補充一句。

沒多大功夫,列車到北京了。王大力一看,不是北京站,是永定門火車站。他們下車了。王大力問:“咋出站?”敬仰向鐵軌兩邊看了一下,那護着鐵路的牆老高,是足有一丈多高,再看遠近,看出一里多地也沒看到牆的盡頭,便説:“那麼老遠,繞出去,恐怕得半小時。得,都到北京了,還怕出不了站嗎?你跟着我,瞧咱哥們怎麼出站。”出站的人不少,鬧哄哄的,他們隨着人羣往前擠,快到檢票口時,金楊突然回過身説:“到檢票口,我回轉身,你使勁推我。”王大力不知金楊又出什麼幺蛾子,便點了下頭。

“你票呢?”那女檢票員剛向金楊要票,金楊回過身,把後背對着女檢票員高聲叫:“你他媽把我鞋踩掉了,你他媽幹什麼!”王大力知道這是訊號,忙也高聲叫:“誰他媽踩你鞋了,你他媽罵誰呢?!”邊説,邊用力往檢票口外推金楊,趁女檢票員遲疑之間,二人已被後面擁擠的人卷出了站台。

又回到自己的家了,金楊推開院門,他看到除了自己住的南房外,西房的封條也沒了,而且窗裏面掛着深綠的窗簾。

“這住人了?”他心裏想,走過去一看,果然門外掛着把不認識的新鎖。

***,老子隊去了,他們倒佔了自己的房!他心裏罵道,可轉而又一想:這院子只住來一户,而且是西房沒把正房東房都佔了,還算事情沒做絕!

他把南方門打開,進了屋。一年時間,屋內無人打掃,塵土已有銅錢厚,用手一劃,能劃出深深的溝來。他把自家南房內的水井蓋搬開,打了桶水,想把桌椅擦擦,可是坐了一天多的車,又凍又累又怕,實在不想動了,便把牀被褥的土拍拍,敞開屋門,跑到院中,待飛揚的塵土從小小屋門散淨後,便回到屋中,仰身躺在牀,仰面巴叉地睡下。

睡了半天,睡不着,他便想起往事,想起爸想起媽,想起爸在文化革命中挨鬥,想起爸跳了什剎海被撈起時慘白的臉,穿着嶄新的黑麪千層底水淋淋的布鞋,想起自己和母親被父親工廠紅衞兵押送回杏林老家火車的情景。

想起自己在瀋陽火車站假裝買燒餅從紅衞兵眼皮下溜走,又返回北京,撬開了被貼了封條的南屋的門,自己像一條被追打的小狼崽子,蜷縮在南屋的屋角,想起被紅衞兵押送回杏林老家的母親,在村裏又被村裏的紅衞兵批鬥,只過三個月便溘然去世。

想着想着,很少淚的他也黯然出了淚,淚水從眼角向下出,經過臉頰,到耳朵,再從耳朵到枕。

我們做錯了什麼啊,老天這樣懲罰我們?他心裏不停地問。正這時,他聽到院門響了,一陣腳步聲在院中響起,好奇心使他爬起,透過窗户向院中張望。只見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徑直走到西房前,那個男的開鎖,女的在一旁站着。這一瞅,他便認出了,男的是接到主任馮大媽的兒子馮大炮,女的是另一條衚衕的小芹,他們比自己大幾歲,都在北京工廠班,他們倆怎麼走一塊了?

想着,金楊便推門出了屋。那馮大炮一見金楊,便和聲悦地走過來:“金楊,回來探親了?”楊點點頭。

“你們?”金楊指指小芹,又指指西房。

“噢,我和小芹結婚了,我們沒房住,就暫借你家房住一下,反正你院也沒人,自當我給你看房?”馮大炮説着,把金楊讓進西房,西房裏暖烘烘的火爐燒着,爐子刷的粉白,掛着**像,也貼着個大紅喜字,一張新的木牀頭雙人牀,整整齊齊疊着兩個嶄新的杯子,而另一頭並排放着兩個蓋着喜鵲叼梅枕巾的枕頭。

“你吃糖,吃糖!”新娘小芹很客氣,捧了一捧什錦糖到金楊手中。

“小子過得不錯啊?”金楊讚道。

“還湊活,你在山西怎麼樣?”馮大炮問。

“馮哥,你住這是誰批准的?”金楊覺得房子雖然被抄了,被貼了封條了,但房子還是自己的,住自己的房。怎麼不和自己商量了一聲,便問道。

“住這房,是街道居委會同意的。”馮大炮反倒到有些奇怪地看着金楊問。

“哦,我只是問問。”金楊打了個圓場,隨後又想到,自己沒北京户口,以前的購煤本恐怕不能用了,自己在北京呆個一兩個月,總不能守着寒屋挨凍啊,便説:“馮哥,我回北京這一個多月,我想我不拉蜂窩煤了,就用你窗下的煤?”

“行大炮快地答應了。

“我給你煤錢,一塊二分六,十塊兩六,一百塊兩塊六,二百塊五塊二,估計我用二百塊煤,給你五塊二?”金楊一邊説,一邊低頭從襪筒裏取出藏了一路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