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靖難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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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説梅玉的人如其名的話,那塊玉一定是墨玉,因為他長得又高又黑又壯,濃眉大眼,不過他的長相併不野,而且還相當的英俊。
他今年二十八歲,是世襲的汝南侯世子,慷慨、強俠、好打不平,在南京城裏是有名的惹禍,什麼人都敢惹,什麼架都敢打。
這倒不是他的小侯身份唬人,南京城裏大官兒多得很,比他老子汝南侯爵位高的國公也不少,但只要犯上他們這一夥人,沒一個不被揍得臉青鼻子腫的。
他們這一夥人都是世家子弟,一個他,還有一個文學博士,太子少師方孝孺的兒子方天傑。方孝孺是當今一代大孺,文章巨匠,當世無出其右。但方天傑卻並無父風,反而對舞拳腳興趣。
這兩個人領着一批世家子弟,成了南京城裏一霸,不過這批世家哥兒倒不是全會胡鬧,他們只是不畏權勢,看不得一些豪門仗勢欺凌老百姓而已,只要有那種事給他們碰上了,對方一定會被他們修理得慘重不堪。
上個月,他們在秦淮河畔,把寧王朱權給揍了一頓,寧王是當今建文皇帝朱允-的叔叔,權勢喧天。騎馬遊秦淮時,被一個買花的女郎擋住了他的坐騎,朱權火了,了她一馬鞭,平民阻王駕,挨一鞭子是便宜的,那個被打的賣花女郎也不敢多説,反而跪在一旁叩頭賠罪。
但是恰好梅玉和方天傑夥同一批哥兒們在旁看見了,當時就把朱權拖下馬來狠揍了一頓。朱權還帶了十幾名家將,卻敵不過梅、方二人一頓拳腳,被打得東倒西歪。
寧王朱權當然咽不下這口氣,一狀告到宮裏,卻碰了一鼻子灰,建文帝在他的狀子上批了十個字——逞勢毆辱民女,咎由自取。
朱權只説自己被打,誰知皇帝卻一清二楚,他只有自認倒黴了。其實要怪他照子不亮,否則就該看見那天的揮拳少年中,就有一個是皇帝。
太祖在位時,朱允-還是王孫,就經常跟這些小朋友在一起玩兒,太祖死,因為太子先死,允-即位為建文帝,卻還是不忘舊誼,常溜出宮來,仍是找這些朋友們一起逛逛窯子,打打架,當作無上的樂趣。
不過,他們的保密工作做得到家,極少有人知道而己,連跟着一起鬧事的世家子弟們都不知道有皇帝在一起,他們只知道和方天傑有一個結拜的老大叫朱堅,人很和氣,也很風趣,也很愛鬧事。
梅玉和方天傑對朱老大很親呢,可也沒特別客氣,經常吵吵鬧鬧,還互相嘻嘻哈哈,大家只知道是哪一家皇親而已,也沒認真的考究。
因為太祖是個多產的父親,兒子就有廿幾個,孫子多得不計其數了,除了幾個特別顯赫的,誰都少有興趣去查家世,甚至於連方孝孺和汝南侯梅殷,也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是跟皇帝一起胡鬧。
寧王的那一狀沒告倒他們,梅侯爺卻生了氣,把梅玉關到郊外清涼寺側的農莊中閉門讀書思過。
那片農莊是梅家的產業,建了一楹頗幽靜的書房,老侯爺在公餘之暇,也空一兩天到那兒去讀書,所以經常有人在那兒照料。
梅玉被關到這兒讀書,倒是不到氣悶,因為清涼寺就在附近,寺中的住持天正大師不僅佛理通,而且還有一身好功夫。他每天到寺中去跟老和尚練武,倒也頗為自得其樂。
這天,他剛從寺裏學了三手劍式回來,覺得那三式劍法博大深,窮極變化,自己還沒能模到訣竅,回到農莊後,一個人拿着劍,又在院子裏仔細地揣摩着。
忽然,方天傑匆匆地來了,見了他急急地道:“二哥,你還有心情練劍啊,天都塌下來了!”梅玉笑道:“天塌下來有我這高個子頂着,你急什麼?”方天傑焦急地道:“大哥來了。”
“大哥找到這兒來了,是不是又要出去散散心,這次可不行,老頭子關我在這兒讀書半年,説如果我偷跑出去,他就要打斷我的腿,老頭子這次是真生氣了,他説得出做得到的,你們兩個人去追逐吧!”
“唉!真急死人,你跟我去見大哥再説吧!”他拖着梅玉一直來到書房中,只見一個年輕的僧人,滿臉憂,模着新剃的黃光頭髮愁。
仔細地認了一下,才看出是誰,不由驚道:“老大,你怎麼成這副德了,你愛玩兒也不必如此呀,剃光了頭髮,明兒上朝,戴不整龍冠,就不像個皇上了。”他跟皇帝開玩笑慣了,説話間無尊卑,而皇帝也喜歡這個調調兒,從不見怪,認為只有這段時間,他才能真正獲得自由,領略到一點做人的樂趣。
不過此刻他卻沒有開玩笑的心情,嘆了口氣道:“我四叔燕王領軍破城而人,我是化了裝逃出來的,城破家亡,我已不是皇上了。”梅玉也怔住了道:“這怎麼可能呢,我父親不是領軍伐燕去了嗎?我還聽説他打了幾次小勝仗。”皇帝嘆了口氣道:“老侯爺的戰況我不清楚,先前他是打了幾次小勝仗,後來卻節節敗退,不過這次燕軍來得很突然,守城的徐增壽左都督跟四叔早有勾結,打開了城門,未加抵抗就把燕軍放了進來,我是趁亂逃出來的,現在的金陵城已盡入燕軍掌握。”梅玉道:“城裏怎麼樣了?”
“不知道,不過還算平靜,四叔也是朱家子弟,還打算做皇帝,沒有撤兵亂搶,只是到處都是燕軍,我們不敢久留,怕被人搜出來,只有去找老三,他説他那兒也不平靜,帶着我來找你,在你這兒先躲一躲。”
“躲在這兒當然沒問題,此地對外隔絕,誰都找不到,也不會闖了來,你們安心地住下好了。對了,就你們兩個人來的?”皇帝嘆了口氣道:“我在燕軍破宮前片刻,啓開太祖留下的錦囊,裏面有三份僧家的度碟,分別是應文、應能,與應賢三個法名,我用了應文,教授楊應能頂了應能,監察御史葉希賢頂了應賢,跟我一起落了發…”梅玉道:“這兩個人湊什麼熱鬧,老大一個人落了發,沒人認識你,這兩個人卻是金陵名士,認識的人很多,很容易叫人認出來的。”皇帝苦嘆道:“他們一片忠心,要追隨侍奉,我也沒辦法,更説不出拒絕的話,出門時多虧這三份度碟,通過了關卡,他們也怕在一起容易被人認出,葉希賢和清涼寺的老和尚認識,和應能投到寺中歇宿了。”梅玉想了一下,點點頭道:“那也好,老和尚是世外高人,很受尊敬,大概還能庇護他們。老大,現在你是怎麼一個打算?”方天傑道:“好大江山,不能叫燕王給佔了去,自然要設法爭回來。”
“這當然,不過也不能靠着咱們三個人,總得找一處可靠的地方先安定下來,再名令勤王。”皇帝滿臉憂地道:“我就是不知道什麼人可以投靠,什麼地方才是可靠。”
“老大,你當了幾年皇帝,連哪一個人是真正忠於你的人都不知道呀!”皇帝有點慚愧,又有點憤然地道:“我是真不知道,我當皇帝時,他們表現的是個個忠貞可靠,可是燕軍兵變,大家就不是那回事了,有的按兵不動,心存觀望,有的乾脆就降了四叔。”正説着,門外有個中年漢子叫道:“少爺,宮中有位姓鄭的公公,帶了一批人來了。”那正是莊上的莊頭梅忠,皇帝一聽臉就變了道:“不好,鄭和找來了,他是掌印監,在四叔做王子時就跟他很要好,兩個人還是同師學藝的師兄弟!”
“老大,你怎麼把這麼個人留下來呢?”
“人是我爺爺留下的,他一直很守規矩,沒出過錯,我也不能換掉他,太監雖不是官,但他們為了人宮而淨身,等於是終身職,我又能拿他怎麼樣,宮裏的太監不少是老人,他們對我這個皇帝也時作干擾,動不動搬出祖宗的規矩來壓我,我也只有忍着。”
“唉!真沒想到做皇帝的還有管不了的人。”
“這倒也不是,他們在盡本身的職分,我必須對他們有一份尊敬,他們若是太過分而越了本分,我還是可以砍他們腦袋的,皇帝的尊嚴畢竟還是不能冒贖的。”方天傑急道:“老大,老二,別談這些了,鄭三寶找上門來了,該怎麼個應付法?”三寶是鄭和的小名,這種稱呼自然不夠尊敬,但以他們的立場,對鄭和倒是不必太尊敬。